似乎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在那之后呢,？”

　　這聲音異乎熟悉,。但霧太濃,，我看不清她,。

　　在那之后,，那之后······還真記不起了,，這一段兒仿佛生生從我的腦海里溜走了,。

　　“好吧,，”她輕笑一聲，言語溫柔,，“讓我來告訴你吧,。”

　　“之后所有的事,，從那一天開始,。”

　　安吉拾柒年叁月貳拾壹日,，青木村

　　有客遠道而來,，在陰雨綿綿的一個早上。

　　急停之下,，馬兒仰天長嘶,，打破了村莊的安寧。

　　來人紛紛翻身下馬,，領(lǐng)頭的轉(zhuǎn)手一亮令牌,，圍觀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刷子裹挾著新熬的漿糊飛舞著上了墻,。卟唧一聲,，拍上一張大幅的熟宣，上頭滿寫著大字,，讓擠在最外邊的人也不能不看得清,。最上頭的兩個足足有手掌大小。

　　“征兵,?！?p>　　剎那間，鄉(xiāng)親們都好像變成了目瞪口呆的木頭,。他們一而再地使勁兒揉著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們心靈的這兩扇窗戶,。

　　可告示上寫得實在清楚。

　　“自太皇以來,，安、龍兩國各自為限,，往來修好,。然人心難揣，龍沅今斬我驛使,，生事欲犯,。故興天兵十萬，募集勇武,，以御外敵,。咸使聞知。安慶十七年三月二十二,，皇印,。”

　　短短幾行字,，鳳梧讀了又讀,。

　　等等······龍沅？

　　人們幾乎都快忘了,，村里這條素沅河橫貫兩國,。它十年如一日，正默默無聲地流,。目光逆水而上,，龍沅國的都城就在樹木掩映中。鳳梧抬頭,，看見宮殿高聳張揚的飛檐,。

　　太近了，實在太近了,。

　　有的人立刻要走,。他們像變戲法兒似的從家里取出一些個包裹背上，再舉起小孩子抱在懷里,，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更多留下的人冷眼看著那些漸行漸遠的身影，只是低了眼,，短短嘆一口氣,，從此再不提起他們，好像這些人從沒存在過,。

　　回到家中,，三人不相顧也無言,。安靜得可怕。

　　母親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里的針線活,，看向他們,。

　　爹長長地吸一口氣，又緩緩?fù)鲁鲞@口氣,。

　　“要······打仗了,。”這么幾個顫抖的字符似乎耗盡了他的全部精神,。

　　外頭,，天將將黑。

　　鳳梧站在窗前,，聽風(fēng)嗚嗚地刮,。

　　“撲通?！?p>　　“撲通,。”

　　沉重的心跳聲和著風(fēng)聲奏成一曲,，很悲,。壓抑得令她想要像小孩子一樣在地上打著滾嚎啕。

　　忽然,，風(fēng)停了,。

　　“爹、娘,?！?p>　　思墨終于開口。他撩衣跪下,，重重地磕了個頭,，擲地有聲。

　　鳳梧從沒見哥哥哭過,，但當(dāng)他再抬起頭,，臉頰上已儼然兩道水痕。

　　“不孝兒子······意欲參軍,?！痹捯魟偮洌趾莺莸乜牧藗€頭,，一動不動,。像一座堅硬的石像。

　　鳳梧回轉(zhuǎn)身子，固執(zhí)地面向窗外,，兩滴熾熱的淚珠從她的眼眶里滾落,。

　　“到底，一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

　　爹的聲音。

　　他上前,，一把握住思墨的手,，扶他站起，臉上是激昂而酸澀的笑,。

　　“好······好啊······”

　　他高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緊緊抓住,。

　　不知不覺，兒子竟已經(jīng)高他半頭了,。

　　母親支撐著坐起身來,，展露微笑?？伤髅骶鸵锊蛔⊙劭衾锎蜣D(zhuǎn)的淚水,。

　　屋檐上，小雨滴團成大水珠,，噼啪滴落,。這煩人的毛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到晚也沒有停,。

　　鳳梧站在檐下,，抬頭看雨，沒有星星,。地上卻有,。

　　是哥哥正練劍。那一把黯淡的長劍,，只剩些許微弱的光亮,，在霧蒙蒙的黑夜里左右閃動。

　　決堤的淚水裹挾著回憶呼嘯而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掉入冰窖似的那樣涼,，動彈不得。

　　眼里迷上了霧,，星星,，看不見了······

　　忽然，雨大。

　　思墨嘆天不遂人意,，收好劍,，轉(zhuǎn)身看見鳳梧呆呆地站在雨里。她澆個通透,，冷得都打起了哆嗦,。

　　他趕忙拿來一把傘，撐在她頭頂,。

　　“你身子最不好,，怎么在這兒淋雨！明天怕又要感風(fēng)寒了,?！?p>　　雨止住了，不那么冷了,。

　　鳳梧抬頭,，對上哥哥關(guān)切的眼。突然她一頭猛地扎進他懷里,。這懷抱同樣冰冷,。

　　“哥哥······”

　　“你別去······”

　　她的聲音微弱而顫抖，像剛離了樹搖晃無依的絮團,，可一雙緊錮的手卻發(fā)出驚人的力氣,。

　　思墨一時失言。良久,，他終于強裝輕松,，微笑起來。

　　“別擔(dān)心,，哥哥不會有事的,。”

　　嘩啦——

　　大雨滂沱,。

　　狹小的油紙傘容不下兩人,。雨水全打到少年身上，一路向下,，將他的外袍浸成青褐,，再匯聚，流成了一條洶涌的河,。

　　哥哥伸手去擦妹妹的淚,。伴隨指尖冰冷的觸感，他嘴角眼尾的弧度開始一點一點崩塌,。

　　“鳳梧······”

　　“林鳳梧,。”

　　女孩松開手，緩緩抬起頭來,。

　　“一定照顧好自己,。也，替我照看爹娘,，好嗎,？”

　　“不······”

　　鳳梧搖了搖頭。

　　“我不,！”

　　那一雙顫抖的手緊緊抓上哥哥,，她拼命地搖頭，鼻涕眼淚一股腦兒蹭上他的前襟,。

　　猛然抬頭,，盈盈淚眼對上疼憐的目光。

　　“我們逃吧,！現(xiàn)在,，我們一家，馬上就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鳳梧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眼淚。話音才落,，那一顆顆珍珠又啪嗒啪嗒地落下了,。

　　她一邊抽泣一邊仍胡亂說著些什么，別說哥哥不能懂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哭成淚人的妹妹，思墨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喉頭,，他知道自己其實并沒有底氣來安慰她,。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月亮都躲進了云里,。雨總算停了,，在他們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道白影。

　　萬籟俱寂的春夜,，只有蒼勁的風(fēng)簌簌地刮,。

　　噔噔噔，鐵蹄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