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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寅時一刻。
王承恩穿戴齊整躡手躡腳的走進皇帝睡覺的寢宮,。
按照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來的規(guī)矩,，每天都要上朝，上早朝,，天還黑著就要上早朝。
這代表這君王的勤勉，以身作則,，希望文武百官也能領(lǐng)會這片苦心。
古代中國向來有早起=勤勞=會有好結(jié)果的觀念,。
其實也是迫不得已,，統(tǒng)治一個以郡縣制為基礎(chǔ)的中央集權(quán)帝國，尤其是在君權(quán)越發(fā)強大的明朝,，皇帝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并且不用睡覺，這樣時間還稍微充裕些,。
于是,，每天朝會便定在卯時召開，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五點,。
除了朱元璋,、朱棣這等雄才大略的皇帝外，大明其它皇帝對此莫不視如畏途,，到了萬歷干脆是連朝都不上,。
雖說為了向文官集團示威，但多少也是有起床氣在里面的,。
王承恩搖搖頭,，這寶座人人看著眼熱，可真坐上去了,，卻也未必開心,，尤其是還有點良心的話……
剛推開外間門，他便停了腳步,，房間里傳出震耳欲聾的響動,，仔細辨別才知道是呼嚕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打雷,。
皇帝休息的龍床,，其實也無甚奧妙，只是比普通人家的床大些,，雕工更精致些,，帳子多掛些,，被褥更暖和柔軟些，以及陪睡的更加漂亮些,。
比如陳圓圓,？
據(jù)說還有個柳如是，不但樣貌不輸,，更精通詩詞歌賦,，當時就有人琢磨將她獻給崇禎帝。
結(jié)果卻被那錢謙益快人一步,，收入囊中,。
好在眼下附在朱由檢身上的是魯智深。
若是換做曹孟德,，一代東林文宗只要換綠色的包頭巾,，以示對皇恩浩蕩的尊崇。
皇帝這邊倒是問題不大,，冠冕嘛,，本來就是黃色的……
象征著皇權(quán),，也象征著……黃色……
可惜曹操挺忙,，檔期排不開，這會兒正附在武大郎身上和金蓮一塊兒譜寫真摯的愛情,，還收了個一丈青,，好是讓人羨慕。
推開內(nèi)室的門,，王承恩更是勃然大怒,！
昨晚雖然他也喝得暈頭轉(zhuǎn)向，但還是架著皇帝回到寢宮,，也不知道為啥,，看上去瘦弱的崇禎帝，似乎骨頭里灌的都是水銀,，死沉死沉的,。
王承恩覺得奇怪，但后來一想,，這從早到晚發(fā)生的那么多事情,，那件不比皇帝的體重更邪門，也就見怪不怪了,。
到了寢宮,，招呼小太監(jiān)服侍了皇帝換上中衣上床后，他親手放下帳子,，這才退出去,。
臨走還特意關(guān)照兩個小太監(jiān),，：“小猴兒，晚上都給咱家驚醒著點,！今天萬歲爺勞累過度,，半夜可能會要喝水，多伺候著點兒,，總沒錯,！這是你們的福分！”
小太監(jiān)見王公公來了,，連忙上前問安,，卻被王承恩一腳一個踢開，：“王八蛋,，咱家這就扒了你們的皮,！”
“看看你們做得什么事！”王承恩氣得發(fā)瘋,，壓低嗓子在吼,，指著龍床的手指也抖動不已。
只見朱由檢脫了個赤條條,，在床上擺開個大字,，呼嚕連天，上好的蘇繡緞面被子,，里面蓄得是湖州絲綿,，又暖和又輕……
這會兒都堆到了地上！
春夜寒氣重,，天子身子骨弱,，寢宮里還有個燒著銀霜碳的小火爐子，此刻也已經(jīng)滅了,，王承恩仔細上前輕輕一拂,，冰涼！
顯然熄滅好幾個時辰了,。
一想到昨晚自己走前,，千叮嚀萬囑咐。
王承恩知道,，大明的未來真的就寄托在天子身上了,。
這要是萬一有個頭痛腦熱的……
“混賬東西！”王公公破口大罵“萬歲爺?shù)那Ы瘕報w,，怎么經(jīng)得?。 ?p> “來人啊,，把兩個畜生給我拖下去,！打,！狠狠的打！打殺,！”王承恩忍不住憤怒,，尖聲叫道。
“王公公,，饒命,，饒命啊”
小太監(jiān)頓時嚇得尿了褲子，跪下磕頭不已“不是我等不盡心,！昨夜王大監(jiān)你走了后,，我們弟兄半點瞌睡都不敢。一會兒就聽到萬歲喊我們進去,?！?p> “？”王承恩一愣“叫你們做甚,？”
“萬歲嫌熱,，讓我們把碳爐子滅了，我們不敢答應(yīng),，萬歲,，萬歲他抬手就打！”
“放屁,！”王承恩一蹦三尺高“萬歲要是真打你們,，你們還能活到現(xiàn)在,？他可是連…陳……嗯……混蛋,，你們敢騙咱家？”
“大監(jiān)饒命,，你看,，小的們滿臉都是青，就是被萬歲爺一巴掌給扇出來的……”
另一個小太監(jiān)則撩起衣服,，露出背后好大的淤傷來：“萬歲一腳,，把我踢到墻上，好險沒死過去……”
“嗯,？”王承恩覺得,，撇開力道不談，這些舉動倒真是這位圣天子能做出來的,。
“那后來呢,？”
“小的們，見萬歲確實熱,，大監(jiān)你是沒看到,，萬歲那時脫了個赤條條,，滿臉紅光，身上都在冒熱氣……就和御膳房里蒸著牢丸的籠屜似的,，小的想,，反正還有被子褥子也就也就……”
“混蛋！”王承恩繼續(xù)罵,，但語氣緩和不少“你們看看,，被子呢？,！就不知道晚上扒門縫看看么,？被子丟地上就撿起來給蓋上啊,！咱家當年在信王府的時候也是睡在外間的,，哪天晚上不起個三五次?！?p> 小太監(jiān)頓時哭了：“大監(jiān),，這個你之前就提點過小的們，昨晚我們一宿沒睡,，就扒門縫了,，看到被子掉地上，就悄悄進去撿起來,，想給萬歲爺再蓋上,，結(jié)果萬歲也不知道有什么神功，我們剛碰到他就被一拳打飛……”
“你瞧”另一個小太監(jiān)也哭了“這房間里的桌椅都壞了,，還來不及讓人來換呢……”
“都,，都怎么壞的？”王公公大奇,。
“就是萬歲爺睡夢里一拳一巴掌,，咱哥倆就飛起來，落下時砸壞的啊……”說完忍不住咳嗽起來,，還吐了好幾口血,。
王承恩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大清早，哪個在聒噪,？給灑家滾進去,！不，滾出去,！”
大概是剛才聲音響了點,，龍床的天子咆哮起來：“閉上鳥嘴，灑家拆了你個老鴉窩！
言畢,，驚天動地的呼嚕聲又想起,。
王承恩眼珠一轉(zhuǎn)，對兩個小太監(jiān)道,，“你們兩個且爬起來,，跟在咱家背后三步之處，明白嘛,？”
“是”小太監(jiān)面面相覷,，不知道王大監(jiān)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看樣子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
王承恩這會兒心里直哆嗦：“咱家年紀大了,，這身子骨可不比這兩個小猴兒抗造……但，哎……”
嘆了口氣,，一步步挪到床前,，：“萬歲，萬歲,，該起床了,，一會還得上朝呢！”
回到他的是呼嚕
“萬歲爺,，萬歲爺”
呼嚕繼續(xù),。
“萬歲爺……”
只聽撕拉一聲，王承恩嚇得腿軟,，兩眼一閉,，以為自己要糟。
結(jié)果自己毫發(fā)無傷,，張開眼睛,，卻看到萬歲方才順手把上好的蘇工精繡帳子撕下一大片來蒙住腦袋……，
王承恩,，立定身子朗聲道：“黎明即起,，灑掃庭除，君王勤政,，功在愛民……”
這四句乃是宮中傳下來的，用來喚皇帝起床的鬧鈴,。
這活兒,，一般太監(jiān)可干不了，不但要求朗誦者,，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以外，還得深得圣心，否則起床氣之下,，很可能就被直接拉出去稀里糊涂的砍了腦袋,。
三遍之后果然見效，圣天子大腳飛起：“赤口上天,，白舌入地,，這老鴉聒噪得人心煩！早晚拔了這鳥樹……哎呦,，王承恩,！是你！”
王承恩躺在地上,，差點沒翻了白眼,，好在他方才機靈，讓兩個小太監(jiān)在身后跟著,，他被一腳踹到飛起,，正好落在兩個小太監(jiān)身上，有兩個人肉沙包墊著,，總算是撿了條命回來,。
崇禎從床上跳起，一把揪住王承恩領(lǐng)子將他拽起來：“可曾無礙……”
“萬歲,，……松……松……手,，奴婢，喘,，喘不過……”
崇禎連忙放手,，“啪嗒”，老王又倒在小太監(jiān)身上……
總算,，方才是在睡夢中的無心舉動,，不含殺意，王承恩不過是扭了下腰,，除了一時半會走不快,，其他倒也沒啥。
天子既然蘇醒了,，那也只能讓太監(jiān)服侍著穿衣洗漱,，一會兒好去上朝。
王承恩傳早膳,，自有太監(jiān)流水價的進來各種早點,。
天子一擺手，：“昨晚吃得甚飽,，這些鳥物沒胃口,，且去盛一碗……清粥來……灑家要潤潤肚腸”
王承恩招手，將小太監(jiān)叫來低聲吩咐道：“你去小廚房，把熬粥的鍋兒一發(fā)端來,，嗯,，再拿個大碗，裝湯用的大海碗,?！?p> 少頃，小太監(jiān)們端著鍋上來,，正要拿碗來盛,。
圣天子一步搶上，“爾等走開”,。
伸出手指往鍋里一插一攪,，覺得冷熱合適，端起鍋,，往嘴里倒……
幾個呼吸間,，鍋便空了。
崇禎帝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王承恩滿臉苦笑，跟在后面,，還不忘囑咐小太監(jiān),，“一會兒替咱家給管廚的傳句話，就說從今日開始,，萬歲爺?shù)娘埩堪凑找郧拔鍌€……不,，十個人來算……記著，可以不好,，不能不飽,。另外，問問宮里可有善長烹狗的么,，有的話,，直接拉來便是……誰敢不放人，咱家親自上門去要,！”
……
朝廷上,，王承恩靜鞭三響，天子落座,，朝會正式開始,。
今天依然是內(nèi)閣為主的小朝會，按照往常慣例,，文武大佬們一一上奏，把自己碰到的大事、難事,，以及應(yīng)對方法向皇帝陳述,。
然后共同決策。
當然,，這是理想狀態(tài),。
最早皇帝圣裁獨斷，大臣只負責(zé)提供情況并且提出多條方案,，由皇帝最終決定采用那條,。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朝政腐敗,，皇權(quán)日漸衰落,，反而文官的權(quán)力大了起來。
中國的政治傳統(tǒng)一直是士人政權(quán),，盡管統(tǒng)治者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權(quán),，但政府大權(quán)實際上都掌握在讀書人“士”手中。講究修齊治平的讀書人在融入官僚體系后,，就形成了高階版的“烏合之眾”,。當王朝走到這個階段時，往往就會出現(xiàn)制度優(yōu)勢,，反而成為制度成本,。
或者說隨著官僚階級，尤其是以同鄉(xiāng)-同學(xué)構(gòu)成的文官集團的日益壯大,，皇帝代表的中央政府被剝削了實際的財富與權(quán)力,，它們流入了控制政府的統(tǒng)治階級個人手中-也就是文官集團手里。
這些人無法無天,，作為一個階級,，負有保護國家利益的責(zé)任，但作為個人,，他們是腐敗的惟一受益人,。
雖然他們中有人知道這是錯誤的，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也試圖保護國家利益,，但這種努力總是以向文官集團權(quán)力的無限擴大和社會底層階級加稅,，來彌補腐敗政治所帶來的低效率。
那結(jié)果當然是抱薪救火,，薪不盡則火不滅,。
萬歷天子十五年不上朝，未嘗不是對此的一種反抗,，或者說想玩?zhèn)€撂挑子游戲,，不料文官集團竟然真的有辦法,，讓皇帝成為虛君……
之后么，事情便越發(fā)不可收拾了,。
現(xiàn)在的崇禎帝,，不比當初，他雖然對此沒有上升到理論高度的認識,，但經(jīng)歷過信息社會熏陶,，自然知道這里面有大問題。
但怎么去改善,？
一時半會還沒想好,。
這不是一拳打死一個就能解決的了，實際上,，這已經(jīng)是階級斗爭的領(lǐng)域,，不是個人力所能及的，能對抗集團的只有另一個集團,。
寶座上崇禎不說話,，若有所思：“若是梁山的弟兄們都來了，只怕會方便些,？”
“黑旋風(fēng)在就更好了,，抽開板斧，論排得砍過去,，倒也能出口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