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懿萬分震驚:“你說什么?”赫連歡認(rèn)真聽著外頭的動靜,,確定那些侍衛(wèi)并沒有跟進(jìn)來,,才拉過宇文懿道,,“是這樣,,陛下讓你入兵部,,便是希望你能在兵部有所作為,?!?p> “這與刺殺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知道,,你想革新兵部的舊制,,但卻舉步維艱,。我這么一鬧,,便讓他們知道,若是陛下身邊當(dāng)真都是些酒囊飯袋之輩,,會讓陛下陷入危險(xiǎn)之中,。到那時,誰都擔(dān)不起這個罪責(zé),?!?p> 宇文懿沉思了片刻,卻道:“你把革新舊制想得太簡單了,。他們難道不知這風(fēng)險(xiǎn)嗎,?那些人很有分寸,不該他們覬覦的位置,,他們都不會碰,,所以此法行不通的……”
她自然知道行不通,不過一番托詞罷了,。如今宇文懿這么說,,應(yīng)該是信了她的鬼話。
于是赫連歡一副受教了樣子:“唉……是,,此事確實(shí)是我思慮不周,。那現(xiàn)在要如何收場?。堪Α脊治?,不該那么沖動,。”
宇文懿瞧她這么自責(zé),,也知道她是為了自己,,便道:“這樣吧,我一會騙他們離開,,你與染兒隨后同我一起走,,我替你們遮掩一二?!?p> 赫連歡后退了兩步:“額……還有一個人……”
宇文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墻角處有一團(tuán)黑影,那黑影慢慢升高,,緩緩從暗處走來,。借著外面時隱時現(xiàn)的火燭,他看到一個銀色面具的人,。
“他是……”
“我叫孤月,,王爺或許知道我?!?p> 宇文懿震驚極了,,他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傳說中的暗衛(wèi)之首。
“是……是你刺殺了父皇,?”他問道,。
段孤卓沒有說話,算默認(rèn)了,。宇文懿還是不明白,,為何赫連歡會認(rèn)識孤月,還讓他幫忙假意刺殺,。
不過現(xiàn)在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他還得給外面的侍衛(wèi)一個交代。
于是道:“我現(xiàn)在出去替你們解圍,,等他們走遠(yuǎn)了,,先到我宮里暫避風(fēng)頭吧?!彼赡旰蟪鰧m立府,,但宮里還留著他的住所。
赫連歡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微微發(fā)澀,。這人從來都是這樣,,一片澄澈的心思。只可惜,,她卻還是騙了他,。
宇文懿前腳剛出去,段孤卓后腳就上前:“你可知,,閑庭居里住著何人,?”
“宇文懿的母親。怎么,,你也知道,?”
“錯。閑庭居里住著的,,是死人……”
赫連歡顯然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略思考后,驚詫問道:
“你是說……宇文懿的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
“是,。這是周后之命,,刺殺的令書,是我經(jīng)手的,?!?p> “那……那與宇文懿通信的是何人?,!”今夜意料之外的事著實(shí)太多,,一件件,一樁樁,,皆令人措手不及。她深深地望著眼前的人,,也不知他身上,,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現(xiàn)在我只問你一句,想不想搬倒周后,?”說罷,,他沒等赫連歡回答,又緊接著道:“你說的不錯,,現(xiàn)在確實(shí)不到殺周帝的時候,,只要他的命,太便宜了……”
“想,?!睍r間緊迫,,她不想追究他為何知道周后與她的過節(jié),只知道眼前這人確實(shí)與周帝仇怨頗深,,值得合作,。
“也是巧了,今夜我們落腳在閑庭居,,我這才有了個有趣的主意,。”
“你想做什么,?”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噙著一抹笑,,昏暗中讓人看不分明。
“郡主,,長安王回來了,。”他們二人剛剛說完,,染兒便出聲提醒,。
暗夜中,宇文懿推門而入,。
可還沒等他站穩(wěn),,便見方才高冷如霜的暗衛(wèi)首領(lǐng)撲通一聲給跪了,聲淚俱下道:“今日蒙王爺搭救,!我實(shí)在受之有愧?。⊥鯛?!殿下,!您、您當(dāng)真以德報(bào)怨……我真不是東西,,竟然做出那等事來,!我……我不值得您救啊王爺!”
“你……先起來,。他,,這是怎么了?”他震驚地站在原地,,一邊連忙要去拉段孤卓,,一邊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赫連歡。瞧著她比自己還懵然的神色,,便知問不出什么了,。
段孤卓于是顫顫巍巍地起了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話:“王爺您有所不知啊,!您母妃被奸人所害,,我明明知曉此事,卻一直未敢透露風(fēng)聲,,竟欺瞞您至今?。 ?p> 此言一出,,無異于晴天霹靂,。宇文懿努力思索了許久,才捋清楚他此話的意思:“你說……我母妃不在了……我母妃……咳咳……”他幾乎站立不住,,若非身后的赫連歡扶著便要摔倒在地,。
“回殿下,確實(shí)如此??!您母妃早在三年前就被皇后賜死了!”
“不可能,!母妃時常與我通信,,她不可能……”
說及此,他忽然想起來了,,閑庭居侍婢告訴他,,他母妃眼睛不好,沒法再給他寫信了,,也看不了他寫的信,,于是他這才學(xué)了畫,一副副不厭其煩地送到閑庭居,。但是卻再也沒有收到母親的信了,,只是每回都是閑庭居侍婢代為回話。
那是什么時候,,母妃說不讓他寫信了呢,?是……三年前……
“不……不可能……怎么會……”宇文懿用力捏著自己的胸口,雙眸通紅,,喃喃自語著,,下肢也漸漸無力了,頹唐地跪在地上,。
“王爺若是不信,我等就在閑庭居,,您進(jìn)去一看便知,。”不用他提醒,,宇文懿沒等他說完就已經(jīng)沖出了柴房,,直奔主殿而去,。
“你說是周后下的命令,當(dāng)真嗎,?”赫連歡很快冷靜下來,,緊盯著段孤卓問道。
“自然是真的,,那封刺殺秘令上蓋的是鳳璽,,也是周后的貼身侍婢親自送來的?!彼坪跤X得她還是不信,,便接著道:“我沒必要撒這種謊,我與周后無冤無仇的,。若是可能,,我倒是想把這罪名扣在周帝身上,到時候他們肯定會父子反目,,那才是真的有意思呢……”
赫連歡瞧他這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便也知他這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不愿相信,,但理智告訴她,,周后是完全做得出這種事的,在心中呢喃著:“……周后,,你究竟還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究竟要怎么樣,,你才肯收手呢……”
赫連歡又看向宇文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打擊,,萬一宇文懿受不住出了什么事,,細(xì)究起來還是她的罪過了。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人死不能復(fù)生,,不可能瞞他一輩子的……
“我們還是跟過去看看吧?!焙者B歡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段孤卓頓了頓,還是跟著去了,。
主殿一片漆黑,,幾乎看不清門戶。宇文懿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試了幾番終于推開了主殿的大門,。一進(jìn)去就迫不及待地喊著母妃,但偌大的屋宇空空蕩蕩,回應(yīng)他的只有夜中寒風(fēng),。
這時,,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宮人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盞忽明忽滅的殘燈,。
她有些不敢相信,,猶豫著開口喚道:“是……小殿下嗎……”
宇文懿瞧見那昏黃燭光下滄桑的面容,幾乎一瞬間就想起了來人的身份,。那是跟隨她母妃入宮的婢女,,也是他的乳母,五歲前的記憶突然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哽咽問道:“阿嬤,母妃呢,?我母妃呢,?”那老婦借著手中燈盞總算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也幾乎一瞬間就認(rèn)出了宇文懿,。
“懿兒,!真是懿兒!老奴還以為,,這輩子與小殿下,,無緣相見了!唉……”她說了一半忽然抽噎起來,,再抬起頭后便滿臉淚痕,,順著蒼老的皺紋滑下。
“當(dāng)初跟著姑娘的人,,都一個個不在了,,就剩我這把老骨頭,他們是瞧著我不中用,,這才沒動手,,老奴撿回一條命啊,!”
“那可未必,。”老婦話音剛落,,便聽見赫連歡的聲音,,她抬步走入,
“周后做事一向狠絕,,她能容你可不是看你老,,而是要用你牽制宇文懿,?!?p> “這位姑娘是……”老婦從未見過赫連歡,,只覺得這位剛剛走進(jìn)來的姑娘一身凌厲之氣,說話也是自帶三分氣勢,。
“嬤嬤,,你叫我歡兒便好?!焙者B歡上前幾步,,扶住了老婦人,微微笑道,,一改方才的語調(diào)姿態(tài),,十分柔和地問道:“嬤嬤都知道些什么,好容易見著王爺了,,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p> 那老婦人看了看淡笑著的赫連歡,,又看了看神色緊張的宇文懿,,卻兀自一人轉(zhuǎn)身,走到了正堂前,。
“小殿下,,先來見過你母妃吧……”
只見她提著燈,照亮了正堂,,那里只放了一張舊日紅漆木桌,,然后端端正正地?cái)[放了一尊牌位。上面刻得清清楚楚,,是他母妃的名字,。
宇文懿被赫連歡半攙扶著走過去,跪倒在那桌前,,連哭的聲音都沒有,,只剩下若有若無的抽噎,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再哭了……
赫連歡瞧他這般,,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靜靜地站在他旁邊,。半晌后,,宇文懿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平淡地問道:“阿嬤,,母妃她……是被賜死,,對嗎,?”
赫連歡透過昏黃的燭光看著眼前這人,明明語氣,、神態(tài)都并無變化,,可她就是覺得,宇文懿身上有哪里不一樣了,,但是這種不同她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老婦人一邊抽泣,一邊回話:“小殿下……你果然還是知道了,!姑娘臨走前交代了,,說讓瞞著您,就是怕您因?yàn)檫@事與皇后過不去,,可老奴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
“皇后她做了什么?”宇文懿輕聲問道,,但心中卻已經(jīng)有了答案,。
“那天,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琉璃,,說奉皇后之命給姑娘賜了療養(yǎng)的藥,,但第二日姑娘就去了!對閑庭居內(nèi)人說是氣血兩虧,,才致病故,。老奴親手葬了我們姑娘,明眼瞧著那是中了毒??!”
宇文懿之母當(dāng)初選她進(jìn)宮,是有多番考慮的,,其中一項(xiàng)便是她通醫(yī)理,,故而能一眼看出她死于中毒,而非什么氣血兩虧,。
“后來,,皇后就找了各種由頭,將閑庭居內(nèi)下人都打發(fā)了,,有的趕出宮去,,有的……滅了口……如今的閑庭居,便只剩下老奴與一個守門的老宮女,,她是皇后的人,,專門派人看著老奴的?!?p> 說到此處,,那老婦人轉(zhuǎn)而望向赫連歡,,“我一直疑惑,皇后為何單單饒過了我,。方才,,我聽姑娘說,皇后容我是為了牽制小殿下,,便恍然明了了……”
“我母妃不在了,,阿嬤便是我最親近的人。她怕有朝一日,,我真的知曉此事,會徹底與她翻臉,,到那時她手上還有阿嬤在,,我便會顧忌幾分。呵……可她沒想到,,陰差陽錯的,,我竟會進(jìn)了閑庭居,還見到了阿嬤……”
赫連歡在一旁聽著,,感慨萬千,,對宇文懿又同情又佩服。他面對這般變故,,還能冷靜思考,,想到這么許多,心性之堅(jiān)韌確非常人所及,。
只見宇文懿上前兩步,,握緊了那老婦人的手,喉中千言萬語,,最終皆化作滿目淚珠,,落在灑滿月光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