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功德
老聯(lián)防安慰他說:“食色性也,老兄不用過于自責,,我要有你這點兒錢,,也難保不蠢蠢欲動?!?p> “都是錢惹的禍,,錢能激發(fā)出人心底里面自己也不知道的張狂和不堪,有了點錢滋生出了這么多的煩惱,,得不償失,。等天亮了,我想見見焦所長,,這事千萬不能聲張,,太沒臉面了,按你們的規(guī)矩,,我認罰,,給你們送上五千塊?!笔壻F后悔地說,。他知道這種案子不想被拘留,,交些罰款順當些。
我和老聯(lián)防交換了一下眼色,,把蕢老板帶到留置室內(nèi),,先睡上一覺再說,天還沒有大亮,,折騰了大半夜,,正好我們也可以在留置室里睡上一覺,養(yǎng)養(yǎng)精神,。
蕢老板躺在留置室的床上自己生產(chǎn)的被褥里,,輾轉反側,雙人鐵床不時地發(fā)出一些聲響,。
我需要精神放松下來,,專心于思考應該如何安置羨鳶,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涉世未深,,很容易走偏路,,應該有個人看著她才好,她已經(jīng)輟學很久,,再去上學也不現(xiàn)實,,學一門謀生的手藝應該是眼下不錯的選擇。
我想到了姮姑娘,,然而,,姮姑娘的裁縫部太小了,怎么容得下羨鳶再住下來,,可否把她送到虎師兄的浮橋上找點兒事兒干,?但那是男人的天下,女孩子這個年紀去了不合適,,別再被不懷好意之人盯上,。
那應該怎么辦呢?我腦子迷迷糊糊地盤算著,,不知何時也睡了過去,。醒過來時,陽光已經(jīng)很強烈,,我拉開窗簾兒,,使勁揉搓著幾乎被照得睜不開的眼睛,看看表,,已經(jīng)十點多了,。看來是同事們不忍叫醒我們,,讓我們好多睡一會兒,。我看看老聯(lián)防和蕢貴仍在睡鄉(xiāng)中,,先到焦所長辦公室匯報了案情和我的想法。
焦所長思考了片刻,,說道:“蕢貴的企業(yè)是鎮(zhèn)上的重點企業(yè),,里面女工很多,沒有聽說他有什么緋聞,,說明他還是事業(yè)心很強的人,,拘留他會影響企業(yè)發(fā)展。他捐給我們物品,,死活也不要錢,,咱還欠人家一個人情,但就此放了他,,又說不過去,,他應該受到些處罰,,長長記性,。至于那女孩兒可以跟姮丫頭學點手藝,幫個忙什么的,,房子太小不是問題,,在裁縫部旁邊再協(xié)調(diào)點土地,接上一大間,,不就解決了,。錢正好由蕢老板出,所里也不再收他罰金了,,就當還蕢老板一個人情,,你看如何?”
我笑了,,說道:“所長,,什么事到您這兒都變得簡單,您總能在紛繁中穿針引線,?!?p> 廚房里給我們留了飯,我與老聯(lián)防陪著蕢老板一起吃了早飯,,我單獨和蕢貴談了焦所長意思,。
蕢貴有些激動,站起身來說道:“謝謝焦所長,,謝謝兄弟們,!就這樣辦,就算我捐助了,,名聲好聽多了,,本來罰也要罰這些的,。兄弟,改日我請你和焦所長吃飯,,好好表達一下謝意,,另外還請兄弟們把這件事瞞住了,不能讓消息出派出所才好,?;厝ノ胰⌒╁X,明兒親自送過來,?!?p> 蕢老板走后,我和老聯(lián)防開了警車,,到新鎮(zhèn)飯店,,給女孩兒羨鳶收拾了東西,結清了工錢,,用車拉上她,,送她回外婆家所在的臨湖村。
路上我問道:“羨鳶,,以后你不能再干這個職業(yè)了,,你還能干點兒啥?”
羨鳶臉上帶著些愁容,,沒有回答,,應該是她在經(jīng)歷了一夜的驚恐之后,疲憊,、無助,、彷徨等各種痛苦的感覺沖撞交織,讓她不知該說什么,。
我把眼光轉向車窗外,,堤上垂柳輕揚,柔順婆娑,,很像古代低眉順眼的弱女子,。我忽然想到韓翃的《章臺之柳》:“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毙娜玑槾贪阃戳艘幌拢矍斑@個女孩兒在生活的洪濤瀾汗中,,如一片飄零的樹葉,,只能隨波逐流,任由蹂躪,,毫無反抗之力,。
我以溫和的口氣說道:“羨鳶,,你有什么理想嗎?”
羨鳶眨了眨眼睛,,好像回到了當年在學校里的時光,,臉上泛起些美好的光彩,沉吟了好久,,才說道:“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個醫(yī)生,,治病救人,長大以后我的理想是下輩子投胎一定要轉生成個男孩子,,不再受人欺負,。”
羨鳶的所謂理想令人震驚,,如此年紀,,竟然想到了下輩子。
我問道:“有人欺負你嗎,?”羨鳶又沉默下來,。
我長出了一口氣,說道:“羨鳶,,人生在世,,誰也不能隨心所欲,。我娘還整天埋怨我不是個姑娘,,她老人家到泰安山求了好多次,打算生個姑娘,,不過還是生下了我,,給我起了個乳名叫臭小子,你要是不嫌煩,,到我們家去做姑娘吧,。”
羨鳶笑了,,待了會兒,,怯怯地問道:“以后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當然可以了,,我求之不得?。〉饶慵蘖?,回娘家就回我們家,,免得我娘整天抱怨過壽沒有閨女給送壽桃?!?p> 羨鳶臉上有了神采,,一點點陽光,,她都能感受到溫暖。
“羨鳶,,既然叫我哥哥了,,就得聽我安排,咱得干點兒正當?shù)臓I生,,學門手藝,,將來才能嫁個好人家?!?p> “我啥也不會,,覺得當服務員挺好的,輕松,,給的錢也多,。”
“那你能當幾年啊,,紅顏易老,,以后怎么辦?”
“我可從沒想過以后,,一天累得要死,,倒床就睡?!?p> “那可不行,,先在外婆家里待上幾天,你就來派出所旁邊這裁縫部里學裁縫,、學繡花,。”
“你說的是姮姐姐那里么,?她做的衣服可好了,,人家會愿意教我?”
“會的,,我們這幾天給她的裁縫部擴大一間,,她會收你為徒,以后你住在那里,,還會給你發(fā)些工資,,怎么樣?”
羨鳶轉了臉看著我,,和上次一樣,,確認著我是否隨便說說,她像個受過驚嚇的小鹿,知道甜言蜜語后邊多半是獵槍,。不過,,我身上的警服和我生來誠摯可信的容貌,讓她實實在在地感到不是陷阱,,只是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警車已經(jīng)到了臨湖村,,老聯(lián)防把車停在一個小超市前,,我下車買了牛奶、火腿腸和一些甜軟點心,,又買了一包橘子,。羨鳶帶路往家里走,街邊看孩子的婆娘們挺著脖子看著我們,,見我身著警服,,手里提了禮物,好奇這是哪里來的親戚,?
我們順了山路,,走進村里的街道,小巷最里面一處低矮的舊門樓就是羨鳶外婆的家了,,門樓應該有些年歲了,,檐上的青瓦已經(jīng)殘損,門框兩側石頭上刻有龍形鳳紋,,可見當年的富庶風采,。進到院子,里面只有一間側房還能住人,,正房的位置上只剩下些殘垣斷壁,。
家里沒有人,,羨鳶把行李放下,,說道:“外婆沒在家,可能又去村里找村干部說這地基,,鄰居覺得我們家沒人,,定要在我們家的老宅基地上蓋小樓?!?p> 我說道:“那就改日來看外婆,,羨鳶,你歇兩天,,在家陪陪老人,,過幾日房子蓋好了,我和姮姑娘來接你,,你有急事兒就到派出所里去找我,?!?p> 我和老聯(lián)防順便來到臨湖村委,準備見一下支書草枯榮,,迎面見到一個老太太從村部出來,,穿一身青布對襟褂,腳還是小腳,,臉色很和藹,,眉宇間透出些書卷氣,不似普通的鄉(xiāng)間老太,,老人看了我們一眼,,側了一下身,為我們讓路,。
見到草書記,,我問道:“剛才那老太太是咱村人嗎,還是小腳呢,?”
草支書說道:“是啊,,小腳老人不多了,這老太太年輕時是地主出身,,一身學問被耽誤了,,在村里缺老師時當過民辦教師,招了個外地人入贅,,丈夫早早的死去了,,一個閨女嫁到了外地,也死了,,如今她外孫女回到這里跟她住了,。”
“她來村里有什么事兒,?”
“她家的老宅是前些年落實政策還給她的,,原來被鄰居家住著,收回來了,。唉,,老絕戶人家,少不了和鄰居發(fā)生一些摩擦,,又無人出氣,,只好來村里,讓村里做主,?!?p> 我沒有多問,說道:“草書記,村干部就是維持公平正義的,,是國家在基層的代言人,,絕不能允許恃強凌弱的事情發(fā)生,如果你們處理不了,,交司法所或者派出所處理,。”
第二天上午,,蕢貴老板送來了五千塊錢,,用一個信封裝著,我們給他打了一個收據(jù),,他很快就走了,。收到了錢,我到裁縫部去見姮姑娘,,她正把衣料鋪到案板上裁,,脖子上掛著皮尺,手里拿著粉餅,,招呼道:“風哥,,你的衣服又刮壞了?”
我說道:“你這丫頭越來越鬼,,頭都不抬,,怎么知道是我,衣服不壞,,我就不能來了,?”
“這么有勁兒的腳步聲,當然知道是你了,,我這兒很少來男子漢,。”
“你這兒是佛庵還是道觀???”
姮姑娘笑了,抬眼看著我說道:“我這兒是三寶殿,!說吧,,百忙之中光臨小店,有何吩咐,?”
我把右手伸了出來,用拇指按住食指,,皺了眉說道:“扎了個刺,,有時疼,有時不疼,不小心拂到會猛疼一下,,老聯(lián)防費了很大功夫沒有撥出來,,反倒是把刺弄斷了,留在了肉里,,他的‘鋸箭法’不靈啊,。”
姮姑娘顧不上裁衣了,,趕緊給我找細的繡花針,,拉了我的手湊到窗下的光亮處,用手試探著我的拇指肚,。我叫道:“哎喲,,就是這里疼?!?p> 姮姑娘用指尖壓住我手指肚上的一個小黑點,,把繡花針從嘴里捏出,一點一點地挑破皮肉,,她不是直直地往里挖,,而是把皮肉的面積挑撥得更大,這樣就避免了疼痛,。
費了很大的功夫,,我的手都端得有點麻了,她才用繡花針的針尖挑出來一點幾乎看不到的黑刺,,舉到光影里細看,,爾后責備道:“這是酸棗的刺,很有韌性,,以后下村要小心些,,再扎了,一定來找我,,不要自己瞎撥,,這不是男子漢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