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誓言
“阿容——”
見阿容不由自主往前走,差一點(diǎn)踏空翻下去,,安歸及時拉住了她,。
阿容大夢初醒,臉色慘白地回望安歸,。
“你怎么了,?”
雖然閉上眼的確會感覺有風(fēng)在托住自己,但這種感覺就跟夢一樣,。
夢和現(xiàn)實(shí)向來都是界限鮮明,,沒有族人會像阿容這般失神。
阿容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平復(fù)下來,。
失重給她帶來的恐懼太大了,不知不覺,,她對禺知的各種傳說開始有了敬畏,。
“沒事,我只是有點(diǎn)沒站穩(wěn),?!?p> 她背脊驚出一聲冷汗,不想再回憶剛剛直面死亡的驚懼,,她現(xiàn)在連烤肉都不想吃了,。
底下的赫蘭然發(fā)現(xiàn)兩個人拋下她獨(dú)自約會,很是憤慨,。
她招招手,,大聲喊道:“阿弟,過來生火烤肉,!”
“走吧,。”
安歸向前走去,。
而阿容一抬腳,,差點(diǎn)栽下去,幸虧安歸就在前頭,,及時接住了她,。
他擔(dān)憂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有點(diǎn)被嚇著了,?!?p> 失重體驗(yàn)帶來的后遺癥就是整個身子都提不起來力氣,像是斷線的木偶,,行動全然失控,。
“我牽著你?!?p> 安歸試探著發(fā)問,。
不想滾下去的阿容淡淡回了一句好,便主動把手搭在安歸胳膊上,。
雖然不是握手吧,,但安歸還是好激動。
離抱得月光歸邁開了歷史性的一步,,嗯,,值得嘉獎鼓勵。
兩人就這么互相攙扶著走了下去,。
赫蘭然很疑惑,。
阿容是被風(fēng)刮跑了嗎?
怎么這么虛弱,,走個路還要小弟扶,?
哦,我懂了,,這叫情趣,。
是的,月姨說過,,在心愛的男子面前,,女子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變得小鳥依人。
赫蘭然覺得阿容也是喜歡阿弟,。
其實(shí)赫蘭然也算歪打正著,,阿容的確很饞安歸。
但因?yàn)檫@個代溝吧,,她下不去手,。
至于小鳥依人的說法她也很贊同,不過她更喜歡小狼依人,。
那感覺,,想想都覺得支棱得不要不要的。
被安歸扶到谷地的阿容找塊石頭就坐了下來,。
她現(xiàn)在整個人都有點(diǎn)無精打采,,心魂像是被什么東西攝走了,看著讓人怪憂慮的,。
赫蘭然都不敢打擾她,,更別提更安歸了,他連燒個火都怕燎著人,。
這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一直持續(xù)到地羊烤熟,,散發(fā)出來的香味直接呼喊回阿容飄走的心神。
“嗯,,好香啊,。”
阿容覺得她又活過來了,。
神不神的稍后再說,,干飯才是人生大事。
安歸獻(xiàn)寶一樣挑了一塊最小的地羊遞給阿容,。
小不帶表瘦,,而是代表年輕,越年輕肉越嫩嘛,。
阿容撕下一塊肉,,斯條慢理放進(jìn)嘴里,然后就被征服了,,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要興奮得手舞足蹈了。
可惡,,要不是為了維護(hù)形象,,直接開啃才是人間享受。
當(dāng)然,,光吃肉會膩,。
在阿容的強(qiáng)烈建議下,他們還帶來了餅子和蔬果,,拿個小陶鍋燉個湯,,再把餅子撕了撒進(jìn)去。
嘖嘖嘖,,野趣十足,,人間快樂谷。
吃飽喝足后,,阿容還抱著一壺馬奶酒,,小口小口抿著。
她酒量還行,,但容易上臉,。
白皙的玉面上陡然飛入幾片紅霞,看得安歸都移不開眼,。
“阿容,,你腦袋暈不暈?。俊?p> “我沒醉呀,?!?p> 阿容眼神很清明,亮晶晶的,。
聽到?jīng)]醉的安歸有些小遺憾,。
他覺得阿容要是醉了,記性說不定就會變差,,那樣今天他要是說了什么唐突的話,,她明天就能忘記,還是溫溫柔柔對他好,。
“安歸,,你真好?!?p> 阿容搖了搖酒馕,,笑容不再是平日里虛偽的假面,而是帶著一種真心實(shí)意的歡喜,。
本就生的一雙含情目,,再動了真情,便真是比春水還柔,。
安歸完全招架不住,,他覺得有些東西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
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他今天就要猛一把,。
告白!
“就像李六一樣,,他從小敬重我,,我也把他當(dāng)?shù)艿芤粯诱疹櫋,!?p> 阿容胡亂扯皮,,李陽明明就比她大兩歲,哪有什么姐弟情,,純純的舔狗加備胎的豢養(yǎng)之情,。
像她這種笑里藏刀的人,傷人才是最真心實(shí)意的時候,。
她看出了安歸愈發(fā)濃烈的悸動,,少年的情意總是很炙熱的,根本藏不住。
要是安歸沒那么好,,她也就和稀泥和過去了,。
畢竟,吃虧的不是她,。
但少年的眼睛真的是太干凈了,。
他掏心掏肺地對她,短短幾日,,便努力記住她每一絲習(xí)慣喜好,壓抑住所有即將噴薄的感情,,就為了不驚著她,。
阿容毫不猶豫懷疑,就算她現(xiàn)在要他的命,。
他也會一邊惡狠狠質(zhì)問,,一邊賭氣去抹刀子。
為的就是她心里能留有一點(diǎn)在意和后悔,。
所以她現(xiàn)在有了負(fù)罪感,,且越來越深。
為了確保這負(fù)罪感不會影響她的理智,,她決定要拔除這個隱患,。
“安歸,你對我來說,,比他還像親弟弟,。”
屬于阿容的舊時代狗血發(fā)言就這么順其自然地誕生了,。
這好人卡發(fā)的,,比李陽那次還絕。
“???”
安歸有點(diǎn)懵,弟弟怎么了,?弟弟不能娶姐姐嗎,?
可以啊,草原上的兒郎就喜歡娶比自己大的,。
于是阿容就拍拍他腦袋,,溫柔道:“唉,也不知道,,以后是哪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我們安歸弟弟,。”
此話一出,天雷精準(zhǔn)無比滾到安歸臉上了,。
阿容這長姐如母的笑容,,已經(jīng)不是溫婉和煦了,整個就大寫的和藹慈祥,。
讓安歸徹徹底底意識到,,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dāng)可以依靠的男人,而是一只不成熟的需要人照顧的幼崽,。
誰他家幼崽一米八單挑草原無敵手還需要人照顧?。。,?!
就連智商有礙的赫蘭然也覺得氣氛不那么對勁,悄悄抱著地羊肉往后挪了幾步,。
安歸傷心欲絕,,簡直不能理解,他到底做了什么幼稚低下的事情,,會讓阿容產(chǎn)生一種他需要被照顧操心的幼崽感,。
“阿容,我三日后就十四了,?!?p> 草原上十五歲便算成年,十三四就定親甚至成親的兒郎大有人在,。
“是嗎,,原來安歸十四了,我還以為你才十一二歲呢,?!?p> 阿姨不想瞞你,但說了你也不信,。
過完年我就四十了,。
阿姨是真的不想談忘年愛,而且真的沒辦法接受,,戀愛對象是個初中生,。
就才跨過小學(xué)門檻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我怎么可能才十一二歲,!”
到底哪里出了差錯,,為什么會讓阿容有這么大的誤解。
“是我聽說草原人和羊奶吃羊肉,,長得會比我們中原人早熟一點(diǎn)點(diǎn),。”
安歸長得的確比一般人要快,但絕大部分是因?yàn)樗幵〉木壒省?p> “我……就算早熟,,也不至于十一二歲吧,,我,我好歹也被城里小姑娘叫過大叔的,?!?p> 安歸越解釋越辛酸,整個人就很絕望,。
他的初戀啊,,為什么會歪成這樣子。
“啊,,其實(shí)十一二歲,,和十三四歲也沒有差很多吧?!?p> 那當(dāng)然差很多啊。
十一二歲就是個小屁孩,,有兜襠皮毛就不錯了,,還想討媳婦。
做夢吧,。
但十四歲不一樣,。
他已經(jīng)可以頂天立地,當(dāng)成年男人使了,。
阿容抱著酒馕,,就算他已經(jīng)氣得冒煙,她的目光還是那么溫柔,、和藹,、慈祥啊呸,這不對勁,。
他不能被忽悠過去,。
安歸搶過酒馕,悶聲不響沖向高坡,,一口悶掉所有羊奶,,朝著闊遠(yuǎn)的天際放聲道:
“我鹿逐安歸今日在此起誓,終有一日,,會讓阿容姑娘相信,,我是個頂天立地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粗獷豪放的聲音傳遍整片山谷,,在谷地里不斷地回旋,,繞耳,余音不絕。
阿容就很頭疼,,她捂住額頭,,看向一旁默默啃地羊的赫蘭然。
赫蘭然貓眼很驚恐,,她覺得阿弟好像是一座隨時會炸掉的火山,。
但她也不知道,該躲哪里去,,才能精準(zhǔn)避開被熔漿燙傷的可能性,。
所以她就想把地羊默默吃完,不浪費(fèi)糧食,,是草原人祖祖輩輩的美德,。
何況這是肉。
就算草原人天天放牧牛羊,,但也不是天天都有肉吃好吧,。
阿容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無賴:“我頭有點(diǎn)暈,,想必是醉了吧,。”
不用想必,,阿容已經(jīng)用行動證明她的醉意,。
她從容不迫倒在石頭上,那秒睡動作很是自然,,一點(diǎn)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
赫蘭然就咬唇看向山坡上的安歸,大大的貓眼寫明了:
你快回來啊,,阿弟,。
安歸才爆發(fā)一腔郁悶,本來是吼得都出了幾分豪情,。
慢生幾年又怎樣,,總會長大的!
總不能他二三十歲了,,阿容還是把他當(dāng)幼崽,。
然后他一低頭就看到了躺在谷地的阿容,滿腔的豪情又碎成渣渣,。
她最好是真的醉,,不然——他真的會很傷心!??!
回去的路上,,安歸一言不發(fā)背著醉過去的阿容,。
赫蘭然則拎著瓶瓶罐罐,,亂七八糟的物什在后頭踉踉蹌蹌跟著。
東西不重,,但她就是拿的太雜碎無章,。
一會左腋下的陶鍋要掉了,,一會兒腰側(cè)的皮毛要掉了,還有脖子上掛著一袋小石頭,。
她沖上前,,小心翼翼道:“阿弟,,我?guī)湍惚嘲⑷莅?,你受著傷呢?!?p> 安歸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他只知道埋頭,,穩(wěn)穩(wěn)托著阿容綿軟的身體,,傷口崩裂也察覺不到,。
比起外傷,,心里憋的酸楚更痛,。
赫蘭然還想再勸,,安歸抬頭看了她一眼,赫蘭然就不說話了,。
他眼角通紅,,眼里全是血絲,,含著一層薄薄的淚光,怎么看都是要嚎啕大哭的架勢,。
但他偏偏沒露一絲委屈。
劍眉低伏,,嘴角繃緊,眼里透著兇狠的光,。
特別像是被揍了還想報(bào)復(fù)回去的狼崽子,。
討厭,就曉得兇姐姐,。
赫蘭然憤憤不平跟在后面,一邊撿東西一邊掉東西,。
裝睡的阿容也很糾結(jié),到底是醒還是不醒呢,?
她一定是昏了頭,,才想出裝醉這種笨法子,。
萬一她現(xiàn)在矯揉造作捂著頭清醒,,說一句:
“啊,我怎么在這里,?”
其尷尬程度可以媲美‘命來’了,。
算了,,還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醉不過去就睡過去,反正安歸寬背很穩(wěn),,她也不怕掉下來,。
從裝醉到真睡的距離,,也就一個念頭的事情,。
沒過片刻,,阿容真睡著了,。
兩姐弟拖拖拉拉回到營地里,,將阿容放到帳篷里,她都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安歸酸悲的心臟稍微有一點(diǎn)好受。
好歹是醉了,,醉了便聽不懂他那些卑微的心事,。
但隨即一想,,酒后吐真言,,阿容是真的沒看上他,,他的心又開始抽了起來,。
為什么就不能把他當(dāng)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安歸不明白,,到底那里沒做好,?
就是小了幾歲,可他也是會長大的,。
他現(xiàn)在就能保護(hù)她,以后長大了,,還會更強(qiáng),,他還能保護(hù)得更好。
阿容聽不到他心里的酸楚,,她只覺得臉上有點(diǎn)癢,皺皺鼻子就翻了個身,,將臉埋在厚實(shí)的毛毯里,。
安歸也看到了她鼻尖掛的頭發(fā)絲,。
他蹲下去,,伸出手,,輕輕地將那縷亂跑的碎發(fā)撥到耳后。
撩完頭發(fā)后,,也沒停手,,他繼續(xù)這么小心翼翼,,用手背的指骨輕輕挨了一下那抹透著粉的白玉。
挨完之后就瑟縮收回手,,像是犯了大錯,。
阿姐說的沒錯,真的好軟,。
可惜她沒看上他,。
安歸心口憋得太漲,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牽著亂溜達(dá)的云光,,奪過守衛(wèi)偷閑攢下的烈酒,,他翻身上馬,朝著太陽西逝的地方奔去,。
云光是靈性,,但它一匹小母馬,,確實(shí)理解不了主人失戀的感受。
它只知道,,草原的風(fēng)兒那是格外涼爽,,越跑越熱,越熱越不懼寒,。
等跑到了落風(fēng)谷,,它就沒這么歡快了。
云光不肯再上前,,安歸就下馬,,一步一步走上高坡。
他望著天,,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望著草原與天際交界線上那唯一的紅日,滿腔愛意與不甘都融入烈酒,。
禺知古語:
“我一定會成為草原上永不墜落的阿不日格,。”
“我要留住不屬于草原上的薩仁圖雅,,娶她做為我鹿逐安歸唯一的閼氏,。”
“父神在上,,若能如愿,我愿終身侍奉神明,,鎮(zhèn)守草原,?!?p> 他舉起酒馕,,將所有烈酒敬奉給天地。
斜陽西墜,,昏沉的天際只剩最后一抹艷麗霞光。
安歸站在落風(fēng)谷上,,閉上眼,,張開雙臂,,企圖傾聽到神明的回應(yīng),。
落風(fēng)谷地里忽而刮起一陣狂風(fēng),它卷著所有枯枝雜葉,,混亂地飄散在闊谷之中,。
“噫——”
似是回應(yīng),,又似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