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ㄗ怨艖液討T決堤,夜淹村莊不憐惜,;二胡聲中祭老人,,艱難走出荒灘地,。)
當(dāng)耿家“兄弟仨”沿著記憶中的路快要走到黃河南岸渡口時,卻發(fā)現(xiàn)原來刻有“灘頭村渡口”的大石頭上,,駭然變成了“灘東渡口”四個大字,!難道是走叉路了,?看來,必須得找個當(dāng)?shù)厝藛枂柷闆r了,。于是,,耿正牽著大白騾子,耿英和耿直一前一后隨同走在大騾車的一側(cè),。耿英一身男裝打扮走在弟弟的后面,,盡量地甩開膀子邁開大步學(xué)著男人走路的樣子。
遠(yuǎn)遠(yuǎn)望到一個船工模樣的年輕后生從碼頭那邊走過來了,,“兄弟仨”趕快迎上前去打聽,。
離來人尚有三步多遠(yuǎn)時,耿正輕輕呼喚大白騾停止走路,,然后跨前半步恭恭敬敬地施禮問道:“請問大哥,,您是在這個碼頭上做事的嗎?這‘灘東渡口’距離‘灘頭村渡口’有多遠(yuǎn),?怎么個走法,?”
年輕后生仔細(xì)看看耿正“兄弟”三人和大騾車,說:“俺就是這個碼頭上的船工,。怎么,,你們是送故人啊,找‘灘頭村渡口’,?這里就是啊,,三年前才改成‘灘東渡口’的!”
耿正說:“哦,,送亡父回去的!敢問大哥,,這里既然就是‘灘頭村渡口’,,那為什么要改成‘灘東渡口’呢?俺們記得北岸往西大約二里遠(yuǎn)的小村落就是叫‘灘頭村’的??!”
年輕的船工長嘆一聲說:“唉,你還提什么‘灘頭村’啊,,早在三年前就消失了哇,!”
耿正“兄弟”三人聽了大吃一驚。
耿直脫口而出問道:“消失了,!為什么?。俊?p> 年輕的船工說:“住在黃河邊上,,還能是為什么啊,,黃河決堤了唄,!”
耿正趕快問道:“全村人都沒啦?”
年輕的船工又嘆了一口氣說:“唉,,全都沒啦,!僅一夜之間啊,近三百口子人哪,,還有所有的房舍院落,,全都不見了。洪水過后,,整個灘頭村,,人們只能看到一人多厚的淤泥和村口的半截子椿樹了。村子周圍的幾百畝土地,,也都變成了爛河灘了,!這黃河,造孽??!俺姑姑家就是那個村兒的,全家老少三代十多口子呢,,無影無蹤嘍,!”
說完,不無傷心地?fù)u著頭,。
耿正說:“對不起啊,,勾起了大哥的傷心事!”
年輕船工卻說:“沒事兒,,黃河邊兒上的人,,這一類事情司空見慣了。你們要過河???這就進(jìn)碼頭去吧,下一趟渡船再過一刻鐘就要起錨了呢,!”
說完,,不等耿正言謝,就徑自走了,。
看著年輕船工落落寡歡地走了,,耿正“兄弟”三人盡管心情復(fù)雜,但為了趕上很快就要起錨的這趟渡船,,一點(diǎn)兒也不敢怠慢,,趕快加快步伐進(jìn)碼頭去了。
順利渡過黃河后,已經(jīng)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抬頭望去,,一出碼頭就有一個門面不大的飯店。耿正說:“咱們就去那個小飯店里吃點(diǎn)兒飯吧,,順便打聽一下去那個已經(jīng)消失了的‘灘頭村’還有沒有路了,;如果有,咱們就抓緊時間去祭奠一下,。還有,,順便問一問那里的伙計,去稷山怎么走,?!?p> 耿英和耿直都點(diǎn)點(diǎn)頭?!靶值堋比艘膊蛔?,很快就來到小飯店前。耿正把騾車停在門前,,將大白騾的拴在旁邊的拴馬樁上,,給它喂些草料。三人脫了孝服,,照例將招魂幡拔了一起放回車內(nèi),,再用紅色篷布將車棚蒙上系好。然后,,耿正提起軟皮箱,,“兄弟”三人走進(jìn)小飯店內(nèi)。進(jìn)得門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飯店雖然很小,,但還比較干凈整潔,并且聞著飯菜味兒就讓人很有食欲,。
一個伙計熱情地上來招待,。耿正先向他討了半盆兒溫?zé)岬那逅尩艿芏肆巳ワ嫶蟀昨叄缓笥贮c(diǎn)了三大碗熗鍋刀削面,、一個炒豆芽,、一盤熟肉,,外加一盤炒雞蛋,。沒有等多長時間,伙計就將飯菜全部上齊了,?!靶值堋比顺灾杏X飯菜相當(dāng)對口味。
一會兒吃完了,,耿正招呼伙計過來結(jié)算飯錢,,順便問他:“請問‘灘頭村’現(xiàn)在還去得了嗎?還有,,從這里去稷山怎么走?。俊?p> 伙計說:“‘灘頭村’早沒了,,還去干啥?。俊?p> 耿正只說:“聽說村口還有半截子椿樹呢,!”
伙計說:“哦,,是想去看那半截子椿樹啊,!去得了,,當(dāng)然去得了啊,!聽口音,,你們就不是外地人哩!要去稷山,?真是奇怪啊,,你們怎么找不著回家的路了?”
耿正不便與這個熱情而又有些多嘴的伙計細(xì)說什么,,只簡單地告訴他:“俺們‘兄弟’三個有幾年沒有回來了,,這里變化不小呢,連‘灘頭村’也沒了,?!?p> 伙計這才說:“你們回稷山去還是走原來的路哇!從這里往西走,,路過已經(jīng)沒了的‘灘頭村’,,再往前走十多里,就上了往西北方向的大道了,。上了大道之后,,你們肯定就不會走錯路了!對了,,聽說大道邊上的那個客棧還在呢,,你們應(yīng)該知道的,距離這里也就二十來里,?!?p> 耿正心下已明不再細(xì)問。謝過這個還有些可愛的多嘴伙計之后,“兄弟”三人就走出了小飯店,。此時,,時間剛剛過午,又飽餐了挺對口味兒的午飯,,大家感覺更加溫暖舒適了,。
看看大白騾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耿正說“咱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
耿直說“真好,,順路就可以到得了‘灘頭村’。當(dāng)年爹帶俺們離開的時候,,就說好了返回來的時候要去看爺爺和奶奶呢,!”
耿英說:“俺挺難受的,不但為爺爺和奶奶,,也想起了咱爹,,他就那么無辜地……”
耿正嘆息著說:“唉,要不怎么說洪水猛獸呢,!”
耿直也說:“東伢子姐夫說得對,,這都是天災(zāi)啊,人又有什么辦法呢,?”
耿英無奈地說“是啊,,俺們區(qū)區(qū)草木枝之人,認(rèn)命哇,!今兒個俺們路過‘灘頭村’時,,哥你再給爺爺和奶奶拉一段兒二胡曲兒哇,但愿他們能聽得到,!”
說著話,,“兄弟”三人揭了篷布,重新穿上孝服,,耿正將招魂幡也插好了,,一起乘坐大騾車出了碼頭慢慢地向西走去。
那個多嘴的伙計可能是因?yàn)轭櫩筒欢喽e得無聊吧,,站在小飯店門口一直目送耿正“兄弟”三人乘坐大騾車出了碼頭向西而去了,,自言自語地說:“原來這兄弟仨是回稷山老家送故人的啊。嗨,,真有意思,,居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天氣暖和了,,已經(jīng)解凍的河灘路面有些松軟,,大白騾拉得挺吃力的樣子,于是三人都下了車,,隨車步行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右側(cè)一邊出現(xiàn)了一條大道,,耿正牽著大白騾站住了,。耿英和耿直也不約而同地望著蜿蜒向北的路面,好像被磁鐵吸住了的鐵砣,,挪不動腳了,。
耿正望著路面輕輕地說:“你倆還記得嗎?這就是爹當(dāng)年帶咱們南下時走過的路,!”
耿英和耿直都含淚點(diǎn)頭,,同聲說:“記得!”
看了一會兒,,耿正又輕輕地說:“走哇,!唉,這李叔叔讓咱們替他為兩位老人上墳,,還真成全了咱爹當(dāng)年那唱詞兒里說的,,咱們要從五道廟前的西路回去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兒路后,遠(yuǎn)遠(yuǎn)地望到“灘頭村”村頭的那棵椿樹了,。雖然掙扎在一人多深的淤泥里后,,它的樹干看起來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么高大了,但在眼前這幾乎望不到邊緣的大片光禿禿的荒灘上,,依然非常醒目,!慢慢地走近了,“兄弟”三人往樹杈上望去,,發(fā)現(xiàn)那個刻有“灘頭村”的大木牌還掛在那里,,只是字跡已經(jīng)有些模糊不清了。
三年過去了,,習(xí)慣于黃河水肆虐的岸邊人們,,已經(jīng)在開始慢慢地淡忘這場大災(zāi)難,以及在這場大災(zāi)難中被徹底沖毀埋沒了的小村落,。然而,,正是這棵被掩埋了一半的椿樹以及掛在其枝椏上的大木牌,還在提醒著人們,,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小村落,,她的名字叫“灘頭村”!然而,,這個字跡日漸模糊的大木牌,,又能繼續(xù)懸掛多久呢,?
耿正“兄弟”三人將騾車停在椿樹下,望望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了,。時值早春,,正在翻漿的荒灘上人走路過去也很陷腳,更何況大騾車了,。
耿正說:“俺們沒有辦法去爺爺和奶奶他們住過的地方了,,就在這里祭奠二位老人家哇!”
說完,,從車?yán)锬贸龆?,左腳蹬在一塊兒高低合適的石頭上……
如泣如述的二胡曲兒回蕩在這棵飽經(jīng)摧殘孤苦伶仃的椿樹周圍……
耿英慢慢地把給兩位老人家準(zhǔn)備的所有南國點(diǎn)心和糖果全部拿出來打開包裝,和耿直一起,,一把一把地抓起來拋向爺爺奶奶院落的方向,。
耿英一邊拋灑一邊說:“爺爺奶奶,俺們回來了,,俺們來看你們了,,這些是杭州最好吃的點(diǎn)心和糖果,請你們慢慢品嘗……”
耿直一邊拋灑一邊說:“爺爺奶奶,,俺們永遠(yuǎn)不會忘記您二老那慈祥的笑容,、那個清靜的小院兒,還有院兒里的那幾棵灘棗樹……”
一曲終了,,三人朝著爺爺奶奶院落的方向鞠躬告別,。然后,耿正牽著大白騾掉頭,,騾車再次轉(zhuǎn)上荒灘大道,,迂回著往西走去。
越往前走,,這條荒灘大道越發(fā)松軟不好走了,。有幾處實(shí)在難走的路段上,只好用杭州出發(fā)時帶的那把鐵鍬不斷地填石鋪路,。就這樣走走停停的,,好不容易走出荒灘了,可把三人累得夠嗆,。再看看矯健的大白騾,,也累得直喘粗氣兒!
抬頭看看西邊天空,,太陽只有半桿子高了,。
耿正將騾車停在大路邊上,疲憊不堪地說:“咱們稍微歇息一會兒再走哇,,大白騾也累得夠嗆了,!”
耿直說:“還別說,,多虧帶了這把鐵鍬,否則只能是返回去另找去路了,!”
耿正說:“要不古人常說‘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嘛,!”
耿英說:“看來啊,凡事都得想得遠(yuǎn)點(diǎn)兒才穩(wěn)妥呢,!”
耿直心服口服地說:“俺以后還得好好地跟哥你學(xué)呢,你可要多敲打著點(diǎn)兒??!”
耿正擺擺手說:“別貧嘴了,省省勁兒歇息吧,。天兒很快就要黑了,,去伙計說的那個客棧估計還得幾里路呢!”
于是,,三人在路邊各找一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休息,。
半桿子高的日頭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溜下去了,而前方的客棧到底在哪里,,他們的心里并沒有底,,于是就不敢再歇了。此時,,大白騾已經(jīng)恢復(fù)了元?dú)?,不斷地在原地踢踏著;看它那樣子,,似乎在催促大家趕快趕路呢,!
耿正站起來說:“咱們不能再歇了,無論如何不能趕夜路的,!”
看看弟弟妹妹還很累的樣子,,他就說:“大白騾看起來已經(jīng)歇好了,而且這路也好走,,咱們還是坐車走哇,!”
于是,“兄弟”三人都上了車,。
老話說得好:日頭頭落山馬蹄蹄急,!不等耿正揚(yáng)鞭,大白騾就迫不及待地駕起大平車順著大路疾行而去了,。
如此一路疾走,,趕到天兒擦黑的時候,大路邊上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坐東向西的小客棧,,“兄弟”三人終于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