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談笑,,忽然院外有人用力地敲門,。
鶴來堂鮮少有人來訪,,外院門白天通常虛掩著,,只見大管家王根打著油紙傘進來。
“七公子,,玉銘先生突然向大夫人告辭,,今日就要啟程的,,大夫人請七公子去深柳院送一送玉銘先生,?!蓖醺馈?p> “奇怪,,昨兒玉銘先生也沒有流露一絲要離開的意思,。”王恒很不解,。
接過小才遞過來的油紙傘,,王恒套上雨鞋,匆匆就往外走,。
到了深柳院,,行李背囊都已經整理好放在馬車上,玉銘先生的臉色鐵青,,滿面的愁容,。
王恒與他行禮,道:“玉銘先生怎么突然要走,,伯父大人還沒回來呢,。”
玉銘擠出一絲笑容道:“世兄,,實在是有不得已的事,,要去趟蘇州府,都怪這釗兒誤事,,有封極緊要的信竟忘記給我看過,。”
說罷,,狠狠地瞪了小廝釗兒一眼,,釗兒嚇得一哆嗦,目光一縮,,垂頭不語,。
“今日風大雨大,先生路上還須小心,?!蓖鹾憧吞滓幌隆?p> 玉銘道:“世兄,,如此我先行告辭了,。”
馬車慢慢前行,,出大門,,消失在凄風苦雨的街衢中。
王恒悵然若失,,玉銘先生這樣的名士,,他本來是滿心想要與之結交求教,結果稍稍接觸了一下,,便失之交臂了,。
王恒慢慢踱步回到書房,小才拿了一封信過來,,說:“魏先生來信了,。”
魏先生的信中,,說他已經如愿以償乘坐商船到了扶桑國,,現在每天都在享受溫泉和美人,,忙得不亦樂乎,接下來還將去泰西游歷,,再回中土恐怕會在很久以后,,叫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考科舉,,掌握自己的命運。
魏先生年前就在積極準備去扶桑國,,王恒一度以為他要去干五峰老船主的勾當,,虧得他一向憊懶,想來也沒有這樣大的志向,,醇酒婦人足以慰平生,。
還有一封信,是諸葛峴寫給王才的,,自從他決定要外出看看世界,,立意要科舉出身,族長侄孫諸葛伯均給他延請了名師,,日夜攻讀,。
今年的縣試府試院試,竟都僥幸通過,,現在已經如愿進學,,成為一名秀才了。
又因成績優(yōu)異被縣學選作貢生,,秋天就要去南京國子監(jiān)坐監(jiān),,如此一來,大家都在南直隸了,。
族長侄孫已在南京國子監(jiān)附近買好一處住宅,,盼望著小才和王恒早日也來國子監(jiān)坐監(jiān),大家又能相聚在一處,。
諸葛峴殷殷叮囑王才要注意護目,,看書寫字超過半個時辰,一定要休息片刻,。因他用功太過,,得了目疾,一二尺外便模糊一片,,時常被凳幾絆倒,,膝蓋常常烏青。
他也曾聽彈詞中弘治朝才子祝枝山目疾嚴重,常年手持一只單照,,離了單照就不辨東西了,。心下悚然,可喜經人介紹蘇州府新近時興起來雙片叆叇,,足足花了三百兩銀子,,也不過稍有放大效果。
王才將信大致意思告訴了王恒,,皆感佩諸葛峴之毅力驚人,想象他瘦小的面龐戴著大大的叆叇,,不覺莞爾
王恒問道:“信是誰送來的,?還是你去取的?”
小才道:“門房的福林公公冒雨送來的,?!?p> 王恒忽然靈光一現,抬腳便望外走,,外面天際有些發(fā)白,,雨勢已經漸漸減弱。雨鞋走在青石板上,,踢踏踢踏,,格外得神清氣爽。
落雨天,,王宅的大門是虛掩著的,,福林坐在門房小屋子里喝喝茶,磕磕瓜子,??匆娡鹾阕哌M來,招呼道:“七公子,,這是要出門吶,?”
王恒笑道:“你老冒雨來給我送信,特來謝謝你,?!?p> 福林有些受寵若驚,道:“七公子言重了,,老福林這都是應當應分的,。”
王恒問道:“郵驛多久給咱們府上送一次信,?”
福林想了想,,道:“約莫是一旬來一次,一般是初五,,十五,,二十五,。”
王恒又問:“你還記得玉銘先生到了咱們府里,,哪一天曾收到信的,?”
福林道:“是剛剛出門的玉銘先生?從沒有他的信呀,?!?p> 福林翻了翻自己的登記簿,道:“大人在家時規(guī)定的,,信件進出都令我登記在錄,,沒有記錄到玉銘先生的信件?!边@是他自己用毛邊紙裁好的線裝本,,工整的小楷謄寫,讓他自覺很得意,。
“會不會有托過路客商寄來的情況,?”
“一樣會有記錄,過路腳商進不了王宅的大門,?!备A窒喈斪孕牛鳛橥跫壹移?,他能識文斷字,,所以大人才會對他有這個要求。
老福林知道,,世家子弟沒有營生的,,便為有功名的兄弟叔伯料理庶務,眼下,,大爺早已經高高地取中了解元,,又是獨子,看樣子大夫人是看中了七公子,,因此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恒啞然,便拿起了登記簿來看,,王宅五月間的信件很少,,二十五日只登記到他自己的魏先生來信,諸葛峴來信,,十五號也只有一封,,卻是給辰玉公子的。
這么說來,玉銘先生匆匆告辭的說法,,全是一派胡言,。
老福林想了想,說:“玉銘先生住進了王宅,,曾幾次外出訪友,,但沒有外客來拜訪,前一日倒是有人登門,,卻是找登云班的惠云姑娘的,,說是惠云姑娘的戲迷,給她送了一籃子水果物事,,并沒有放那人進門,,去傳稟給惠云姑娘的丫頭來取的?!?p> 王恒感到憂慮,寧靜的王宅似乎有一些看不清的危機在滋生,,不知不覺中,,漫步回到了深柳院門口。
院門敞開著,,玉銘先生把他帶來的行李陳設都裝走了,,室內顯得略有些凌亂,顯然,,由于下雨的緣故,,還沒有仆婦前來打掃過。
深柳院十分寬敞,,三明兩暗的格局,,正室的中堂掛著一幅《平安如意圖》,大概是元馭大人的手筆,。北窗邊的墻壁光突突的,,看上去似乎比別處的墻壁白一點,看樣子,,以前曾掛過畫,,不久前取下來拿走了。
地面上紙簍里零星有幾個果殼,,王恒一看,,倒有些訝異。土黃色果殼,,外表一個個小毛刺,,這不是嶺南才有的龍眼嗎,千里迢迢運到南直隸,算是極其珍貴的果子了,。
王宅時鮮果子供應都由外管事采買,,各屋都有定例,尤其是稀有名貴的果子,,朱夫人屋里鶴來書房里都沒出現,,想必不是外管事供應的。
珍貴的果品沒有進獻給尊長,,自己先享用了,,這也是不符合禮數的。
王恒心里打著退堂鼓,,暗暗告誡自己,,好奇心不可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