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東西跟過來了,,大家千萬不可大意,這山里頭有什么,,咱們初來乍到,,一時(shí)間也不清楚?!?p> *
月圓,,霧濃。
圓月在濃霧中,,月色凄冷朦朧,,九月的山風(fēng)吹來,已然帶著刺骨的冰寒,。
護(hù)送寶物的南詔世子苴驃離,,初次行走在大唐廣袤的山川土地上,卻沒有半點(diǎn)兒欣賞的意思,。
與通常所見的南人不同,,他身高八尺,魁偉壯碩,,精力充沛,,豹紋抹額系于額間,一頭披散的棕色鬈發(fā)在夜風(fēng)中飛舞,,卻絲毫掩不住濃眉,、銳目、鷹鼻,。
他的五官深邃,,古銅色的臉上,總是帶著種近乎殘酷的表情,,看來就像是條剛從原始山林中躥出來的豹子,。
無論誰看到他,都禁不住露出幾分尊敬畏懼之色,。
不僅僅因?yàn)樗哔F的世子身份,,而且他雖然年紀(jì)輕輕,卻已經(jīng)從南詔王眾多兒女當(dāng)中脫穎而出,,近半年來,,隨著南詔王東征西討,,膽識(shí)過人,無往不利,,被譽(yù)為南詔第一勇士,。
離開漢中,循著縱貫秦嶺的儻駱道,,他們已在林莽深處跋涉了一天,。
入夜,山里的天氣變化多端,,一行人身處迷霧籠罩的山間,,耳畔回蕩著虎嘯龍吟,即便如他們這般熟悉山林草莽,,也禁不住心驚膽戰(zhàn),。
此刻,他們剛翻過雪花紛揚(yáng)的埡口,,走在下山的山道上,。
驃離僅著單衣,寒風(fēng)刺骨,,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yán)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山道險(xiǎn)峻,,緊貼著刀削斧劈般陡峭的崖,,腳下便是深不可測的淵,死寂中,,淵底傳來流水的轟鳴聲,。
隊(duì)伍中難免有人抱怨,道:“世子,,我們怕是迷路了,!”
苴驃離朗聲道:“按照輿圖,方向沒錯(cuò),,唐人五里一亭,,十里一驛,驛站就在前面,不遠(yuǎn)了,?!?p> 跟在他身后的國師苴夢沖停下腳步,探出火把,,朝著前方的山道照了照,,輕聲嘆道:“世子,這個(gè)鬼地方,,九月還會(huì)下雪,山路濕滑不好走,,大家都累了,,一天都沒吃上口熱飯,還是找個(gè)地方扎營,,等天亮了再繼續(xù)趕路吧,!”
苴夢沖是苴驃離的叔父,又是南詔的國師,,他曾經(jīng)來過長安,,父親安排國師同行,便是希望國師能夠不時(shí)從旁點(diǎn)撥,。
又有人埋怨道:“都是那個(gè)狗丞相催得急,,否則咱們可以走褒斜道,那條道好走多了,,邊走邊玩,,難得出來一趟,還可以好好看看大唐的風(fēng)物人情,?!?p> 苴夢沖將領(lǐng)口緊了緊,回身斥道:“就知道玩,,我們?nèi)ラL安是干正事,,不是來玩的?!?p> 話音未落,,苴驃離忽然沖眾人“噓”了一聲,他的人怔立在雪花中,,似在傾聽著什么,,接著他蹲下身去,耳朵幾乎貼到地上,。
過了片刻,,他站起身來,沉聲道:“有東西跟過來了,大家千萬不可大意,,這山里頭有什么,,咱們初來乍到,一時(shí)間也不清楚,?!?p> 眾人聞言,紛紛拔出刀劍,,不再多話,,各自舉著火把,疾步朝前趕路,。
山腰已到,,雪停了,卻不見半點(diǎn)燈火,,更無可供投宿的人家,,群山間只有一片雪白。
山道向前延展出去,,沒入一片陰影憧憧的樹林,,大雪壓彎了青松,霧凇掛滿樹梢,,天地間一片死寂,,靜得只能聽到山風(fēng)吹過、積雪簌簌飄落的聲音,。
領(lǐng)頭的苴驃離忽然停住了腳步,。
苴夢沖上前低聲道:“林中興許會(huì)有人家?”
迎著山風(fēng),,苴驃離深吸了口氣,,眸底掠過一縷幽光,冷笑,,“有,,還不少?!?p> 夜霧凄迷,,圓月掛在林梢,高樹濃密,,木葉的濃陰遮擋住了月色,,一張張青面獠牙的鬼面,忽然幽靈般從雪霧中飄了出來,。
“唰”的一聲,,長劍已出鞘,,苴驃離厲聲喝道:“什么人?”
他們已經(jīng)被包圍,,那是十來?xiàng)l黑衣大漢,,每個(gè)人身手都很敏捷,手里都挽著張強(qiáng)弓,,每張弓的弦都已拉滿,,箭已在弦。
他們只有六個(gè)人,,翻山越嶺,,饑寒交迫,筋疲腿軟,,對(duì)方人比他們多一倍,,守株待兔,以逸待勞,,應(yīng)是等候多時(shí)。
苴驃離緊盯著對(duì)方領(lǐng)頭之人,,冷笑道:“朋友晚上不睡覺,,見到遠(yuǎn)方的客人,沒有熱酒熱飯款待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用箭指著我們,?”
月色凄迷,領(lǐng)頭鬼面人的眼睛卻很亮,,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目光最終回到驃離身上,擺弄著手中的長劍,,輕聲嘆息道:“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山里頭可真冷啊,為了找口飯吃,,我們今晚在這足足喝了兩個(gè)時(shí)辰的西北風(fēng),。”
是山匪,?
苴驃離笑了笑,,指腹輕撫著望月郁刃黑犀劍柄上的豹紋,悠然道:“十來號(hào)人辛苦一個(gè)晚上,,空手而歸也實(shí)在說不過去,。”
那人苦笑道:“不止,?!?p> 苴驃離愕然道:“不止?”
那人輕聲嘆息道:“已經(jīng)在此等候兩日?!?p> 使團(tuán)眾人背靠背,,長劍護(hù)在胸前,苴驃離神色不動(dòng),,微笑:“恐怕要令諸位失望了,,我們不過是附近山里的獵戶,剛出來沒多久,,連只山雞都還沒獵到,,否則,一定會(huì)好好孝敬諸位,?!?p> 來人狂笑不止,片刻之后,,終于道:“那些皇親貴戚身上隨便什么物件,,都價(jià)值千金,世子這身打扮,,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就是普普通通的獵戶?!?p> “世子,?”苴驃離好奇:“你們?cè)诘饶膫€(gè)世子?”
那人道:“自然是南詔世子苴驃離,?!?p> 苴驃離又問:“你見過世子?”
那人搖頭道:“素未謀面,?!?p> 苴驃離冷笑道:“既然素未謀面,你又如何肯定我便是你要等之人,?”
那人目光落在他手舉的劍刃上,,嘖嘖兩聲,脫口贊道:“這便是南詔三寶的隋刃,,聽說鍛造時(shí)要用見血封喉,,淬火時(shí)要用白馬血,傷人即死,。這么珍貴的寶劍,,又豈是普通獵戶用得上的?”
驃離目光一凝,,不語,。
那人目光望向他緊握郁刃的右手,,輕笑道:“傳聞苴家人天生異象,右手皆生有六指,,果然——”
苴驃離冷冷道:“你窩在這深山里,,知道的還不少?!?p> 那人得意笑道:“我知道的遠(yuǎn)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哦,,”苴驃離又問:“還有什么我想不到的,,說來聽聽?”
“我還聽說,,世子長安之行便是為了獻(xiàn)寶,。”
“你說笑了,,南詔國蠻夷野地,,能有什么寶?,!”
“比四萬條人命還要貴重的寶,!”
驃離巋然冷眸,唇角卻恣意一笑,,“在我眼中,人命才是無價(jià)之寶,!”
那人抬眸望向半空中凄冷的月,,仰面長嘆道:“在皇帝眼中,四萬條人命不過是螻蟻罷了,?!?p> 驃離不語。
那人低下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脫口贊道:“南詔世子果然與眾不同?!?p> 苴驃離昂身而立,,即便是獵戶打扮,依然掩不住王者的霸氣,。
那人從腰間掏出只酒葫蘆,,擰開蓋子,仰面大大地喝了兩口,,咂了咂嘴巴,,目光望向苴驃離肩上的包袱,,包袱上密繡一頭目中充滿殺氣的金紋花豹。
“世子真是藝高人膽大,,那五件寶貝就在包袱里吧,?”
“你們便是為了那幾塊石頭而來?”
那人搖了搖頭,,道:“那些石頭的確都是稀世奇珍,,然而來人卻更看重世子?!?p> “來人,?”
那人抬手一指身后,道:“他自稱故人,,邀請(qǐng)世子前往山中一聚,。”
苴驃離嘿然冷笑,,“我久居深山,,終日與虎豹蛇蟲作伴,何來故人,?”
那人陰測測一笑,,道:“滇王真是心如鐵石,世子年幼便被送入南蠻深山,,可惜了......然而,,這位故人卻極欣賞世子,世子既然途徑此地,,當(dāng)然要盡地主之誼,。”
苴驃離皺眉,,冷笑道:“既是故人誠心相邀,,更應(yīng)在此候我,又怎會(huì)藏頭露尾,?”
那人又抿了一口酒,,說話間已是滿口酒氣,冷笑道:“既是故人之邀,,才會(huì)跟你們客氣,,還望世子審時(shí)度勢,不要傷了彼此的和氣,?!?p> 護(hù)在苴驃離身后的苴夢沖低語道:“世子帶著寶物快走,不要管我們,?!?p> 憑苴驃離的身手,,想要自行離去不是難事。
苴驃離沉思著,,忽然笑了,,道:“既然是故人相邀,我倒是想去會(huì)一會(huì),。大伙也都乏了渴了餓了,,山上好酒好肉管著,與故友聚首暢飲,,豈非樂事,?!”
那人也笑了,,道:“識(shí)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世子果然聰明......”
只是那人的話還沒說完,苴驃離身形如電,,已然欺身而上,,鐵掌已將他的手腳扣住。
苴驃離發(fā)起的攻擊當(dāng)真如同花豹般敏捷,,出人意料的敏捷,,又如同猛虎下山,令人毫無反抗之力,。
擒賊先擒王,,場上的情勢急轉(zhuǎn)直下,那人掙脫不開,,張開嘴,,想要喊:“不要——”
這句話還沒喊出口,只聽得林中傳來一個(gè)沉肅的聲音,,“拿下——”
隨著這聲命令,弓弦已響,,亂箭飛蝗般射出,。
苴驃離一聲怒吼,反手一掄,,竟將那人掄了起來,,如同一副人肉盾牌,迎上了飛蝗般的亂箭,。
眨眼間,,那人已被射成個(gè)刺猬。
擋住亂箭的瞬間,,苴驃離再次欺身而上,,誰知前面一班的弓箭手亂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還有一班弓箭手,,十三張強(qiáng)弓的弓弦也已引滿,,箭也已在弦。
而且所有的箭正對(duì)向另外一個(gè)人——苴夢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