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京中團聚,,趙婧與封鉉卻不歡而散,。除夕剛過,,封鉉就匆匆離開了京城,。趙婧經(jīng)了幾番爭執(zhí),只覺郁郁寡歡,,春闈臨近,,偏偏她犯起了病,頭暈厭食,,夜不能寐,。辛夷憂心不已,暗中召來醫(yī)師,,這一診,,竟診出了趙婧身懷有孕。
趙婧神情恍惚,,輕輕撫著小腹,長久未發(fā)一言,。
辛夷則是心中五味雜陳:這個孩子關(guān)系著趙婧未來參政的立場,,身為人臣,她本不該再多置喙,,但……“眼下封鉉將軍遠在西北,,鞭長莫及,。京中水深,若是那位…得知長公主有孕在身,,恐怕會趁機發(fā)難,。”
趙婧像是剛剛回過神來,,笑著寬慰道:“無妨,,沒有驚動宮中,此事還可以瞞一些時日,?!?p> 嘉和十六年,她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早就不是適宜生育的年紀,,朝局裹挾之下也不曾想過成婚,以為免不了孑然一身……可是,,如今驟然得知她的腹中孕育了一個新生命,,竟有些喜難自勝。
辛夷難得地欲言又止,,最終只說了一句“恭喜殿下”,。
趙婧忍俊不禁:“辛姐姐,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p> 辛夷垂首,眉頭緊蹙:“…這個時代,,女子生育實在兇險,,當下又是虎狼環(huán)伺,多事之秋,?!?p> 這個時代?趙婧微微挑眉,,卻不動聲色,。她只繼續(xù)溫言安撫:“若風(fēng)險不計,這其實是好事,。首先無需聯(lián)姻也能繼續(xù)籠絡(luò)封鉉,,有一個繼承人也更有利于招收人心?!?p> 懷有骨肉至親,,首先想到的卻是朝政大局,辛夷心中半是欣賞她的那份才雄心狠,,半是為這份理性而凜然,。
“還有,,你我籌謀的大業(yè)前無古人,更該后繼有人,?!彼膬号瑢o條件地愛她,、信賴她的新生命……前半生在波詭云譎間沾染的無奈與辛苦好像得到了消解,,她的權(quán)勢與野心不再漂浮于天際,反而成了此時引以為傲的資本:她的后代理應(yīng)享有她的庇護,,也繼承她的野望志向,。這個生命將自她腹中誕生,生來與她密不可分,。
辛夷眼神顯出兩分錯愕:“…我倒希望窮盡今生便能實現(xiàn)一切,,否則留給后來者的道路,未免太過艱難漫長,?!?p> “殿下,人之一生,,實在顛沛無常,,渺小脆弱。世上千萬人只能看見自己的當下,,只能為一餐一飯奔走,。
并非她們愚昧,而是形勢壓迫著人無暇思考,?!?p> “辛夷有幸,看見過更遠處的事物,,所以才對眼下的一些‘尋?!械诫y以忍受?!?p> “我能做的不多,,想要的也只是向前的一步,避開泥沼的一步…但假如不能做到,,那我艱難跋涉,、來此一趟的意義是什么呢?”
辛夷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茫然,,趙婧輕輕拍撫她的后背,,對方終于回神:“……一時出神說了些怪話,殿下恕……”
“本宮明白,,”趙婧打斷她,,又多了些思忖,“就算不能感同身受,,卻也明白五六分,?”
“也許,你的擔(dān)憂,,可以盡數(shù)寫下,。今人不懂,后人未必,?!?p> “世上本就沒有一夕成就的偉業(yè),一代人成一代事,。就好比她……”趙婧垂眼看了看小腹,,“若畏懼艱難,也不配做我的女兒,?!壁w婧輕笑開解。
辛夷若有所思,,但至此終究展顏,,揶揄道:“殿下就這么篤定腹中是女郎?”
“是啊,,”趙婧點頭,,“若是男孩,那以我如今的地位,,功名利祿于他唾手可得,;可若是女兒,她唯有與這道義綱常殊死一斗,,才能享有長久的權(quán)利,,懂得你我究竟為何不平,為何貪婪,,為何斗爭…她只能是我的女兒,。”
辛夷定定直視趙婧,,捺下激蕩心神:“殿下心志堅定,,那辛夷也該畫策一二?!?p> “殿下身孕要嚴加保密,。今歲天干少雨,殿下可借著巡查封地災(zāi)情離開京城,在鄄城安心休養(yǎng),。無論災(zāi)情如何,,一定向陛下上書懇請賑災(zāi)。陛下必然以為長公主巡查是為沽名釣譽,,或趁機斂財,,而不會輕易往避禍去想?!?p> “只怕他以事出反常,,不肯輕易放我離京?!?p> 辛夷神情不改篤定:“天子定然應(yīng)允,。只有殿下離朝,天子才有機會整理朝局,。我想,,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明升暗降,把我和殿下的一些心腹調(diào)出京城,,至少不再能參與大事決策,。”
趙婧微微嘆氣:“是,,他定然要趁機打亂我的布局,。”
“殿下無需憂慮,,經(jīng)這一遭,,也正好見見人心,”辛夷談笑之間算定全局,,“屆時我將設(shè)法調(diào)任魏州,,鄄城正處魏州轄下,定能保殿下無憂,。魏州軍政我若能掌握一二,,也是殿下的助力?!?p> “辛卿,,”趙婧忽然心生感慨,由衷道謝,,“這些年萬般艱辛,,萬幸有你畫策?!?p> 辛夷笑道:“你我君臣一體,,何須言此。”說罷,,她自袖中取出一枚銅制令牌,,上面有飛鷹紋路,交付趙婧,。
“這是何物,?”
“殿下可還記得西北邊地的玄英姐弟?”有趙婧的救命之恩在先,,確保忠誠,辛夷索性就組建了一支暗衛(wèi),,以玄英姐弟為首,,見令行事。
趙婧有些感慨,,一晃多年了:“我將他們托付辛卿,,原本也不圖效力?!?p> 這話不假,,可若是無所圖的施舍,那當日的緣分應(yīng)該也斷了,,辛夷笑了笑:“姐弟兩個現(xiàn)在都很好,,這次就讓他們陪您去魏州?!?p> “殿下最需要的未必是暗衛(wèi)死士,,而是刺探天下情報,執(zhí)行絕密的專屬衛(wèi)隊,。當下是衛(wèi)隊,,未來…或可稱為‘酷吏’?!?p> “此話怎講,?”
辛夷微微嘆息:“殿下所行之事,恐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阻力之大,,非現(xiàn)在可以想象。臣一直思考未來要如何壓制朝臣,,思來想去竟無萬全之策,。索性將情報、監(jiān)察,、抓捕甚至審訊…合為一體,,獨立在百官體系之外,足以強化集權(quán)。這支衛(wèi)隊由臣挑選訓(xùn)練,,足以成為它的前身,。”
趙婧半晌后才道:“以酷烈手段治國,,本非我的意,。”
辛夷長嘆:“辛夷知曉,,但…”恰如則天皇帝故事,,女人當政,無論政績?nèi)绾?,她的對手永遠會以性別作為攻擊她德不配位的理由,。女人要想在這萬人嫉恨之間握緊手中的權(quán)利,就必須要比常人更聰明,、更果斷甚至更狠毒,。但此刻她沒有再說下去,轉(zhuǎn)而笑道:“或許是臣多心,,若殿下不用此術(shù),,自然是幸事?!?p> “辛卿確實多心,,”趙婧合掌收下銅令,“縱使一步十算,,也想不到如此遙遠之事,。但你的苦心與好意,我無不銘記在心,?!?p> 還有更遙遠的棋路呢……可辛夷僅是為之失笑:“也是…來日方長,不急一時,?;蛟S思慮過度,總擔(dān)心來不及為殿下考慮周全,,或許我該時時留書…”
趙婧笑著打斷,,將一卷文書扣她面上,故意一字一頓:“杞人憂天,?!?
走月逆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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