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自請離京,,要前往封地鄄城的那天,,封鉉請求出兵追擊西戎的奏折也恰好遞到了趙晏的案頭,。
趙晏仍舊時不時輕微咳嗽,,仿佛永遠(yuǎn)不會好。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在聽到趙婧要離開京城時流露恰到好處的詫異與不舍,。
趙婧沒有再追問他的病情,只是恭順地垂首,與皇帝虛與委蛇,,上演一出天家骨肉恩情,。“這一年天干少雨,,魏州以西民生多艱,。鄄城是先帝所賜封邑,我受鄄城百姓供養(yǎng),,若是不看上一看,,心中不忍?!?p> “陛下有振興基業(yè)的志向??砂㈡⒁唤榕?,到底是幫不上什么,這一去也是希望能去災(zāi)情嚴(yán)重之地,,誦經(jīng)祈福,,但愿有用。但我看陛下處理政事,,夙興夜寐……很是不忍,,陛下也該注意身體?!彼吐暥?,一如昔日。
終于,,趙晏輕輕嘆息,,看似惋惜地應(yīng)允了趙婧所求。
趙晏看著阿姊離去的背影,,漸漸收斂了所有表情,,恰逢德妃鄭汐送了一碗甜湯過來,他不耐煩地?fù)]手示意內(nèi)侍撤走,。梁常侍見他心煩,,主動上前開解:“陛下,如今長公主離京,,朝堂之事……”
趙晏擺手,,表示這事無需多言:“長公主歸鄄,無論目的是什么,,朕都得趁機(jī)肅清朝堂,。如今西戎式微,已不成禍患。封鉉又素來任性驕狂,,這兵權(quán),,留他不得?!?p> “祈福誦經(jīng)何用,?今歲大旱,阿姊就算想借著賑災(zāi)收買人心,,也該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元月,,趙婧離宮,,辛夷晉升魏州牧,調(diào)離京城,。寒門官吏失了領(lǐng)袖,,明臺學(xué)士遭受打壓。
四月,,寒門出身的李決明被皇帝召見對弈密談,。同月,鄭德妃失寵,,禁足宮中,。
五月,皇后謝氏產(chǎn)下一子,,謝氏族中兄弟漸得皇帝青眼,,掌握京城南大營兵馬。
六月,,西北軍中的鄭泓暗中遞信給趙婧,,皇帝與封鉉關(guān)系似乎有所改善。
七月,,蝗災(zāi)大作,,長公主趙婧與魏州牧辛夷賑災(zāi)。然而各地謠傳天罰,,流言直指長公主牝雞司晨,。趙婧稱病,不得不因此上表謝罪,,自稱無意弄權(quán),,乞求能終老鄄城。言辭懇切,,兵符卻依舊扣在手中,。
……
辛夷雖在魏州,,卻不怎么出現(xiàn)在鄄城。她剛接手魏州事務(wù)便忙得不可開交:以工代賑,,拉攏官吏,,管理稅務(wù),恨不得連城墻都加固一通,。不知道的都以為這辛大人急著出政績,,好重新調(diào)回去做京官。
辛夷對此嗤笑一聲:區(qū)區(qū)京官,,只要趙婧能順利回京,,她早晚能做。眼下這么白天黑夜地打工,,分明干的是留后路保性命的大活,。
趙婧信中問她緣故,她大喇喇地提筆就寫:若歸京受阻,,以魏州為基,,積糧養(yǎng)兵,造屯軍械,,倒反天罡。
阿英規(guī)規(guī)矩矩低頭待命,,辛夷還故意捏著那張紙在他眼前晃:“內(nèi)容這么勁爆的信,,只能你去送了。小阿英,,送到了就催回信,,看看她氣色怎樣,讓我心里踏實,。你姐姐留在殿下那里,,你得跟著我,魏州的事還有得忙呢,?!?p> 阿英被她這語氣逗得很是無奈,卻也鄭重點頭,,接過信件小心收好,,玄袍一動仿佛鷂子翻身,無聲離去,。
趙婧腹中的胎兒月份已漸漸大了,,為了避人耳目,在鄄城深居簡出,。翻閱著其他各處心腹送來的密信,,冷笑一聲后送入火中:皇帝這幾步棋走得甚是急切,來勢洶洶,是打定主意要鏟除異己,,甚至不惜借著天災(zāi)來攻擊自己的親姐姐是個禍害…想來連掌握了虓虎軍的封鉉也在他忌憚之列,。
可若沒有她早年親赴西北、沒有辛夷獻(xiàn)策建言,,沒有封鉉馳援御敵,,哪有他趙晏今日?只是如今她有孕在身,,只能暫避鋒芒,。
趙婧已打定主意,只等她產(chǎn)下女兒,,立刻著手歸京,。她自問有功于燕朝,區(qū)區(qū)鄄城,,相比朝堂海闊天空,,不過是婦人宅院一隅,趙晏憑什么困住她,?
然而千算萬算,,有的事還得看老天的意思。
九月十五這一日,,天氣悶熱得不同尋常,,仿佛將有大事發(fā)生。趙婧突然在鄄城生產(chǎn),,她的血親,、愛人、摯友統(tǒng)統(tǒng)不在身邊,。
穩(wěn)婆婢子簇?fù)碓谂赃?,忠心的阿玄守在房外,可她依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無助,。劇烈的疼痛幾乎淹沒了她所有意識,,連呼吸都困難,趙婧疑心自己會死在此處……太難了,,這條路未免太艱難了,。稍有不慎粉身碎骨,就算每個決策全無過錯,,仍然要同蒼天賭這一命,。
她痛得撕心裂肺,卻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殿下如何了,?”緊接著有人闖入房間,,顫抖著手與她緊緊交握,。趙婧微微睜眼,來人正是辛夷,。
“殿下……”辛夷面色讓魏州的烈日曬得憔悴黝黑,,此時額鬢全被汗水打濕,她也沒有料到大局正危如累卵,,卻恰逢趙婧生產(chǎn),,一時語塞。
“辛夷…辛姐姐,?”趙婧看得出辛夷來得倉促,,卻已沒有余力深思?!鞍l(fā)生何事了,?”
辛夷只略作思忖,便有了取舍,,決然搖頭:“無事,,辛夷就在這,殿下只管安心生產(chǎn),?!?p> 趙婧捱不住痛,心中也隱隱不安,,手驟然攥緊,,指尖嵌入辛夷掌肉。辛夷守在床榻旁,,任由她握著手。
九月十五,,隨著鄄城上空震耳欲聾的一聲雷,,干旱已久的北方大地終于迎來了一場甘霖。趙婧疲憊地向新生的女嬰投去視線,,仿佛親歷了一場戰(zhàn)斗,,聲音沙啞:“辛夷,,說吧,。”她正是產(chǎn)后虛弱時候,,卻知曉辛夷此來定然有要事,。想必是,京城的天子,,等不及要出手了,。
辛夷沉聲道:“茲事體大,,請殿下,借虓虎軍兵符一用,?!?p> 趙婧微微抬起眼簾,依舊穩(wěn)住了心神,,身側(cè)女嬰尚在啼哭,,她輕聲問:“封鉉出事了?”
“……不,,”辛夷緩緩開口,,“封鉉與天子達(dá)成了交易,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要討伐殿下,。”
趙婧的心猛地一沉,,如墜冰窟,。
“據(jù)臣所知,因為天子一向不支持封鉉向西擴(kuò)張,,君臣貌合神離,。所以,封鉉應(yīng)該是想攻取魏州補(bǔ)充軍資,,再揮師京城,,取而代之?!?p> “而陛下未必不知曉封鉉的野心,,從前克扣軍餉,如今放任自流,,甚至授意他清君側(cè),,也不過是想讓長公主與他拼個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利,?!?p> 辛夷陳說了諸多利害,榻上的趙婧卻垂下眼眸,,許久沒有說話,。親者愛者相繼背叛,然而她甚至沒有發(fā)出一聲嘆息,,緩緩仰起面龐,,神色平靜:“辛卿同我要兵符,是想去勸說封鉉放棄與我為敵嗎,?”
“是,,”辛夷頷首,,“封鉉麾下軍隊以騎兵為主,擅長平原沖殺,,不擅攻堅,。而天子雖然授意他清君側(cè),卻沒有給出明確的圣旨,,他沒有兵符卻擅自調(diào)動軍隊,,軍士大多心有疑慮。再者,,以長公主在軍中的經(jīng)營,,勸降并非難事?!?p> 趙婧冷笑一聲:“封鉉確實一介武夫,,應(yīng)對不了朝政算計,偏偏心比天高,,不肯按本宮給的路走,。也罷,是本宮從前太慣著他了,?!?p> “天子敢煽動兵亂,必有后手,。不過眼下是得先處理了虓虎軍,。”趙婧將腕上銀鐲嵌入枕下機(jī)關(guān),,取出了藏匿的虎符,,交給了辛夷?!疤煜轮畡菥蛻以谛燎浞种g了,。本宮信你?!?p> 辛夷叩首而拜,,起身時眼神復(fù)雜:“臣必不辱命,?!毖杂櫰鹕砀孓o,策馬奔赴魏州前線,。
走月逆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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