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飛鳳步搖
一名身穿深青色長袍、頭戴太監(jiān)帽的內官立于偏殿外,,恭敬地候在殿門旁側,。
內官見到謝懷榮緩步走出殿宇,躬身行了個禮,,尖聲尖氣地道:“奴才見過定國公大人,。”
謝懷榮微微頷首回應后,,那內官又轉而面向跟在謝懷榮身后,、端坐于行椅上的謝嘉寧。
內官低下眉眼,,客客氣氣地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細聲道。
“督公大人特派奴才等人前來恭送謝小姐出宮,,又念在小姐風寒未愈,,特意差人送了輛轎輿來。謝小姐,,請,。”
謝嘉寧順著內官手指的方向一瞧,,發(fā)現(xiàn)竟有兩排轎夫抬著一架轎輿候在那處,。
她目光中先是劃過輕微的訝色,接著禮貌地笑了笑,柔聲道,。
“小女多謝督公大人的好意,,奈何小女雙腿有疾,實在不便上下轎輿,,還是坐身下這行椅出宮來得合適些,。”
這當然是借口,,謝嘉寧已經(jīng)看到轎輿邊還有幾名宮女守在一旁,,顯然就是為了扶她上轎而來,但她一非后宮中人,,二無封號加身,,若真配上此等排場,恐會招來諸多流言蜚語,。
青袍內官聞言并未多說什么,,直接揮了揮手,那幾位轎夫便又抬著轎輿離開了,。倒是原本轎旁的宮婢走了上來,,恭順地接過謝嘉寧的行椅,一列人開始朝著偏殿之外的方向行去,。
臨走之前,,謝嘉寧最后又回頭看了一眼謝懷榮。對視之間,,謝懷榮朝她重重點了下頭,,顯然是在無聲告訴她,自己會在宮中多加小心,,不必掛念,。
謝嘉寧望著父親高大卻已初顯蒼老的身影,想到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大將軍如今卻被軟禁在紫禁城中,,心中不由一酸,,閉目收回了視線。
兩側朱紅宮墻不斷向后退去,,行椅一路穿過禁城,,駛入外朝。來時謝嘉寧曾仔細觀望這里的一磚一瓦,,去時卻始終處于閉目休憩,,無心再看一眼。
這一次出宮的路線與此前入宮覲見之時不同,,她并沒有再回到位于皇宮正南的建平門,,而是要從東側的宮門低調離開,。
待一行人就將行到東門時,那名走在最前方的內官突然停下了步伐,,并抬手示意隨行的宮人止行,。
謝嘉寧察覺到行椅駐足在原地,緩緩睜眼,,發(fā)現(xiàn)那名青袍內官從隊伍前側走了過來,,似是有話要說。
臨近后,,內官卑躬含笑道:“謝小姐,,前面就是東門了,過了宮門便可出宮,?!?p> 內官話語稍頓,接著對跟在身旁的一名小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就見那小太監(jiān)手捧著一華麗精致的木匣走上前來,。
內官諂媚一笑,悠悠解釋道:“謝小姐出宮之前,,督公大人還有一份薄禮想送予您,。”
接著,,內官伸手打開木匣,,謝嘉寧抬眼掃去,,里面正放置著一支華美的鏤空飛鳳金步搖,,那步搖之上還嵌著一鮮艷如血的寶石。
謝嘉寧一言不發(fā)地望著那木匣里的金步搖,,清冷的眸色漸深,。
內官小心翼翼地接過太監(jiān)手中的華貴木匣,親自捧到謝嘉寧面前,,介紹說,。
“這是督公大人為此前在伏龍橋下相談,而耽誤了小姐入宮覲見,,所獻上的賠禮,。”
說到這,,內官欲言又止,,并面露難言之色地停頓了片刻。
他立即抬眼掃視向四周的宮人,,目光之中滿是凌厲的告誡之意,,其他太監(jiān)與宮婢見狀皆深深埋下頭去,,不敢再抬首去看。
內官這才重新轉向行椅上的人,,再次討好一笑,,低眉道。
“督公大人說,,謝小姐風華絕代,,自從昨日見了謝小姐一面,心中便一直難以忘卻,,故送此飛鳳金步搖于您,,望小姐能夠笑納?!?p> 謝嘉寧目光從那金步搖轉到內官身上,,眸中靜如深潭,依舊默然不語,。
內官被她這么盯著一看,,不知為何,額前冷汗微微滲出,,但還是堅持著說完剩下的話,。
“督公大人還說,這金步搖之上的紅寶石乃是海外進貢之物,,只有這般稀世珍寶,,才配得上謝小姐的傾城絕色?!?p> 謝嘉寧無聲望著那被鏤空金絲包圍在中間的紅寶石,,瞳孔之中倒映出一片洶涌的血色。
見謝嘉寧始終不說話,,內官站在一旁開始汗流浹背起來,。
他也知道方才替自家督公大人傳達的那些話意味著什么,這要是傳出去了,,恐怕話中女子的聲譽也要一同毀了去,。
這謝家嫡女也是沉得住氣,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給他們這些奴才甩臉色,,只是仿佛一直在沉思著什么,。
良久,就在內官終于忍不住再次準備開口問詢時,,謝嘉寧突然平靜抬起頭,,嗓音清婉地問。
“我今日若不收下這金步搖,,就踏不出這宮門了嗎,?”
內官一愣,,見謝嘉寧面上雖然沒了此前的溫文之色,但仍目色淡然沉靜,,并不似發(fā)怒之意,。只是這話中的內容,未免問得太犀利刁鉆了些……
內官猶豫半晌,,故作為難地開口:“瞧您這話說的,,謝小姐您可是定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奴才們哪敢啊,,只是督公大人精心擇選此禮,,好歹也是一片心意,還望小姐您……”
謝嘉寧這時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內官只好立即收了聲,,等她平復之后,卻見她和善而虛弱地朝自己笑了笑,,彬彬有禮地道,。
“那便出宮吧,若再耽擱下去,,我這身子怕是承受不住風寒,,又要給宮中平添病氣,皇上到時候追究下來就不好收場了,?!?p> 內官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謝嘉寧今日是不會輕易收下這金步搖了,。
但他卻并未讓步,反而低順地笑了笑,,靠近了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距離,掐著嗓子低語道,。
“謝小姐,即便皇上知道了此事,,最后也還是要督公大人做主的,,所以您就收了吧,別為難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了,?!?p> 謝嘉寧卻似是聽不懂這內官話中的暗示,面露詫異,,語調上揚:“這皇宮之中,,難道還有何事是皇上做不了主的嗎,?”
內官當即噤了聲,他話說到這份上,,已經(jīng)不能再繼續(xù)挑明了,,這謝家嫡女問出此言,簡直是明晃晃的陷阱,,就等著他主動往里跳,。
內官冷汗連連,不敢再輕易開口,,腦子飛速思索著該怎么應對,,過了好一會,通身氣勢弱了下來,,卑微乞憐道,。
“謝小姐,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奴才吧,,您今日要是不收下這步搖,,裴督公是定然不會放過我們的……”
接著話音一轉,突然就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姿態(tài),,“奴才知道了,!定是奴才這一路上哪里得罪了您,所以您才一直不肯接受督公大人這片心意,,奴才這就掌嘴自罰,。”
說著,,內官將手中木匣交予一旁的太監(jiān),,隨后眼中劃過一抹狠色,高高舉起手來朝自己臉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