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初時還不知道劉刺史的用意，待看到丁先想生吞了自己的表情時,，才明白過來,。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這會兒也有點(diǎn)自省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她的腦子在莊子里關(guān)壞了,，到底做不到走一步看十步,，可眾目睽睽之下，她這顆犟頭犟腦如何也低不下去,。

　　都得罪一半了怎么收手,？

　　得罪到底算了。

　　“查,?！彼仓^皮道，“字跡一查便知,，事關(guān)重大,，必要給百姓們一個交代，現(xiàn)在就查,?！?p>　　刺史面露絕望。

　　一邊是朱相國的舅弟,，一邊是皇帝愛寵的臣子,。

　　哪個他都開罪不起，如何受得起這夾板氣,？于是他縮著脖子,，當(dāng)起了鵪鶉。

　　丁先是生意人,，常與官府有文書往來,，文吏很輕易地就調(diào)出了丁先的筆跡，果然對得上,。

　　“丁先,，你還有何話可說？天網(wǎng)恢恢,，你以為你是誰,，能一手遮天？”

　　丁先大聲道：“我是朱相國的小舅子,！相國夫人是我姐姐,！你們敢定我的罪,，我答應(yīng)，丁家也不能答應(yīng),！”

　　“河工匠是我讓葛正殺的又怎樣,？那是因?yàn)樗米锪宋遥覟閳笏匠饸⑺箲嵙T了,，跟河堤和糧食有什么關(guān)系,？除這件以外，葛正犯下的其他命案與我無關(guān),！區(qū)區(qū)一張字條就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小侯爺，我看你是想污蔑好人,！我老老實(shí)實(shí)做生意,，相國和相國夫人都能作證！”

　　“那你把相國和相國夫人找來啊,?！?p>　　翩翩往椅子上一靠，一條腿翹起來,，雪白的袍擺下紅褲套著皂靴,，年少輕狂，張揚(yáng)又恣意,。

　　“相國和相國夫人來了,，當(dāng)著他們的面，我照樣一樁樁一件件數(shù)你的罪,！”

　　“其罪一,，你勾結(jié)里正謀殺朝廷工匠，耽擱了筑壩防洪,，妨害了潼州民生,。”

　　“身為勛貴之后,，你承先人覆露,，享百姓之養(yǎng)，本該心系天下,，而你卻趁水災(zāi)泛濫,，串通潼州各大糧商故意抬高米價，凡有低價售米的地方,，都被你的人搶購一空，再高價賣給災(zāi)民,，依恃國難發(fā)財,，此為罪二,。”

　　“其罪三,，你乃一介白身,，卻膽敢指使下人毆打朝廷命官，柯大人如今還重傷不起,，此乃大不敬之罪,，按律理當(dāng)處斬?！?p>　　“你口口聲聲說著相國和相國夫人,，卻屢屢知法犯法，不單是藐視皇威律法,，更是污了相國府名聲,。不妨你今日把相國和相國夫人請來為你說話，當(dāng)著潼州百姓的面給大家一個交代,，否則,，我必然上奏朝廷追查到底！”

　　丁先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目中無人的白小侯爺是鐵了心要跟朱家作對,！

　　“柯大人受傷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憑什么說柯大人是我叫人打的,？誰看見了？你去問問柯大人,，看他會不會承認(rèn)是我打了他,！”

　　丁先不信出身寒門、全無靠山的柯士朗受了那一頓教訓(xùn)之后,，還敢自不量力跟他作對,！

　　他洋洋得意地想著，一道清朗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可以作證,！”

　　翩翩聞聲回過頭,，瞪大了眼睛，只見柯士朗一身清落落布衫站在那兒,，似乎是先看了她一眼,，然后穿過堂前的百姓，邁進(jìn)了公堂,。

　　他舉止拙鈍,，更毫不掩飾地逞露出臂膀上包裹的細(xì)布，他一來，濃烈的藥酒味頓時充斥滿整個公堂,。

　　“數(shù)日前,，我前往丁氏的田莊調(diào)查，丁先拒不配合,，因此施暴于我,，并以相國大人作借口，說自己倚靠朱家,，就算弄死一個七品官也沒什么,。”

　　柯士朗臉上無悲無喜,，只是淡淡說來,，配上那一臉慘白的病容，人群中瞬間嘩然,，就像一點(diǎn)火星子落進(jìn)了柴草里,，百姓之怒頓起。

　　“太放肆了,！朱家的姻親就可以不把人當(dāng)人看嗎,？”

　　“他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朱家知不知道,？”

　　翩翩趁熱打鐵問：“問得好,！你這么做，難道朱家是默許的,？還是你一廂情愿地打著朱家的旗號在外面為非作歹,？”

　　丁先大怒：“閉嘴！當(dāng)然是……”

　　“刺史大人,?！?p>　　陰柔的嗓音傳來，翩翩一轉(zhuǎn)頭就看見茅公公掛著笑的胖臉,。

　　他道：“小侯爺病體未愈,，累了，今日便提審到這里吧,?！?p>　　翩翩皺眉：“我才沒……”

　　茅公公瞇著眼看她，眼底殊無笑意,。

　　劉刺史大松了口氣,，連忙退堂，把丁先葛正都收押了起來,。

　　公堂轉(zhuǎn)瞬閑人散盡,，翩翩被茅興攪了局，頓時嗔怪：“茅公公，你來干什么,？只差一口氣我就能讓朱家徹底放棄丁先了,！”

　　茅興氣笑了：“小侯爺真當(dāng)自己是青天大老爺了,？別忘了你是來干什么的,！”

　　翩翩還要說話，茅興已經(jīng)摁住了她的肩膀,，低聲威脅：“這幾日,，咱家沒有管你，讓你去鬧,，是因?yàn)樵奂胰蚀?，可你若再不聽話，要做些陛下不讓你做的事,，休怪咱家要了你的命,！?p>　　翩翩一時愣住，再一扭頭,，忽然花窗外的游廊上,，一個著裝低調(diào)卻難掩貴氣的男人在衙役引領(lǐng)下走過，看樣子是要到后面去,，那人模樣五官,，與丁先頗有幾分相似。

　　翩翩一下子明白了,。

　　“丁家找你疏通關(guān)系,，你拿了好處，所以來制止我,？”

　　茅興不答她的話,，只輕蔑一笑：“翩翩小姐，你遲早是要回你的莊子上的,，管這么多,，有意思嗎？”

　　翩翩的心重重沉了下去,，抿緊了嘴不語,。

　　茅興把她撂在這里，自去了后堂與丁家人說話,。

　　翩翩獨(dú)坐在椅上許久,，身邊一暗，是柯士朗坐了下來,。

　　“在想什么,？”

　　翩翩搖搖頭沒回答，無精打采地問他：“傷成這樣怎么還出來了？”

　　柯士朗也沒回答：“你迷路那天,，是故意設(shè)計葛正的嗎,？”

　　“嗯?！?p>　　“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的初心是什么？”

　　柯士朗想不通,，白熙明明就是一個最會趨利避害的人啊,，怎么會突然拗勁上來，死咬著丁先不放呢,？

　　是為了潼州的百姓,？還是為了他？

　　柯士朗心思浮動,，臉上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翩翩心情低落，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只道：“初心,？沒什么初心，只是不甘心壞人一直得利,，好人總是吃虧罷了,。我也是……想為自己爭一口氣?！?p>　　打掉牙齒和血吞的滋味,，她太熟悉了。

　　柯士朗不知她在傷感什么,，心里卻有一點(diǎn)隱秘的心疼,。他動了動手指，最后在翩翩肩頭摁了摁：

　　“不要自責(zé),，還只是個開始,，你已進(jìn)取了許多，為官之道,，想要據(jù)理力爭,，除了學(xué)識之外，還要有一副好口才,。你今日理由雖充分,，言語卻不夠犀利，條理不夠縝密,，機(jī)鋒不夠深沉,。我那有一套徐恩之的《論道》,，乃恩師所贈，你拿去看看,，精進(jìn)一下才思與技巧,，回頭我們論一論，我考校一下你學(xué)得如何,?！?p>　　“好……嗯？”

　　她還在難過,，怎么突然給她布置起功課了,？

　　“柯兄，我不開心的時候不想聽說教的,！”

　　柯士朗皺眉：“可還是個孩子？不想讀書就不讀書了,？你家世好,，不缺治學(xué)的底子，再不求上進(jìn),，就真的成羅國公世子般的紈绔膏粱一流了,！”

　　翩翩想過自己會跟柯榜眼成為朋友，卻沒想過柯榜眼表達(dá)親近的方式,，竟然就是說教和規(guī)束,，儼然跟她小時候教書的夫子一模一樣。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