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沉默片刻算作是默認：“雖說是薄情，但大王身為國主,，不得不顧及國家利益,。熙妃的家世了得，她的父親乃是當今丞相,，十分受大王的重用,。當年丞相協(xié)助大王，在鏟除逆臣方遠一事中曾立下不小功勞……”
“等等,，你剛才說……鏟除方遠一黨……,？”方傾依聞言頭嗡嗡作響，她只聽清了四個字,，就是‘逆臣方遠’,，心下不由一震，往昔有關父親的種種記憶一時間翻涌浮上腦海,。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當年鎮(zhèn)國將軍統(tǒng)帥著烈國大部分的兵力，護衛(wèi)邊疆,，可謂是威震一時,，只是不知怎么他竟然暗中與敵國勾結。烈王知道后十分懼怕這位大將軍,，最后還是在丞相的協(xié)助下將他鏟除,。我不知道丞相是怎樣制服的鎮(zhèn)國將軍，但據說他的功勞很大,，事后大王還重重地嘉獎了他,。自那件事起，鎮(zhèn)國將軍的位子一直虛懸著十余年了,，烈國再無人擔任鎮(zhèn)國將軍,，怕是大王對那事心有余悸，不敢再讓任何一人掌握如此之大的權位了,?！?p> 方傾依沉思片刻,，問道：“那，鎮(zhèn)國將軍叛國通敵,，朝廷可有確鑿證據,？”
“這我就不清楚了?！崩蠇D人苦笑一聲道,，“我不過是婦道人家，又是先太后身邊的婢女,，不可隨意涉政干政,，因此對朝堂政事也就不甚了解了?！?p> 方傾依微微有些遺憾道：“哦,，這樣啊……”
老婦人抬頭望了望門外，說道：“話說二殿下出去也有些時辰了,，怎還不回來,，姑娘與殿下交好，不如去看看他也好,?！?p> 方傾依輕嘆一聲，起身道：“好,?！狈絻A依心下也有些擔心烈翊，他雖然外表冷峻,，卻也是個性情中人,，難免也會睹物思情的吧。
方傾依一邊走一邊心下思量著待會該怎樣勸解烈翊,，哪知走到靈堂門口，卻見他已經出來了,。他見到方傾依來了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嘴角在清泠白凈的臉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任清風拂動淡綠色繡竹紋廣袖長袍,，吹起額邊幾縷青絲,，風清云淡地踱步走來。
“九爺......”方傾依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好端端的怎么出來了,？我不是說我一會兒就回來嗎，竟是半點兒都等不及,，偏生要跟來,。外面風大，當心吹壞了身子?！绷荫瓷焓痔娣絻A依撫了撫被風吹亂的鬢發(fā),，柔言道。
“看你去了這么久,，怕你再因你母親的事傷心難過,，所以來看看你?！狈絻A依看看他說道,，“你沒事就好?！?p> 烈翊眸光一亮,，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試探地問道：“你似乎......很在意我,？”
“朋友間的關心,，不可以嗎？”方傾依抬頭俏皮一笑道,。
烈翊不由失笑,，故作殷勤道：“怎會？自然是,，求之不得,。”
說話間,，忽聞遠處道旁幾叢寬大茂盛的花草矮樹后傳來小宮女嘰喳的議論聲,，因有濃密枝葉的遮擋，并不能看清她們的樣貌,，她們似乎也不知道對面還有人,，開始時還竊竊私語，后來竟毫不避諱,，甚至有些肆無忌憚起來,。
“你知道嗎，聽說離宮十余年的二王子烈翊突然回來了,?！?p> “就是那個被打入冷宮的荷妃之子？”
“可不是嘛,，聽說二王子還是在冷宮出生的呢,。”
“他也真是可憐,，母親荷妃本就出身卑微,，偏偏又得罪了正當圣寵的熙妃,，落的個墜池而亡的下場?！?p> “你說,，他這次回來......該不會是尋仇的吧？”
“我看不像,，憑他有多大本事,，能動得了大王的妃子？他不會糊涂到這種地步,?！?p> 烈翊只冷然聽著，嘴角輕輕浮現(xiàn)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眼神中一道狠戾的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淡漠無瀾。
方傾依見她們越說越過分,，完全不顧烈翊的感受,，不由氣憤，當即便要撥開葉團鉆過去,。
烈翊輕輕拉住她,，儒雅一笑，搖頭溫言道：“算了,，不過是些愛嚼舌根的小人言語,，不足為之氣惱，讓她們說去罷,?！?p> “可她們說得實在是難聽！”方傾依依舊憤憤不平,，“九爺,，你便是太好性子了?！?p> 烈翊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著看著方傾依的手腕問道：“你手上的銀鐲很是好看，之前也不曾注意到你戴過此物,。”
“你是說這個啊,?！狈絻A依將手微微抬起，“這是最近少鷹......呃,，三王子殿下賞賜的,，閑來無聊帶著玩兒,，原來它是銀的啊?！?p> “三王子賞賜的東西自然是好的,。”烈翊淡淡一笑道,，“只是這銀鐲的紋飾尚有些單調,。正巧我在泉溪鎮(zhèn)認識一位鏤刻高手，不如先將它交給我,，待我差人找他雕飾一番后再歸還與你,。”
“那便謝謝九爺了,?！狈絻A依把銀鐲摘下來遞給他。
“謝什么,，我也就是拿著三王子的東西借花獻佛罷了,。”
烈翊說著腳步漸漸慢下來,，遠遠地跟在方傾依身后,，盯著掌中的銀鐲思量片刻，竟把它從那排矮樹上一躍扔到了路對面,。不久便聽到剛剛在那議論的那兩個宮女的驚呼聲,。
“哇！好漂亮的鐲子??！”
烈翊輕笑一聲，快步跟回方傾依身旁,。
方傾依并未察覺,，依舊兀自走著，突然想起一事,，又怕觸動烈翊的痛處,，便小心翼翼地問道：“聽剛剛的宮女說，荷妃娘娘墜池而亡......”
烈翊果然神色一戚,，語氣夾雜著冷冷的寒意：“當然都是拜熙妃娘娘所賜,。”說罷搖搖頭,，臉上竟浮現(xiàn)出一絲內疚和自責的神情,，“也都怪我當年無用，落入熙妃手中成了她要挾母妃的把柄,?！?p> 烈翊說著微微垂下雙眸,，纖長的睫毛隨風輕顫，似乎陷入某種苦澀的回憶,，他的語氣不帶有一絲波瀾,，卻如同從冰面上拂過的風一般寒冷：“母妃在冷宮中無法照看我，熙妃便買通了朝臣諫議讓宜妃替她撫養(yǎng),。宜妃素來與熙妃交好,，母妃怎放心眼看著我交由熙妃的黨羽？于是母妃極力請求讓善良仁厚的太后撫養(yǎng)我,，可熙妃在暗中一再阻撓,，加之母妃處在冷宮人言微賤，眼看著我就要交予居心叵測之人,，這時母妃不得不跟她做了一個交換......”
說道此處,，但見烈翊的雙眼猛然睜開，深不見底的瞳孔中似是要噴射出憤恨的洶洶烈火,，呼吸也因憤怒而變得急促難抑,，聲音如在秋風中凋零的落葉般凄涼悲戚：“熙妃恨不得置我母妃于死地，于是,，母妃便以她的性命做籌,，讓熙妃撤銷了宜妃的撫養(yǎng)權，才換得了先太后對我的撫養(yǎng),，而她自己卻......跳入荷花池中自盡了,。”烈翊強忍著心中悲憤說完,，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而最后一句，幾乎是咬牙貼齒而出,。
方傾依不覺駭然,，驚怒道：“沒想到熙妃竟然如此歹毒，自己的孩子下了毒手,，別人的孩子亦是不肯放過,！虎毒還不食子呢，她簡直就是禽獸不如,！當年你母妃被逼自殺,，難道大王就沒有半分懷疑到熙妃頭上嗎？”
烈翊冷笑一聲道：“當時宮里皆傳言荷妃在冷宮中因思念大王和兒子過度而瘋癲,，在他們眼里,，一個瘋子失足跌進荷花池，有什么好奇怪的？”
烈翊說著不禁想起許多年前的一樁事,，大概是在他六七歲的時候，在御花園玩耍時偶然聽到一個小宮女跟別人談論起她的母妃,，說他的母妃是失心瘋了才跌入荷花池,。他隨后佯裝與小宮女玩耍，把她騙到后山上,，趁其不意將她推了下去,。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從那以后,，他便暗下決心,，所有詆毀和傷害他母妃的人，都得死,。
方傾依并未注意到此刻他臉上浮現(xiàn)的那一抹冷笑,，問道：“那你之所以離宮十幾年，也是因為熙妃和你母妃的緣故嗎,？”
“我畢竟是荷妃之子,，熙妃害怕我長大后有朝一日為母妃報仇，而父王......也因覺得自己偏重權勢而對不起母妃,，同樣對我有所顧忌,，所以他們必會在宮中處處打壓我，這我豈會不知,？我當時年幼,，無力與之抗衡，不得不明哲保身,，再者我實在不想在這個勾心斗角的地方多待一日,。”烈翊說著輕輕一哂,，“果然我猜得沒錯,，我剛剛出宮就發(fā)現(xiàn)有刺客跟蹤我。我的身邊幸好還有幾個從宮中帶出來的侍衛(wèi),，再加上先太后暗中派來保護我的,，倒也沒叫他們得手。只是此后我不得不隱姓埋名,，顛沛度日了,。”
“于是你便一直以'江九爺'的名號隱居泉溪鎮(zhèn),？”
烈翊的神色恢復往日的平靜,，淡淡一笑，頗有自嘲之意：“'江'自是因我母妃姓江,，'九爺'則是我初來此鎮(zhèn)時意志消沉,，終日與酒為伴,，借酒消愁，常常在酒館里千杯不斷,，有時喝醉了就干脆在酒肆中睡下,，醒來再接著喝，因而這兒的人都戲稱我為'酒爺',，時間久了,，叫著叫著也便成了'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