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再怎么慷慨激昂,,都無法改變它悲劇的結(jié)尾。
所謂的凄美,不過是時過境遷之后文人騷客事不關(guān)己的臆想,。戰(zhàn)爭,從來都是悲慘的,,從來都是殘酷的,。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背后都堆積著無數(shù)的白骨,,匯聚著鮮血與淚水,。
說起來,它也算是一首送葬歌吧,。
一曲終了,,沉默。
上次的曲調(diào)是悲愴的,,卻也是帶著幾分豪氣的,。可是,,這一次,,即使是在最高潮的地方,也只能感覺到悲傷,,凄冷,。
“這首曲子,好像不適合這個時候啊,?!敝貚u笑著打哈哈,想把氣氛轉(zhuǎn)回去,。
長歡彎了彎嘴角,,剛想說什么,一張口卻是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灑在那張七弦琴上,,觸目驚心。
“長歡,!”拂云第一個沖過來,,看著這一灘血緊緊皺著眉頭,“怎么回事,?”
“對不起,?!遍L歡接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紅色的鮮血在大紅的錦袍中隱沒,,抬頭對上大家擔憂的眼神,,沒心沒肺的笑了笑,“彈得太投入了,?!?p> “你換衣服了?!?p> “是啊,,出來迎客嘛,總要穿得正式點不是,?!遍L歡將手向兩邊打開,鮮紅的錦袍上金色的鳳羽在火光搖曳中似是要展翅翱翔,,“呵呵,,其實剛剛不小心掉水池里了,所以才遲到了,?!?p> “小郡主以后還是不要彈琴了……”小茶看著那琴弦上鮮紅的血珠,眼淚都流出來了,。
“小郡主姐姐,,你吐血了?!背闪掷囊滦湔牧鳒I,。
“對不起,,不該讓你彈琴的,。”洛薇滿臉抱歉與擔憂,。
“以后還是不要彈這首曲子了,,傷身,。”秋琉也皺了皺眉,。
“別啊,,我真沒事,也不是每次彈琴都這樣,?!遍L歡起身,看著把自己圍了三圈的人群,笑了笑,,“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先回房休息,,你們繼續(xù)?!?p> 長歡走幾步,,轉(zhuǎn)身對著幾人又笑了笑,鞠個躬,,說:“對不起,。”
千陵一直跟著長歡身后,,走出眾人視線之后,,扶住長歡,說:“小郡主,,您怎么樣,?”
長歡搖了搖頭,將身體靠在他身上,,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似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沒事,?!?p> 回到房間,長歡被千陵扶到床上躺下的時候笑了笑:“我沒那么虛弱,,那傷口你不是也看了嗎,?沒什么大礙的?!?p> 千陵只是沉默著不說話——他的話從來不多,。那傷口的確不嚴重,但是,,為什么,,她這么痛苦?
“幫我把這些衣服處理一下吧,?!遍L歡指了指一旁染血的衣服,“出去的時候把燈滅了,,我想睡會兒,。”
千陵看了她一會兒,,收拾了衣服,,熄燈,,關(guān)門。
火光搖曳,,因為剛剛那場變故,,所有人的笑容中都有了陰影。秋琉本想問問拂云怎么回事,,看到他的神色之后就放棄了,。他應(yīng)該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長歡,,真的非常不適合撒謊呢,。只是,每個人都想要配合她的謊言,,即使知道她只是在逞強,。
千胥看了看千翼手中那串只咬了一口的烤魚,將手中剛烤好的一條塞進他那只已經(jīng)拿了三條魚的手上,,說:“快吃啊,,這回可沒人跟你搶?!?p> “哎,,沒胃口?!鼻б砜粗种械目爵~嘆氣,,“還是跟人搶著吃的時候比較美味?!?p> “你這就是犯賤,。”千胥懶得理他,。
“千胥,,”千翼盯著火光搖曳中那燒的通紅的火炭,臉上有些擔憂,,“你不覺得小郡主今晚很不對勁嗎,?”
“你這么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你以為在場的有誰會沒有意識到,?”
“那你說,,小郡主有什么事?為什么不肯告訴我們,?”
“等大哥回來了,,你問他去。”千胥思忖著,,“大哥那樣子,,肯定知道什么?!?p> “為什么不是你去問,?”千胥每次有什么事都這么誆他,千翼上了幾次當也學乖了點,。
“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想?!鼻б睃c頭。
“那不就是了,?!鼻я阈Φ溃敖o你烤了這么多魚,,總該給點回報呀,。”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周圍一片寂靜,,只聽見干柴在烈火中噼啪的響聲。
拂云起身道歉說晚宴就到這里,。幾個人也都順勢起來告辭,。
“抱歉,”拂云再次道歉,,“改天再向各位好好賠罪,。”
秋琉拍拍他的肩,,笑了笑,,“沒事,你別管我們了,,好好照顧長歡,。”
幾個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值班的侍衛(wèi)突然跑過來:“拂云少爺,,不好了——”
“什么事?”拂云有些著急,。炎王府的護院向來鎮(zhèn)定,,很少有這么慌張的時刻。
“小郡主不見了?!蹦莻€侍衛(wèi)停下來,,還有些氣喘。
“怎么回事,?說清楚,。”秋琉見拂云發(fā)呆,,上前問道,。
“我剛剛尿急,從后門經(jīng)過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影,,跟小郡主很像,。那個影子很快就消失了,我就到小郡主的房間去看了看,。燈熄了,,小郡主也沒在?!?p> “看到她往哪里去了嗎,?”拂云醒過神來,見他搖頭,,又問道,,“千陵呢?”
“沒看到,?!蹦莻€侍衛(wèi)剛剛說完,就聽見一個聲音傳來——
“我在這里,?!鼻Я瓴恢缽哪睦锩俺鰜砹恕?p>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拂云抓著他的衣領(lǐng)問道,。
“我不知道?!?p> 眼看拂云漲紅了臉,,千胥連忙上前拉開兩人,“拂云少爺,,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郡主,。”
“小郡主,,可能是進宮了,?!鼻Я暾f道。
“進宮,?”幾個人面面相覷,,又將目光投向千陵。
“只是推測,?!鼻Я暾f著向門外走去,“我去找她,?!?p> “等等,你怎么進宮,?我?guī)氵M去,。”秋琉反應(yīng)過來,,說道,。
“帶我一起?!狈髟普f道,。
“我也要去,?!毙〔栲ㄆ锨啊?p> “別搗亂,,在家等著,。”拂云拉住她,,讓千翼看著她,。
“不用?!鼻Я贽D(zhuǎn)身看著幾個人,,“我一個人去最好?!?p> “禁衛(wèi)軍不會放你進去的,。”秋琉說道,。
“我自有辦法,。”千陵說著就消失在長長的步道之后,。
“他這是要闖玄明宮,?”重島有些驚訝的看向千翼,。
千翼沒理他,闖玄明宮算什么,,就是魔君的魔淵殿也未必不能闖,。
“放心,若是小郡主沒事,,千陵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的,。”千胥見秋琉有些擔憂,,解釋著說,,“若是有人敢對小郡主不利,千陵也一定能將小郡主帶回來,?!?p> 除了炎王府的人和秋琉,其他人聽了這話未免心驚,。在玄明宮中,,誰敢對長歡不利?只有帝君,??墒牵瑸槭裁??這種事怎么可能發(fā)生,?
“各位都回去吧?!狈髟普f道,,“今晚實在抱歉?!?p> “走吧,。”秋琉說著拍了拍拂云的肩膀,,“有什么事派人通知我一聲,,我會盡力幫忙的?!?p> “好,。”
眾人告辭,,幾輛馬車在門口分道,,走向不同的方向。
秋琉騎著馬獨自在街道上走著,,抬頭看向云層從那眉眼彎彎的新月散去,,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玄明宮的方向疾馳。
這么多年以來,,自己永遠都在逃避,,說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無法改變,。其實只是在逃避而已,,只是害怕面對而已。
沒有辦法做出選擇,,不知道該怎么選擇,,結(jié)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珍視的那些人相互傷害,然后一個一個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或許,,就是因為自己沒有爭取,,才會失去所有,猶豫的結(jié)果就是放棄了所有人,。
再也不要這樣了,,再也不想在失去之后再去后悔當初的怯懦。
雖然天色已晚,,秋琉還是順利的進了宮,,但是卻被黃同擋在了玄天殿外。
“秋琉大人,,實在對不起,,君上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p> “郡主是不是在里面,?”秋琉問道,。
“是,。”黃同點頭,。
“讓我進去,,我有話跟帝君說?!鼻锪鹨婞S同固執(zhí)著不讓,,有些著急,“黃同,,求你讓我進去,,長歡,是炎王唯一的血脈了啊,?!?p> 黃同怔了怔,,嘆了一口氣,“秋琉大人,,您別這樣,,小人擔不起。您也別著急,,放寬心,,小郡主不會有事的,她也是君上唯一的外甥女啊,?!?p> 秋琉靜下心來,知道是自己太著急了,。長歡這么大大方方的進宮,,要真出了什么事,即使是帝君也無法交代,。
“秋琉大人,,您還是回去吧。別怪老奴多嘴,,這件事您還是別管的好,。”
是這樣嗎,?以前她也是這么覺得的,,如果她站在炎王那邊,只會讓帝君更加忌憚,,更加嫉恨炎王,。可是,,事實卻是,,她沒有管,最后炎王還是死了,,聽月還是死了,。
秋琉轉(zhuǎn)身,慢慢的從高高的臺階上下去,,一步一步的走著,,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個方向。
她抬頭看向夜空,,云層又遮住了新月,,找不到指路的那顆明星。即使找到了又怎樣呢,?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了,。
“咯吱”一聲,玄天殿的大門打開,。不一會兒,,長歡出現(xiàn)在殿門口那座高高的臺階之上。
黃同上前給她見禮:“小郡主慢走,?!?p> 長歡笑了笑,回了個禮,,“麻煩您了,。”
黃同連連避讓,,“小郡主真是折煞老奴了,。”
走下臺階的時候,,長歡看到在臺階下面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秋琉,,笑了笑,快走幾步,,“秋琉姑姑,,你是來接我的嗎?”
看到長歡平安,,秋琉心底也松了一口氣,,卻無法像長歡那么輕松的笑出來?;赝@座巨大的宮殿,,她突然感覺很冷。
明明已經(jīng)是春天了,,吹到心里的風卻還是那么冷,。
剛出了宮門,千陵就從身后冒出來,。秋琉被嚇了一跳,,長歡倒是很平靜的笑著問他有沒有順道騎匹馬來,。
“長歡,,你跟帝君說了什么?”秋琉問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長歡笑了笑,,指了指秋琉系在宮門旁的馬兒,,揮了揮手,,“再見了,秋琉姑姑,?!?p> 轉(zhuǎn)過街角,長歡看了看身后的千陵,,虛弱的笑了笑:“千陵哥哥,,扶我一下?!?p> 說完整個人往下倒,,千陵趕緊扶住她。
雖然穿著紅色的衣服,,但是千陵還是聞到了血腥味,,衣服上金色的鳳凰染上了血色。
長歡的額頭冒著汗,,眼睛緊閉著,,睫毛還在顫抖。身體周圍似乎有淡淡的紅光若隱若現(xiàn),,只一會兒又消失不見,。而她臉上的表情卻愈加的痛苦。
千陵抱起長歡,,幾個飛躍之間消失在重重屋檐之后——
有多久,,她沒再叫過自己“千陵哥哥”了,八歲那年嗎,?還是更早的時候,?這個小小的身體,到底需要背負多少東西,?
***
玄天殿,。
黃同進門換茶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玄荒仍然坐在那張大大的龍椅上,手中的毛筆不小心總臟了奏章都沒有意識到,,“君上,,天晚了,該休息了,?!?p> 玄荒醒過神看了看被弄得一團糟的奏章,扔了筆,,“秋琉來過了,?”
“是,跟郡主一起走了?!?p> “黃同,,你說,我這個帝君,,做得是不是挺失敗的,?”玄荒苦笑了一下,“我以前是不是也問過這個問題,?”
黃同躬身退到一邊,,沉默著沒有回答。
“那孩子問我,,人站到最高的地方之后,,是不是就會被一些東西遮住眼睛,看不見底層的那些人是怎么努力掙扎著生活的,。真是可笑,,我們想要站到更高的地方,就是想要看得更遠不是嗎,?”玄荒嘆了口氣,,沉默一會兒,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是,?!秉S同恭敬的退下,將大殿的門帶上,。
玄荒帝靠坐在龍椅上,,仰頭看向黑漆漆的屋頂,良久,,起身取出空白的圣旨,,拿起筆一口氣寫完,蓋上印章,。
他一直都知道長歡會來找他,,只是沒想到會是今晚,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沒有質(zhì)問,沒有指責,,沒有憤怒,。
她只是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一對普通兄妹的故事,。
父母早亡,,哥哥一直照顧著生病的妹妹。后來,,妹妹的病終于治好了,,卻因為卷入了王室之爭而死亡。留下滿懷仇恨的哥哥,,卻不知該找誰去報仇,。
“君上,您說,,那個哥哥該怎么活下去,?”
——那個孩子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憂傷的眼神讓他覺得受到此生最嚴厲的責備,。
“去年,,戰(zhàn)爭開始之前,娘親跟我說,,等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們一家人就找個山谷隱居,再也不分開了,。君上,,這句話,你信嗎,?我一直期待著,,一直相信著?!?p> ——到最后,,聽月的愿望,不過如此吧,。他最疼愛的妹妹,,到底被他逼到什么地步?
“君上,,你還記得當初你為什么想要站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嗎,?”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曾經(jīng)一起許下諾言的那些人,,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我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現(xiàn)在,,只想要找到哥哥而已。”
——長歡最后走出去的時候,,回答他那個問題的時候,,嘴角的笑容讓他覺得很熟悉。那么純凈的笑容,,有多少年沒有見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