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來,，幾棟房子的樣子差不多,，不知道哪一棟才是記憶中的。我只去過一次巧怡家,，是逛完街她說順便回家放下東西再去吃飯,，我印象中是從這條小路進去，但外墻的顏色好像沒有那么新,。有人開門了，我趁機溜了進去,。我可以確定了,，應(yīng)該是這棟。我清楚的記得,，走進大門,，右邊是一個小房子，里面的人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就探頭出來看,，讓我有種被監(jiān)視的感覺,。巧怡解釋道，這是房東請來收房租的,，并兼顧保安的職責(zé),。電梯旁邊、樓梯的下面,，是一堆可循環(huán)使用的垃圾,，罐子、廢紙等,，散發(fā)出一股異味,，我不禁對巧怡說的不足二十平米每月千元的租金而懷疑。
走出電梯,，一排相似的房間又讓我遲疑了,。是左邊還是右邊？好像是右邊吧,，巧怡說,，一邊是兩房，一邊是一房,。向前一點,，再向前一點,，應(yīng)該是這間了，當(dāng)時我從房間出來時回頭看了看,，大約在中間的位置,。回頭時,，我還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市中心區(qū)，昂貴的房租下,，只能租狹小簡陋的農(nóng)民房,。
我敲門。沒有反應(yīng),。會有什么事情呢,？早上珊姐擔(dān)憂的神情浮現(xiàn)眼前：“夏云，巧怡不知有什么事,，要過段時間才上班,，總編把她的稿件給了我，叫我跟進,?！蔽掖罅Φ呐拈T，門終于開了,。
這是巧怡嗎,？頭發(fā)散亂、衣服皺褶,、皮膚泛黃,、眼神呆滯，她的身后,，是一片狼藉,。我抬腳進去，關(guān)上門,。巧怡呆呆的后退一步,，無所適從。我扶著她坐在床上——狹窄的房間里,，可以坐下來的地方只有床：“巧怡,，巧怡，發(fā)生什么事了,？”她的眼中泛起淚光,，仍沒有說話。我搖她的身子,，讓她晃動起來：“巧怡,，巧怡,，來，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彼鄣目蕹鰜?，撲到我懷里：“夏云……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懸著的心放下來,，不管怎么樣，能說出來就問題不大,。
我抱著她,，像顧毅，像昨晚顧毅抱著扎進他懷中沒有說已經(jīng)得知他對我的幫助的我一樣,。有的時候,，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懷抱,。
巧怡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我拍拍她的背,，體貼的說：“好了好了,，沒事了?！彼痤^,，淚痕斑斑，悲傷而絕望：“夏云,，譚昱超的腳斷了,！”腳斷了？我倒吸一口涼氣,，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究竟怎么回事,？別急，慢慢說,?！睖I水，如同兩條小溪流,，又從她的眼中潺流下來：“他去澳門賭博,，借了高利貸很多錢，被高利貸打斷腳,，醫(yī)生說,，他以后走路都會一瘸一瘸,。他變成瘸子了，你知道嗎,？夏云,，我一無所有了，那美滿的一切,，全都沒有了,，沒有了……”她哭喊著，抓緊我的手臂,，劇烈的搖動我,，仿佛要讓我體會她的生活發(fā)生了多大的震動。
我反握她的手,，試圖給她安慰：“好好好,，我知道了。別哭,，別哭,。你看你，眼睛都成了大桃子,?！蔽胰ハ词珠g拿來毛巾和臉盆，幫她洗了個臉,。她平靜了些,，斜靠在床邊，雙目呆望地面,。我放好臉盆,，回到她身邊。安靜,，窄小的空間一片安靜,。
終于，她開口了,?！八袀€朋友老慫恿他去澳門玩，說他手氣那么好,，肯定能贏一大筆,。前段時間，那個人出路費,、請他吃飯,，他們?nèi)チ税拈T。他第一次去贏了，接著和那個人又去幾次,，欠了債,。那個人說沒問題，搏一搏才能汽車變飛機,，再去賭。越賭越輸,，越欠越多錢,，那個人變臉了，喊打喊殺的,。他賣了車,、賣了房，還欠了很多錢,。原來那個人是放高利貸的,，也是洗碼公司的，專門帶人去澳門賭,，幫你換籌碼,、輸了就借錢給你，等到欠錢欠到和你的資產(chǎn)差不多時,，就威迫利誘你賣掉一切,，還說欠了很大一筆利息。譚昱超不敢告訴他爸媽,，懇求對方給他時間,，哪知道對方帶了幾個人拿鋼管毒打一頓他，故意打斷他的腳,，說要給他一個教訓(xùn)，再不還錢,，就用命來換,。”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為什么,？在我的愛情遭受考驗的時候，巧怡的生活,，也發(fā)生了突變,？我能說什么？叫她在這譚昱超最落魄的時候陪伴他甚至堅守愛情,？我做不到,。作為她的朋友，我不能勸她選擇一個沒有車子沒有房子還瘸了腿的男人。但她痛苦的神情告訴了我她的不舍,。如果沒有感情,，又怎么會痛苦不堪！人生的選擇,，總是那么的艱難?。?p> 她綴泣起來,。我攬她靠在我肩上,，好一會，才找到該說的話：“你,，去看過他了嗎,？”她用手擦掉剛落下的淚水，坐直身子,。我遞給她紙巾,，她垂下頭，用紙巾一一擦去眼淚,、鼻涕,。止息了淚水和哽咽，她低聲說：“去了,?！背聊蹋痤^,，咬著嘴唇發(fā)呆,，眉頭皺得緊緊的。又過了一會,，她嘆了一口氣,，輕輕的說：“他不斷懺悔，苦苦哀求我不要走,?！?p> 我可以想象當(dāng)時的情景。我相信,，譚昱超的懺悔是真心的,，對巧怡的懇求也是真心的，不管是感情真的那么深,，還是因為腳瘸害怕被遺棄,。如果是我，如果換成顧毅……
我想毫不猶疑的說,，我一定不會離開他,，只要他改過就好,。然而，真的是嗎,？我又猶豫了,，每個人，都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高尚,，就像我以為我對愛情的信任堅不可摧,，事實上卻是輕易的瓦解了。
我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不管巧怡最后如何抉擇,，她一定也像我一樣，在內(nèi)心的矛盾中發(fā)現(xiàn)自身隱藏的懦弱,，一種在困境面前恐懼,、逃避的懦弱。我拉過她的手放在我膝蓋上,，對她也對自己說：“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你昨晚沒洗澡吧,？”她默認了,。我推她走向衣柜：“那就先洗個澡，再下去吃飯,?！?p> 我們在樓下一排的小餐館中隨便挑了間人少的，簡單吃了個快餐,。我正要叫“埋單”時,，一直低垂著頭的巧怡抬起頭，很平靜的說：“我們?nèi)メt(yī)院吧,?！贬t(yī)院？我沒有細問,，跟著她走,。我們攔了公共汽車，上了車,。車?yán)锶瞬欢啵覀冏诖斑叺膬扇宋恢蒙?。她頭靠著車窗,，凝望窗外，一言不發(fā),，直到走進病房,。
譚昱超躺在床上，似是睡著了。他的右腳膝蓋以下打了石膏,，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不少,。一個男人背對著我們站在窗前，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是林雄?！澳銈儊砹恕?，他神色淡然，似乎我們的到來在他意料之中,。
譚昱超睜開了眼睛,，看見巧怡，他迫切的想坐起來,，因為起身動作太急,，大概是觸碰到受傷的腳，痛得呲牙裂齒,。林雄扶起他,，他癡纏的眼光緊盯著巧怡。我和林雄識趣的走了出去,。
房間的不遠邊就是電梯,，電梯附近有個垃圾桶，周圍靜悄悄的,，剛好沒人,。林雄在垃圾桶前停下來，拿出煙,，點著,，狠狠地吸一口，吐出煙霧,，然后不斷的重復(fù),。我想起不久前譚昱超開著奧迪車來接我們，我們四個人愉快的吃飯,，談笑風(fēng)生,，而現(xiàn)在……
“你和巧怡談?wù)劊茨懿荒軙簳r不要提分手,，等他的情緒穩(wěn)定些再說,。”他丟掉煙頭,，懇求的看我,。
分手,？他知道了巧怡的決定？或者說提出分手是正常情況下的選擇,？一路上巧怡異常的安靜讓我警惕起來,，難道，她真的決定了,？
“我阿姨姨丈……也就是譚昱超的爸媽,，打算賣掉他們住的房子，再向親戚借一些,，剩下的債基本可以還清,。這次教訓(xùn)慘重，譚昱超應(yīng)該不敢再碰賭了,。其實他以前有點貪玩,，但并不怎么喜歡賭博，之所以到今天的地步,，是中了放高利貸的人的套,。”他別過臉,，神色沉重,。
一個中年婦女走過來，在等電梯,。林雄走回病房：“我們回去吧,。”推開門,，譚昱超抓住巧怡的手,，神情激動，似剛說完什么,，懇切而期待的看著巧怡,。她低著頭，從側(cè)面看過去,，她的臉上流露著無奈和悲傷,，她的肩膀微微聳動，似在抽泣,。我們站在門口,，進退兩難間，巧怡突然甩開譚昱超的雙手,，奔跑出去,。譚昱超焦急的大喊：“巧怡……”他身體向前，右手伸向空中巧怡離開的方向,，仿佛這樣就可以抓住她,。林雄快步走向譚昱超，扶他坐好,，勸慰道：“別這樣,，會傷到腳的，身體要緊,?！弊T昱超頹廢的雙手捂住臉，淚滴,，從指縫滲出來,。
我無法再停留，哪怕是一秒鐘,。關(guān)上門,，走廊拐彎處，一個孤單的身影趴在墻上,，是巧怡,。她那樣忘我的哭著，雙肩抽搐,、聲音嘶啞,。我站在她身邊，想伸出手抱緊她,，想拿紙巾給她,，想輕聲安慰她……
我什么都沒有做，靜靜站立,，直至她感覺都我的存在,，倒在我懷里，悲痛的喊：夏云,，我恨死高利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