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莊嚴肅穆,。掛著慘白的“哀”字的花圈,如同大手般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奏哀樂的隊伍早已散去,,只剩下漠不關心的人群虛偽地吊唁著,。哭到聲音嘶啞的老婦人幾乎暈倒在地,,那瑟瑟發(fā)抖的傴僂身軀在寒風中顯得如此單薄,。
他死了。而她,,在哭著死去的他,,在哭著這個相伴幾十年的老伴兒,。
他姓王,是個養(yǎng)信鴿的人,。住在那一帶的人都知道他的信鴿好,,但不知道他的真名。久而久之,,“老鴿王”這個綽號就傳開了,。他的幾籠鴿子就養(yǎng)在天臺上,每天早上,,他都會準時拿著一根掛著紅布的長竹竿到天臺上訓鴿,,風雨無阻。他愛鴿子就如同愛著自己的孩子,,作為他的鄰居,,聽他夸耀他的鴿子有多好是常有的事。
他的鴿子好確實是真的,。不像外面的養(yǎng)鴿場用激素飼料催熟鴿子,,他的鴿食都是用谷物磨成的。家樓下專門有塊地用來曬他的谷子,??粗澴用缭谧约旱木恼樟舷聺u漸長得油光水滑、精神抖擻,,老鴿王開心地拍著胸脯說:“外面那些場子簡直就是亂來,,黑了心了,糟蹋鴿子,。我用老祖宗的辦法來,,雖然慢一點,但養(yǎng)得好,,養(yǎng)得有良心?。 庇浀糜幸淮?,一個鴿子場的主人來他家采購鴿苗,,他仿佛護孩子似的護著鴿籠,說什么也不肯撒手,,那場主討了個沒趣,悻悻地走了,。
他老伴罵他:“你個瓜腦袋,!這個人開的價錢多高啊,!不就幾只鴿子嗎,?大不了再養(yǎng)唄,!”他不說話,只是摸著綠色的鴿籠,,滿臉慈祥地凝視著那些只會“咕咕”叫的胖鳥兒,。他是有多愛他的鴿子喲!
從小就接觸電話,、QQ之類的通訊用具的我很不理解,,這都什么年代了,誰還用信鴿??!有什么事,電話一打短信一發(fā),,幾秒鐘不就解決了,?于是我問他。他聽罷,,嚴肅地搖了搖頭,,說道:“養(yǎng)信鴿這件事啊,是我祖宗開始做的,。我太爺爺,、爺爺、爹都在做,,不知道傳了幾代了——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丟在我這兒了,!”好一個古董老頭!我聳了聳肩,,跑去玩了,。
那一天,我在天臺上跳繩,。就看見一個瘦得如同骷髏外包了一層皮的老頭顫巍巍地從樓梯口爬出來,。他的動作滯笨而遲鈍,大大的破草帽下有一張黝黑而枯萎的臉,,皺紋與溝壑在他的臉上肆意縱橫,,襤褸污澀的衣褲下,包裹著一個蝦米般蜷曲,、死樹般凋敝的身軀,,用“風中殘燭”來形容最恰當不過。他就是老鴿王,,左手還把著那根標志性的竹竿,。他費力地抱出幾個鴿籠,打開籠蓋,,分別用竹竿在上面一敲,,“撲棱棱”“呼啦啦”地,,鴿子們飛了出來。
灰白色的鴿群在空中匯成一道輕盈的飛流,,盡情舞蹈著,。只見老鴿王輕動竹竿,紅布“倏”地朝右一指,,鴿群便流向右邊,。突然,紅布又向左指去,,鴿群果然如水般向左邊傾瀉,。竹竿在此時仿佛已經(jīng)變成了老鴿王手臂的延伸,而老鴿王似乎變成了一個技術精湛的指揮,。他在天地間指揮著一曲妙到毫巔的大圓舞曲,,那些重重疊疊的翩然回旋,令人目眩神迷,。老鴿王好像變了一個人,,舉手投足間的氣定神閑好像吹著《碧海潮生曲》的黃藥師。
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按老祖宗的辦法來練鴿子,,這樣送信才絕對不會有差錯,。”我看得入了迷,,接下來幾天,,我每天都起大早來看他訓鴿。
突然有一天,,他不再上來了——要知道,,他從不遲到的。于是我等著,,再等著,,一直等到離往常三個多小時之后。老鴿王一直沒有來,,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安慰自己:“也許他只是有什么急事呢……”
預感成真。
那天傍晚我下樓,,聽到有人小聲討論:“哎你知道嗎,?老鴿王死了。我隔壁的人去看她老伴,,才知道他們家原來是賣廢品的……哎呀呀,,那家別提多破了?!薄笆前?,他老伴哭得叫一個慘,那些他養(yǎng)了幾十年的鴿子呢,,怎么辦,?”
胡說,我笑了,。那面紅布分明還在天臺頂上飄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