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1521年)二月。
興王府的龍飛殿內(nèi),,一身錦衣華服的朱厚熜正坐在主殿上,。看著漸漸散去的王府官員,,他焦慮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或許也只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真情流露吧,。
父王薨亡的打擊,王府一切內(nèi)外事宜的重擔(dān),,這一切的一切,,都壓在了年僅十三歲的朱厚熜身上,這種壓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而最讓朱厚熜感到揪心的,,卻是袁詣的蹤影。自從陸松向朱厚熜稟告了袁詣出發(fā)之后發(fā)生的事情,直到袁詣跌落懸崖,,生死不知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里時,,朱厚熜罕見的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要知道,,不管是父王的病逝,,還是那些日常的工作安排等等,他都表現(xiàn)的堅強勇敢,。
“袁詣...你到底在哪兒,?都過去了一個多年頭了,你依然杳無音訊...你還在世嗎,?你知道為兄想你想的有多么辛苦嗎,?...姐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我都不敢告訴她你的情況,,今年過年我也只是說你學(xué)業(yè)繁重,,沒有回家過年,還叫她不要打擾你...昨個兒皇姐還向母后討教,,想好好的學(xué)習(xí)花紅,,準備為你做件新衣裳,等你今年回來時送予你,,到時候萬一仍不見你人,,你讓我怎么對姐說呢?”朱厚熜右手拿著書卷,,左手撐著腮幫,,思緒卻不在大殿之內(nèi)。
“啟稟殿下,!陸松大人請求覲見,!”門外的侍衛(wèi)進入大殿,躬身大聲稟告著,。
“宣,!”回過神的朱厚熜連忙正了正身體,稚嫩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nèi),。
“噔噔噔”
步伐聲由遠及近。
“殿下,!”陸松跨入大廳,,彎腰行禮。
“平身,,陸卿有何事要稟告,?”
“啟稟殿下,皇帝陛下在主持大祀禮時突然口噴鮮血,長臥不起,!”
“萬歲...這...這是怎么回事兒,?”朱厚熜一愣,連忙站起身,。
正德皇帝朱厚照確實吐血了,,至于為什么會吐血,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
之前寧王朱宸濠叛亂,,也幸虧王守仁果斷堅決,直接攻打?qū)幫醯睦铣材喜?,之后更是用了疑兵之計,,讓寧王對攻打南直隸金陵(南京)猶豫不決,最后更是引大軍,,準備回援南昌,。結(jié)果王守仁派伍文定率一部正面迎戰(zhàn),都指揮佘恩繼后,,贛州知府邢珣繞至寧王大軍背后攻擊,,袁州知府徐璉、臨江知府戴德孺為左右雙翼,。兩軍相遇于南昌近郊的黃家渡,,吉安知府伍文定采取誘敵深入、南北夾擊的戰(zhàn)術(shù),,使朱宸濠首戰(zhàn)敗陣,,被斬殺淹死者數(shù)以萬計。第二天又敗,,朱宸濠退保樵舍(現(xiàn)南昌東北方向),,聯(lián)舟為方陣。第三日清晨,,王守仁采納隨軍的萬安知縣王冕的計策,,以小舟載薪(縱火物),乘風(fēng)縱火,,焚毀朱宸濠副舟,。朱宸濠大敗,將士焚溺而死者達三萬余人,,諸妃嬪皆赴水死,,朱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儀賓,,并李士實,、劉養(yǎng)正、王綸等皆被擒獲,。
這事本來是一件大好事,,叛亂僅僅四十三天就被終結(jié)。但是咱們的正德皇帝卻有一顆頑童的心,,他聽聞寧王叛亂,,連忙組織大軍準備進行鎮(zhèn)壓,還要“御駕親征”,,群臣勸說無果,,只能任他去了。
結(jié)果朱厚照走到半途,,就收到了王守仁的捷報,。這把正德皇帝氣的直跳腳,你都平叛完了,,我去還親什么征,?你這個當(dāng)官的也太不懂事了吧。于是朱厚照假裝沒有收到捷報,,繼續(xù)南行,。但是叛都平了,該怎么辦呢,?咱們的正德皇帝想了半天,,沒想到啥辦法,怎么辦,?干脆打獵吧,。于是在1519年的十二月,朱厚照干脆在揚州府的西郊打起獵來,。隨后更是前往妓院檢閱,,結(jié)果一時花粉價格暴漲,娼妓身價倍增,。
就這么一路走一路鬧,,這一鬧就鬧了八個月,而王守仁早在六月前就已經(jīng)把寧王一眾押到了南京,。等朱厚照到達南京之后,,王守仁立即上書苦求皇上受俘,朱厚照一概不準,。終于,,王守仁福至心靈,上書稱捷報的所有功勞都是朱壽大將軍(朱厚照自己給自己封的大將軍名以及別名)的,。果然,,這奏折遞了上去后馬上就準奏了。
受俘之后,,朱厚照勉強同意北返,。行之半途,朱厚照突發(fā)奇想,,要是把寧王放回去再讓他作亂,,然后自己再親手擒回,不是更顯得自己文治武功出眾,?隨行的臣下聞之如五雷轟頂,,連勸諫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后來這件事不了了之,,估計皇帝也知道這種事也只能想想而已吧,。但是他回京的路上可不會閑著,游鎮(zhèn)江,,登金山,,自瓜州過長江。在正德十五年(1520年)的八月,,他路經(jīng)清江浦,,見水上風(fēng)景優(yōu)美,魚兒清晰可見,,便自駕小船捕魚玩耍,,結(jié)果收網(wǎng)時魚兒太多,他又盡力拖拉,,導(dǎo)致船體失衡,,朱厚照掉入了水中。
雖后來被人救上,,但是他水嗆入肺,,再加上受驚過度,身體就每況愈下了,,再后來,,朱厚照更是染上了肺炎。要知道在明朝,,肺炎可是死亡的代名詞,,那就是絕癥!
而到了正德十六年(1521年)的正月,,朱厚照在南郊主持大祀禮,。他剛跪下拜天地時,突然口吐鮮血,,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皇上吐血,重病在身,,整個朝堂人心惶惶,。要知道,朱厚照雖然貪圖玩樂,,但他是沒有子嗣的,,大明朝后繼無人,這可怎么得了,?
朱厚熜聽完陸松的匯報,,久久無語。陸松見狀,,也知趣的退下,。
呵,果然如此,。五弟,,你說的都一一應(yīng)驗了,為兄也一定會位登九五,,可是你呢,?你在哪兒呢?說好的我們一起振興大明,,為兄就要實現(xiàn)抱負了,,但是你呢?你在哪兒呢,?朱厚熜茫然若失的想著,。
出了大門,陸松正好遇見了沫梓妍,,他連忙行禮,。
“陸大人,殿下的近況如何,?”沫梓妍問道,。
“沫姑娘,殿下的精神比起前段時間好了許多,,不過有的時候仍顯得心不在焉,。”陸松道,。
“謝大人,,大人一路勞累,請早點回家歇息吧,,我去看看殿下,?!蹦麇⑿Φ馈?p> “謝姑娘關(guān)心....沫姑娘,,你還是盡量勸勸殿下吧,,他可是咱們的主心骨啊,!”
“嗯,我會的,?!蹦麇c頭應(yīng)道。待陸松走后,,她才進了大殿,。
門口的侍衛(wèi)知道沫梓妍與朱厚熜的關(guān)系,也沒有通稟,。
沫梓妍進門就看見朱厚熜坐在主殿上,,人雖然在,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見到朱厚熜一副無神的樣子,,沫梓妍眼里露出一絲心疼??吹竭@個徹底走進自己心里的男人,,她又露出了一絲微笑,快步走了過去,。
直到沫梓妍將手里的羊皮裘披到朱厚熜的身上時,,朱厚熜才清醒過來。
朱厚熜抬頭見到了一張清新脫俗的臉龐,,他心里微微一蕩,,雙手緊緊握住了還在自己肩上的兩只小手,開心的道:“妍兒,,你怎么來了,?”
“怎么,我不能來嗎,?”沫梓妍嘟了嘟小嘴,。
“能,你當(dāng)然能來,。我巴不得你天天都能來看我呢,。”朱厚熜笑著說道,。
“剛才在門口,,遇見了陸大人,,他說你精神不是太好呢,還在想著詣弟弟的事兒,?”沫梓妍用她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捏著朱厚熜的雙肩說道。
“哎,,袁詣從出生起,,我與他情同手足,不,,應(yīng)該是比手足還要親,。從小到大,我們倆都是形影不離,,雖然他有時候頑皮淘氣,,我時常也是被他氣的不輕,不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只有我們二人才明白,?!敝旌駸姓酒鹕韥恚娔麇蛑?,他連忙說道:“哦,,你可別吃醋,我與他是手足之情,,你要知道,,生在皇家,還有什么時候感情比這種感情更值得珍惜,。當(dāng)然,,我也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p> “不是的殿下,,梓妍沒有吃醋。詣弟弟是母親大人(前文提過,,沫梓妍被陳蕓曦收作了義女)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況且他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怎么可能吃他的醋,?其實不僅僅殿下在思念他,我們大家都在想著他呢,?!闭f到這兒,沫梓妍再也掩飾不住開心的神色,一臉高興的說道:“其實殿下,,梓妍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一件喜事?!?p> 見到沫梓妍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說啊’的表情,朱厚熜不禁莞爾,,想不到沫梓妍也有這么調(diào)皮的時候,,他自己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好好好,那我懇請妍兒告知,,到底是什么喜訊之事,?”
“其實也沒什么啦,就是詣弟弟有下落了,。”沫梓妍雙瞳剪水般望著朱厚熜,。
“哦,,啊,?你說什么,?”朱厚熜大叫一聲,忍不住站了起來,。
“殿下,,你沒事兒吧?”門外的侍衛(wèi)聽見朱厚熜的聲音,,連忙問道,。
“哈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敝旌駸写舐暬貞?yīng)道。
門口站立的兩名侍衛(wèi)這才將提著的心重新放了回去,,他們對視一眼,,也笑了。許久都沒有聽見殿下這樣開懷的大笑了??!
“我的好妍兒,快告訴我,,五弟在哪兒,?”朱厚熜喜不自禁道。
“諾,這是詣弟弟的書信,?!蹦麇麖膽牙锬贸鲆环庑牛f給了袁詣,。
朱厚熜先看了看字體,,見確實是袁詣的筆跡,這才十目一行的看了起來,。
半響后,,他才抬起頭看了沫梓妍一眼,又埋頭細細的讀了一遍,,才輕輕吁了一口氣,。
“這真是一個讓人喜憂參半的消息。不過總的來說,,喜還是大于憂的,。至少,知道了他現(xiàn)在尚還活著,,這才是最好的消息?。 敝旌駸衅綇?fù)了內(nèi)心的激動道,。
“至于袁詣的失憶之癥嘛,,也不是不能治療。為今之計,,應(yīng)當(dāng)是找到那小子的行蹤,。就是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已經(jīng)到南京了,不行,,我要派人去打聽清楚,。”朱厚熜連忙傳來侍衛(wèi),,囑咐了一番,。
叮囑完后,朱厚熜這才對沫梓妍說道:“嗯,,都說商賈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看來傳言也不盡不實啊,我大明有良知之人也是大有人在??!賞,這程家當(dāng)重賞,!”
“殿下,,父親大人已經(jīng)遣人前去登門致謝了,。”沫梓妍道,。
“這就好,。妍兒,后園的梅花開了,,一會兒用過膳后去后園賞梅可好,?”朱厚熜微笑道。
“不行,,母親大人還在等著我回家吃飯呢,,梓妍還要陪陪她呢。最近這一年,,弟弟杳無音信,,我們又不敢告訴母親實情。母親雖然嘴里不說,,但是多半也是明白幾分的,,我時常看見母親一個人躲著偷偷的流淚,。這次終于有了弟弟的回信,,母親雖然嘴上在責(zé)怪我們隱瞞,其實她心里應(yīng)該是非常高興的,。”沫梓妍面帶歉意的說道,。
“既如此,,也罷。對了,,自從袁詣那小子失蹤,,袁長史也時常抱恙在身,王府內(nèi)還有幾支千年人參,,你走的時候帶兩支回去,,叫他保重身體?!敝旌駸械?。
“好,那殿下,,梓妍就告退了,。”沫梓妍道了萬福,,就欲離開,。
“我送送你!”朱厚熜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握住了沫梓妍的柔荑,。
沫梓妍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感覺到了對方手中傳來的力道,知道掙扎不了,,便不再掙脫,,任由朱厚熜牽著,兩人相視一眼,,均是淺淺一笑,,只是沫梓妍微紅的雙耳還是掩飾不了她心里的羞澀。
一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正德十六年的三月初九,。
京師皇宮里,朱厚照的病情越加的深重了,。
楊廷和(內(nèi)閣首輔)覲見了朱厚照后,,心神始終不寧。猶豫了半響,,他還是下定決心,,請求覲見慈壽皇太后(朱厚照生母)張氏。
“太后千歲,?!睏钔⒑突椎馈?p> “楊閣老快起身,,不知閣老所來何事,?”張皇太后道。
楊廷和道:“臣也是為了萬歲之事而來,。今萬歲龍體垂危,,大明不可無后啊?!?p> 張皇太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哎,哀家也知道他的身體,,確實難有什么回天之力了,。他這一輩子,也沒有個一男半女的后嗣,,罷了罷了,,那閣老你的建議是什么?”
“《皇祖明訓(xùn)》中提及,,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若奸臣棄嫡立庶,庶者必當(dāng)守分勿動,,遣信報嫡之當(dāng)立者,,務(wù)以嫡臨君位。朝廷即斬奸臣,,其三年朝覲,,并如前式。臣以為興獻王與先皇(這里指朱佑樘,,朱厚照的老爹)二人乃是骨肉血親,,興獻王雖薨,但有一子,,名為厚熜,。其子聰明仁孝,成熟穩(wěn)重,,不論血緣或是德行都是上上之選,。臣的建議是太后應(yīng)盡快擬旨,將興王世子晉封為王,,才能即位大典,。”楊廷和一字一句的說道,。
“如此,,那閣老你就著手起草遺詔,以備不時之需吧,。哀家會馬上下旨的。哀家累了,,你就告退吧,。”張皇太后左手按著太陽穴,,淡淡地說道,。
“是,臣這就開始著手,。臣告退,。”
三月十四日,,朱厚照終于挺不下去了,長眠于乾清宮的龍榻之上,。
皇帝駕崩,,乃是國之大事。
楊廷和連忙召集所有官員于乾清門上,,張皇太后也破例坐在了龍椅右下方的鳳椅上。
見所有人均已到齊,,楊廷和便站于大殿上,,大喝一聲:“所有人等,跪,!奉先帝遺詔:朕紹承祖宗丕業(yè)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繼統(tǒng)得人,,宗社先民有賴,,皇考孝宗敬皇帝親弟興獻王長子聰明仁孝,德器夙成,,倫序當(dāng)立,,遵奉《祖訓(xùn)》‘兄終弟及’之文告于宗廟,請于慈壽皇太后與內(nèi)外文武群臣合謀同詞,,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方響起了整齊的聲音,。
念完遺詔后,楊廷和再次說道:“今萬歲駕崩,,慈壽皇太后懿旨:令定國公徐光祚,、壽寧侯張鶴齡、駙馬都尉崔元,、大學(xué)士梁儲,、禮部尚書毛澄、太監(jiān)谷大用帶領(lǐng)隨行人員,,前往興國藩封之地安陸迎接興王朱厚熜,,來京即皇帝位!”
“千歲千歲千千歲,!”
“啟稟太后,,首輔大人,新皇尚未即位,,不知這朝廷大事該如何決斷,?”禮部尚書毛澄問道。
“凡有重大緊急事情,,該衙門具本暫且奏知皇太后而行,?!睏钔⒑筒坏葟埢侍笳f話,便接口說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們走個流程通稟聲皇太后就是了,,具體的你們該怎么辦的就怎么辦。
張皇太后心里這個怒啊,,半響她才說道:“一應(yīng)事務(wù)俱待嗣君至日處分,。”
不想讓我把權(quán),,你們也別做事兒了,!
楊廷和愣了愣,余光掃了一眼張皇太后,。
遺詔和懿旨都已經(jīng)下了,,剩下的事情該說的都說了。隨著一聲“散朝”,,眾官紛紛離去,。
楊廷和向張皇太后行禮后告退,待回到家中,,楊廷和才微微吐了一口氣,。張氏還想“垂簾聽政”?真是可笑,!楊廷和想到這兒,,心里不由得暗自腹誹。不過這“一應(yīng)事務(wù)俱待嗣君至日處分”的懿旨張氏已經(jīng)下了,,倒是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p> 皇帝駕崩,,新帝還未即位,,這段時間應(yīng)該能做一些事兒吧。國家大事兒,,什么時候能讓婦道人家做主了,?唐朝發(fā)生的事兒怎么可能在我大明朝發(fā)生!
看樣子,,除了要從新皇處著手外,還要好好做做張?zhí)蟮墓ぷ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