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兒剛從外邊回來,，他走路上正好看見玉林了,，玉林出門回來辦完外甥女的滿月酒后又去出門了,。
玉林問四兒：“你這是出貨?。俊?p> 四兒說：“今個不出貨,，我去上馬路對面要賬。你這是出門??？”
玉林想起來四兒還欠著自己的幾千塊錢沒有還，就對四兒開玩笑說：“我和你一塊吧,！我也去要賬,！等你要完帳，就該我要賬了,?！?p> 四兒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哥，我現(xiàn)在沒多少錢,，等年底我要完帳再還你……”
四兒回到家還在想著玉林的話,，就看見娘過來，他問娘：“娘,，你怎么來了,？是不是西瓜不夠啊,？我這還有……”
“你告訴我,，”她娘做了一個深呼吸，把食指點著四兒,，“你三姐她怎么了,？”
“什，什么怎么了,？”四兒忙轉(zhuǎn)過身,，怕她娘看見自己的臉色，“她家的事兒是她家的事兒,，我自個家的事兒都操不完的心了,，我還管她？”
“那行,，現(xiàn)在就帶我去你三姐家,！”
“去她家干嘛，她好像出門去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家里一個人也沒有，你沒見過她家的破房子??！”
“你去不去？”娘一把抓住四兒的袖子,，使勁地晃著,，“你到底去不去？去不去,！”
“娘,！你這是干啥？”
“不帶我去是吧,，我就,，我就躺在你車上！你趕快把車開走,，開到你三姐家,?？欤 蹦镎f著就躺在四兒的車上,。
四兒就蹲在原地：“你就是躺那一天,，我也不去！”
“你到底去不去,？”娘下來問,，見四兒搖頭，她就說,，“行,，你不去是吧，我自己去,！”
四兒看著娘自己出去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娘肯定知道什么了,，實在是瞞不住了,。他也不想這樣，整天自己難過,。娘現(xiàn)在年紀大了,，那么遠的路，他要走多長時間才能到,？
他開著自己的車子出去,，把車停在娘的旁邊，娘沒有上來,，一邊走自己的路,，一邊自顧自地哭起來。
四兒跳下車拉住娘：“娘,，你這樣啥時候才能到?。∥依?！”
“那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們都知道了，一直瞞著我,？”四兒點點頭,，娘又問，“那到底是啥??？”
四兒眼淚下來了,，他喊了一聲“娘”,，哭著說：“俺姐妹妹命苦?。〉玫氖且粯拥牟,?！”
娘聽完之后，仰著臉深深吸一口氣,，全身顫抖著,，然后對四兒說：“走吧……”
四兒就帶著娘到三妮家，到她家的時候,，她和當家的上市醫(yī)院還沒有回來,。娘就坐在她家門口等，院里拴一條狗,，那狗可勁地叫著,，叫的娘的心里如麻一樣地亂。
四兒說：“娘,，你看,，我就說三姐不在家，咱還是回去吧,！”
娘搖搖頭,，她想起了過去，王世界走的時候,，大妮走的時候,，現(xiàn)在三妮又是這樣。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上輩子造的孽太深了,，這輩子老天爺來懲罰她的,。
過了好長時間，三妮和當家的回來,，看見坐在門口的娘,，就驚訝地問：“娘，你咋來了,？”
“我過來看看你,，你忙，你都沒時間看看我,，我還以為你出門了呢,。孩子上俺家我還問他，你（出門）回來沒有,？”姥姥說著說著哭了,。
三妮當家的把門打開：“娘，屋里說,?！?p> “三妮,，你現(xiàn)在咋樣啊,？”
三妮的眼睛紅了,，她努力背過頭朝屋里走去，邊走邊說：“沒啥,，我能有啥?。磕艹阅芎鹊?！”
“你別騙我,，你們都以為我好騙！你們都聯(lián)合起來騙我自己……”
“娘,！真的沒啥,！”三妮說完就氣憤地進屋，然后坐在床上,。
三妮當家的看看四兒,，四兒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娘就進屋坐在三妮的床頭,，現(xiàn)在她也不說話了，兩行濁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三妮看著娘在自己的面前哭,，心都碎了，她不知道娘是怎么知道她這病得,。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告訴娘的,，她一定把他的嘴撕爛！
“娘,，你回去吧,，我這兒沒事兒！”
“閨女,，我知道你心里難過,，我……”
“我告訴你我沒事兒！”三妮眼淚流下來,，然后沖著娘大喊道,。
“閨女我是你娘啊,！你有啥話……”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三妮說完就走出去，蹲在狗的旁邊假裝給狗逮跳蚤,，她邊逮邊擦眼淚,。
娘出來看見三妮給狗在一起都不和自己在一起，心里的委屈更大了,。她哭著說：“閨女，娘現(xiàn)在走路不方便??！娘今天好不容易過來就是想和你說說話，咱娘倆好長時間都沒有那么掏心窩子了……”
三妮看見娘出來還在說,，就走到屋里關(guān)上門趴在被窩里,。
娘哭的全身發(fā)抖，然后用手錘著自己的大腿,。四兒上前攔著,，三妮當家的跑到屋里“吵”三妮不懂事兒。
潤紅媽今天下午干活很不順,，也感覺沒有勁,，她也不知道為啥。一車子磚還沒有拉上坡,，又滑了下來,，架車上的絆子還拉著自己的肩膀，把她帶了下來,。她躺在地上向下滑的時候想抓住什么東西,，手正好碰到路邊的磚頭上，當時就流血了,。
幾個同事忙過來從后面推著車子,，潤紅媽這才站起來，一看見手流血了,。潤紅媽就著急了,，這怎么辦，自己要是沒法干,，這個流程就不能往下轉(zhuǎn)了,。
她正著急呢，就聽見“嗵,、嗵,、嗵……”幾聲過后就沒聲音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喊過去：“咋么了,？”
一個聲音又傳過來：“柴油機壞了,！”老板一看沒辦法：“今個先回去吧，明個再來！”潤紅媽這才松一口氣地往家走,。
三妮當家的出來對娘說：“娘,，三妮就這樣，你也別怪她,，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等明個她心里好一點再去看你！”
四兒說：“姐夫,，沒事兒,，我?guī)г勰锘厝ィ ?p> 娘把手擺擺,，然后深吸一口氣說：“好不容易來一回,，下回又不知道啥時候來了？既然來了就到你二姐家坐坐,?！?p> 四兒又帶著娘到潤紅媽家，剛巧潤紅媽到家,。潤紅媽也很驚訝地說：“娘,，我說今個手咋受傷了，原來你來了,，上天非要我休息一天,。”
娘看到潤紅媽的手,，又想起來三妮,，心如刀絞地痛，她邊打著胸口邊哭,。
“娘,，你這是咋了？”潤紅媽問,。
娘哭著說：“你大哥你大哥是這病,，你大姐大姐也是這病，碰到你妹妹……”娘說不出來了,。潤紅媽看到娘這樣,，也哭了。
強生和幾個表兄弟看著姥姥去舅舅家也不回來,，就各自回家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覺得后院有人說話,，不可能啊,。正德一家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回來了,，強生慢慢地朝屋后走。走到后院的時候看見大門打開著,，一眼就能看見院子里,。
院子里就站著正德和國秀，還有新任村長王華,。強生沒有動,，他不知道怎么喊出口。國秀一轉(zhuǎn)身也看見了強生,，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笑笑。
強生進去看見王華手里拿一張紙,，上面寫著《離婚協(xié)議書》，強生就看見里面有句：因乙方應(yīng)素芬長期不在家,，或回家后不到幾分鐘就離開,，并聲稱在市里有自己的房子，已經(jīng)違背了婚姻法,，有個人身份證和家庭戶口本為證,，經(jīng)甲方劉正德起訴，遂判決如下……
正德看著強生在看判決書,，就說小孩子懂什么,，和國秀去玩吧。強生看看國秀,，正德說的很輕松,，就像這些年從未離開一樣。而強生和國秀也像從來沒有分開一樣,，可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國秀知道爸爸的意思，就和強生到處逛,，兩個人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八里河,。強生坐下來，他回頭看看國秀,，國秀還是站著,。
“你這兩年都去哪兒了？”強生問道,，但是國秀沒有回答,。
“你這一回來還走嗎？”強生又看看國秀,。
“走,，這次回來就是因為爸媽離婚了，我們把戶口也遷走，待會村長把我們的戶籍證明簽好蓋章以后我就走,?！?p> “恩，我,，明天也要走了,，去上大專，五年制的,?！?p> “我都聽說了……”國秀說完，兩個人就陷入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強生說：“八里河再不像以前那樣透徹了，那時候它對人從來沒有秘密,，有什么心事兒都會給大家看?，F(xiàn)在八里河的水渾了，我再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p> 國秀聽著這話里有話，就笑了,。她說：“是啊,，以前再也回不去了?！?p> 強生不知道國秀現(xiàn)在說話為什么那么遠,，好像和強生中間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強生嘆了一口氣,，這匆匆見一面,，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相見了。有些話還是想說出來的,，再不說,，恐怕以后再也沒機會說了。
強生說：“是啊,，那個時候很單純,，記得有一次有個男生上你家找你上學，我們一起去,，中間我假裝上廁所,，然后躲在廁所里面偷聽你們說話。他想耍我先走,，結(jié)果讓我給耍了,?！睆娚f完就笑了，國秀沒有笑,，只是看著八里河,。
“其實，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嗯，我是真的喜歡你,！”強生說完就低下頭,。他覺得這真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了，初中三年他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等國秀嗎,？
國秀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說：“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強生一下子站起來，對著國秀說,，“我說的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樣,，都過去了！再回憶過去,，我都心煩的慌,！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就是被你耍地那個,。你滿意了吧,！”國秀看著強生一臉的愁容，接著說：“聽說你中學認識一個女生,，叫什么小雨,，為了她你還要不上學？還和你媽吵了一頓,？”
“不是,，那是因為……”
國秀抬頭看了看西斜的太陽：“天不早了，證明也該拿下來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學習，好好待人家姑娘,！”
看著國秀離開的背影,，強生默默地流著淚,，用力地點點頭。
潤紅媽對娘說：“娘,，過去就過去了,，啥也別說了，你老這么大年紀了,，啥也別想了,。該是誰的誰都跑不掉，不是你的,，擔心也沒有用,！”
娘哭得肝腸寸斷：“這是上天在捉弄我啊,！我這個死老婆子,，那么大的年紀了還不死，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受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死了算了……”
“娘……”潤紅媽趴在娘的身上哭起來,，四兒站在潤紅媽家的院子里,，聽著里面的哭聲，也痛徹心扉,。
強生回來的時候,，姥姥已經(jīng)走了，潤紅媽就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想心事兒,。潤紅媽看見強生進來就對強生說：“強生,，回頭給你姐打個電話，你和你姐都去查查身體,，怕萬一得了什么病,，查查的好！”
強生說：“恩,，我給她打電話,，可是我明天就要去上學了，到學校里會體檢的,?！?p> 潤紅媽摸摸強生的臉：“強生，你一定要好好的,，和你姐一定要好好的,，媽所有的精力和精神依靠都在你們身上了?！?p> 強生把媽媽的手拿下來,，看著媽媽包著的手,，一滴眼淚打在媽媽的手上，媽媽頓時覺得傷口很痛很痛,，再也忍不住的痛,。
潤紅媽做好飯對強生說：“吃完飯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在家等我,，我八點放工就回來送你,。別忘了把銀行卡帶著，別弄丟了,，學費和第一個月的生活費都在里面呢,！”
潤紅媽吃完飯就去睡了，因為第二天他還要早起干活,。強生吃完飯就開始收拾東西,，他把要穿的冬裝都裝好，然后打開抽屜,，看還有什么東西落下了,。一打開抽屜就看見姐姐留下的日記本，強生想了想,，還是把它帶在身邊,。
日記本里還有一張字條，那是廖小雨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強生嘆了一口氣,，把它們?nèi)釉诶袄铩＞拖袢拥艋貞浺粯拥匕阉鼈內(nèi)拥簟?p> 等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以后,，強生就躺在床上,，想起了今天發(fā)生的事兒,，他就睡不著,。他覺得國秀變了，每個人都變了,。就連一向都平靜的八里河都變了,。
強生想起一句話，他忘了在哪兒看的了：嬰兒除了吃奶,，最先學會的就是抓取東西,。他一旦抓住東西，你很難要下來,。當他學會松開手的時候,，就慢慢長大了。
夏天的夜很短,，五點多鐘,，天就開始亮了,。這一夜強生沒有合眼，這一夜太靜,，卻太不平靜,。當過去的點點滴滴在強生的腦子里過一遍之后，強生就起床了,。
強生先給姐姐打個電話：“姐,，我是強生，我要去上學了,，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咱媽讓你沒事兒的時候去做個體檢，害怕那病有家族遺傳史,?！?p> “恩，你也要好好學習,，還是那句話：按時吃飯,，沒錢給我說一聲。對了咱媽呢,？”電話那頭沙啞地說,。
“咱媽昨天讓磚頭砸到手了，不知道嚴重不嚴重,，反正都包起來了,。”
潤紅想了一會兒說：“這樣也好,，她終于可以休息兩天了,。”
“不是,，”強生說,，“她今天早上三點多又去磚窯廠了?！?p>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了,，強生知道姐姐一定哭了，強生說：“姐,，你在聽嗎,？我剛才聽你的聲音好像感冒了，吃藥了嗎,？”
強生聽到電話那頭出了一口長氣,，然后聲音傳過來：“沒吃，現(xiàn)在還要喂孩子，怕對孩子不好就沒有吃,?！?p> 強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想了一會兒：“姐,，我先走了,，到地方給你打電話?！睂Ψ竭€沒有說什么,，強生就把電話掛掉了。
強生走到八里河,，然后在壩子上坐下來,，現(xiàn)在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讓他在這人一個人呆一呆。
太陽還沒有出來,，東方只是一片微白,。村子后面的磚窯廠里，大探燈正通明地照著,。媽媽一定在那里面吃力地拉著架車,，把一車車的燒好的磚頭從火窯中拉出來，然后再吃力地把它們整整齊齊的碼在空地上,。
天不是很亮,，看不見遠處的地方，河水也許清澈,，也許骯臟,。強生滿腦子都是想象，想象著八里河經(jīng)過淮河,，注入長江,！八里河表面平靜，但勢不可擋,！它決心要到下游,，要到更遠的地方，因為那里有它的目標,，有它的理想,。有理想就有力量,！
強生不知道下游是否有自己的理想,，但他覺得他的前半生就像朱宏運的墳墓一樣，葬在八里河上,。
強生望著遠處的窯廠,，也許再回來的時候，家鄉(xiāng)被吳剛換了一個模樣,，也許他只能開個窯廠,。
強生撿起一個石頭,，扔進水里，隨著“嗵”地一聲,，強生就告訴自己：“這就是自己的理想,，無論走多遠，無論有多忙,，我都會記得這個理想,。等到老的時候，我回來,，每天就站在這八里河上,，看著這河水，想想自己當年拋下的理想,。即使再難,，心里也會陽光。八里河一天不滅,，自己的理想就一天不亡,！”
東方漸漸地露出了光芒，強生拍拍手上的灰塵,，背上自己的行囊,，走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背后是靜靜的八里河在流淌,，河的那頭,，是家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