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的的”,，兩騎一前一后，落下紅塵紛煙于腳下,，漸漸并排,，專門挑了人少的道路，一路往因為盛大的節(jié)日而破例徹夜不閉的城門而去,。

　　這一賽,，就賽到了城郊的燕回山。

　　近了山腳,，華想容勒住馬,，對前方三個馬身遠處的吳聿珩道：“我輸了?！?p>　　吳聿珩調轉馬頭慢慢策馬走回來,，搖了搖頭，眼里是贊賞的目光,。華想容的馬術出乎他預料的好,，但仍舊敵不過他日日操練的成果。他心想著女兒家總有嬌態(tài),，曾在比試中刻意放慢速度想要讓她贏過,，卻被她察覺，同時減慢速度,，最終落于他馬后,，又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認失敗，巾幗不讓須眉,，毫不拖泥帶水的爽利坦蕩,。

　　華想容看著他的神情，忽然不知想到什么,，竟理所當然對著他一拱手,，唇角勾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狡黠弧度：“既如此，承讓了,?！?p>　　“你……”吳聿珩還從未見過如此臉皮厚且善變的人，剛承認輸了比賽不過片刻,，他搖頭她便改口,，又真真打蛇隨棍上的無賴，偏偏又是他剛激賞過的干脆,。他正要說什么,，忽然聽到山間有孩童細微破碎的哭聲傳來。

　　兩人同時抬頭，視線所及的樹木亭亭如蓋,，卻并不濃密,，蓋因燕回山就在近郊，雖然山坡勢緩并不遼闊,，亦常有京師中人前來游玩,，所以其上辟出地界，漸次搭建了幾處涼亭供游人歇息,。

　　發(fā)出聲音的地方就在半山腰的一處亭中,，吳聿珩對燕回山地形熟悉，很快就辨明方位,，示意了華想容,，兩人匆匆將馬拴在山下，提氣縱躍而上,。

　　不過須臾便到達目的地,，吳聿珩前腳踏上石階，已然驚出一身冷汗——約莫是距離地面十幾丈的高度,，山坡涼亭外頭延展出去的一棵樹杈上,，搖搖欲墜地趴著一個小姑娘，正在伸手去抓一個掛在枝頭飄搖的風箏,。涼亭里的地上立著個小男娃,，正一邊抽泣，一邊眼巴巴看著那小姑娘,。

　　許是等得著急,，小男娃踏出涼亭到遍植樹木的土地上，腳下一滑就跌在坡上,，小姑娘聽見響動一個分神,，身子堪堪亦欲滑落。

　　說時遲那時快,，華想容和吳聿珩同時飛身,，倒是默契，一個抓住小姑娘一個抱住小男娃,，同時旋身落回亭內,。

　　小姑娘不過七八歲年紀，驚魂未定下卻顧不得自己,，一落地便沖上前檢視那四五歲年紀的男娃,，見他并未受傷，才要哭不哭,，卻是禮數(shù)周全地轉身拜謝吳聿珩二人,，全然沒有顧及自己手上被樹枝擦出的傷痕。

　　華想容嘆了口氣，上前拉了小姑娘坐在亭內長椅上,，撕了袍服內襯給她包扎傷口,。吳聿珩這才發(fā)現(xiàn)她許是飛身上樹救人的關系,，亦被樹枝劃壞了衣服,，她卻全不在乎，垂頭認真替小姑娘療傷,。

　　小姑娘本想阻止華想容撕毀衣服,，卻并沒來得及，忍不住便露出焦急的神色來,，華想容抬頭看了小男娃一眼,，再看回小姑娘，笑道：“莫要放在心上,，長姐顧惜幼弟的心思,，比一件衣袍貴重得多了?！?p>　　不想華想容性子跳脫,，面對孩童卻很有辦法，與這姐弟倆一問一答,，不多時就問出原來她二人的家就住在附近的村落里,，因著過節(jié)得了個風箏做禮物，十分喜歡,，玩?zhèn)€不住,，天黑也不肯回家，未料突然風大,，風箏被掛在山坡的樹枝上,，小姑娘為了弟弟，便冒險上山想要給拿下來,，這才發(fā)生了方才驚險一幕,。

　　華想容靠在涼亭座椅的欄桿上，望著樹蔭的空隙間不遠處護城河隨水漂流的河燈,，小小河燈或形如蓮花或狀如飄萍,，淋淋漓漓的光點細細碎碎鋪在河面上，似是銀河降臨,，飛星逐月,，端的美不勝收。只是身后吳聿珩訓誡那姐弟倆不顧危險得不償失的聲音,，委實有些破壞景致,。

　　華想容回過身來正想阻止吳聿珩，卻見那男娃又憋住了兩泡眼淚，心內不忍,，忙走去蹲下看他：“何事如此,？”

　　小男娃指著風箏，眼眶紅腫,，委屈不已,。華想容看去，原是蛙形的風箏被樹枝刮破了一個口子,，顯見是不能再飛了,。吳聿珩和小姑娘也一起看過來，同時露出了為難和惋惜的神色,。

　　“這有何難,。”華想容眼波流轉,，再次自外袍上撕下布料來,。撕裂的聲音在空寂的山間觸耳驚心，她卻渾不在意,，也不去看被她蹂躪得參差不齊的衣袍下擺,，抬手將充作頭巾的金絲米珠拿掉，抽出金絲來,，將輕薄的綠色布料固定在風箏上面,。

　　她一抬手間青絲飄落，被山間充滿草木馨香的清風微微蕩漾,，幾縷發(fā)絲輕柔地擦過吳聿珩的唇,，一點點的癢就順著血脈一直到他心底去。

　　小男娃見她補好,，期盼地看著她：“這,，能飛嗎？”

　　華想容笑著將線卷放在他手心,，鼓勵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吳聿珩至今記得她說完這句話時回頭望他的一眼,，盈盈眼波帶著溫柔笑意,，像是她背后不遠處護城河里的河燈點點，波光瀲滟,，彼時他雖知曉,，那溫柔并不是給他的，卻已然心動,。她眼里瞬息萬變許多不明的意味,，站起身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捉住風箏一躍而起，腳下輕點依次落在涼亭的欄桿,、樹木的枝椏等處,，回手抽出背上背著的那把宮傘迅速撐開，在兩個孩子的驚呼聲中躍出山坡,。

　　吳聿珩沖到欄桿邊上,，只看到華想容已經(jīng)放手，任風箏飛上天空,，撐著的紙傘緩緩轉圈,，撐著風的托舉之力,，助她慢慢落地,。一襲碧綠衣袍被風展開，像空中突然綻放一朵碧綠的蓮花,。散落的長發(fā)飛揚,，終于露出她的面容，清麗絕倫的笑靨如花,，翩躚如暗夜精怪的華麗舞蹈,。

　　“阿姐會武藝，稚子莫跟從,！”她竟還有心思叮囑兩個孩子不要隨便學她“跳崖”,，最后的話語卻遺落在風中，再不復存在,。

　　“吳聿珩,，后會……”

　　吳聿珩注目著那身影落下地面，直至再看不到,，才恍惚吐出兩個字：“……有期,。”唇角綻出溫潤的弧度,，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山下已經(jīng)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卻是華想容已經(jīng)騎上馬跑得遠了,。

　　“有匪君子,，翩翩如玉；非我族類,，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