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道突然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的說：“你這小子,，果然不負(fù)我一番調(diào)教,，眼光毒得狠啊.……”

　　“少扯蛋了,，這可是一條人命，你就真的準(zhǔn)備視若無睹,？虧你還是個修道的人，也不怕虧了陰德,，祖師爺怪罪,？”

　　王老道突然出乎意料，拔高了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虧了陰德,，祖師爺怪罪？哼哼,，這天底下魑魅魍魎,，蠅營狗茍，虧陰德的人不知凡幾,，修橋鋪路的瞎眼,，殺人放火的兒多，祖師爺管得過來嗎,？”

　　四毛也不接話茬,，而是低下了頭，拿著筷子不停的翻著砂鍋里的狗肉,，一塊肉一塊肉的檢視個不停,。

　　這下倒讓王老道一愣：“你怎么了，又出什么幺蛾子,？”

　　“哦,，沒事，我就是隨便看看,?！彼拿^也不抬，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也許這狗有瘋病,，你吃了以后立刻就發(fā)病了,。”

　　“去你的,?！蓖醯朗坎挥杀欢盒α耍S即他深深的嘆了口氣：“你以為衙門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劉撮毛干捕快少說二十年了,，又是家傳的飯碗子，就算看不到你這么透的地步，但也不至于糊涂到一無所察吧,，你啊,，還是年輕，衙門里的黑漆門道在圣人書本子里沒寫過,，可就是這些黑漆門道,，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一條也不能碰，否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這世上死人不可怕,，活人才會吃人，話說回來了,，當(dāng)死人有什么不好,，兩眼一閉再不受陽間的苦，落得個清凈,?！?p>　　四毛嘆了口氣說道：“都說公門之中好修行，你是在公門之中修行不下去了,，所以才當(dāng)了道士修神仙,？”

　　王道士小眼睛里滿是驚詫，但隨即就鎮(zhèn)定下來,，回復(fù)到古井無波的狀態(tài)：“你只說對了一半,，公門之中如果想作孽，簡直就易如反掌,?！?p>　　四毛并沒有順著剛才自己的話頭去刨根問底，而是故意冒出來一句：“我就不信,，這天下之大,，公門之中難道一個好人都沒有？”

　　王道士咕咚一口干掉了手中的半碗酒,，然后看著轉(zhuǎn)動著酒碗,，凝視著碗邊掛著的幾滴殘液一顆顆落入塵埃，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意興闌珊和蕭索之意：“有句話叫破家縣令,，滅門令尹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當(dāng)官的民政教化和刑罰等大權(quán)獨攬,，山高皇帝遠(yuǎn),，再加上官官相護，破家和滅家不過是在他們一念之間而已,?！?p>　　“那你也應(yīng)該聽過隨你官清如水,，難逃吏滑如油這句話吧？”

　　“也聽過,，說的是當(dāng)官的并不是想清廉就能清廉的,，還要受到手下差吏的把持?！?p>　　王道士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如果把這兩句話擱到一起，學(xué)問可就大了去了,?！?p>　　四毛笑嘻嘻的抱起酒壇子，給王道士斟了一滿碗酒,，口里拽了一句文：“愿聞高論，在下洗耳恭聽,?！?p>　　“長夜漫漫，無以遣懷,，老道我就給你擺擺龍門陣,，世事洞悉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dá)即文章,，老道給你講的這番話足以讓你受用終身,，你今兒個孝敬的這些銀子不白掏?！蓖醯朗抠u著關(guān)子,。

　　“那是，那是,，老道士你雖然有點無恥,，但學(xué)問和本事卻是一等一的，值,，肯定值,。”四毛嬉皮笑臉的說道,。

　　看著四毛嘴巴上一句虧都不肯吃,，損一塊必須要補一塊的德性，王道士也是十分無語,，只能裝作聽不見,，指了指砂鍋說道：“還剩一條狗腿，要不你先吃著,，聽我慢慢扯,？”

　　四毛嘿嘿笑著：“我四毛可不是吃獨食的人,？您請，您請,?！闭f著話，雙手將狗腿撈起,，湯汁淋漓的送到王老道面前,。王老道也不嫌棄，接過來老實不客氣的張嘴就啃下去半邊,，又吧嗒了一口酒,，才慢慢打開了話匣子。

　　“這自古以來,，都說官吏官吏,，其實官和吏的區(qū)別大了去了，弄好了是一對歡喜冤家,，弄不好就是一對死敵,，平頭百姓不知道，別看當(dāng)官的大老爺們威風(fēng)八面,，真正把持著我大清江山的,，其實就是如劉撮毛之流的胥吏而已?？赐噶诉@點,，跟官府打起交道來才能從根兒上號住他們的七寸，如魚得水,，左右逢源,。”王道士語出驚人,，四毛卻有點被搞糊涂了,，真心實意的請教道：“大清不是皇上當(dāng)家嗎？接下來就是他手下那些個當(dāng)官的,？那些當(dāng)差的不過是些跑腿辦事的角色,，雖然我也知道，這些個衙門里的差吏都是又奸又滑難對付,，不過你說這些個人能當(dāng)?shù)昧舜笄宓募?，未免危言聳聽了吧?！?p>　　“皇上,？金鑾殿里孤家寡人一個，我大清四海八荒二十余行省,，億萬黎庶,，憑皇上一人之力,，只能在皇城里批批奏折，下下旨意,，別說管了,，這一輩子把這花花江山看一遍都不可能，所以說,，皇上靠什么治理天下,？靠的是六部九卿，各級官員,。至于靠這些個官員治理地方,？那也是扯淡。都說天下之治始于縣,，就拿咱們沔口的縣衙門來說,，知縣一名，職責(zé)所至,，賦稅征收,、決斷刑獄、勸農(nóng)稼穡,、賑災(zāi)濟貧、除奸除霸,、興善之教,、貢士、讀法,、祭神祭孔等無所不包,；縣丞一名，職司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征稅等,，下設(shè)攥典一人協(xié)助其處理公務(wù),；主簿一名，職司全縣戶籍,、文書辦理等事物,，下設(shè)攢點一人協(xié)助其；典史一人掌管緝捕,、稽查獄囚,、治安事宜；還有吏,、戶,、禮,、兵、刑,、工這六房,，每房典吏一人，這些人大都讀過書,，科舉無望,，但又文理明通，熟于律例,，工于寫算,，入了衙門，則各有分工,；此外,，尚設(shè)有收發(fā)公文私信、謄寫狀榜的收發(fā)房,；負(fù)責(zé)管理縣屬銀錢出入的庫房,；有專司謄錄口供卷宗的招房；負(fù)責(zé)管理糧倉的倉房,；還有皂班二十名,，負(fù)責(zé)升堂問案時站班、行刑及知縣,、典史聽差,；壯班四十名，承擔(dān)力差,、催科,、征比等事項；快班二十名,，專司緝奸捕盜,、破案、解囚等事,?！笨吹剿拿牭媚康煽诖簦醯朗坎粺o得意的一塊狗肉送下了一大口酒,，繼續(xù)說道：“這還沒說完,，縣衙還有聽差的門子兩名，轎傘扇夫七名,，馬夫一名,；教諭一名，訓(xùn)導(dǎo)一名,，巡檢司首官一名,，下轄皂隸兩名,，馬步兵五十名；還有遞鋪司的首領(lǐng)官一名,，掌管郵傳,、遞送等事宜，各路計有司兵七十一人,；醫(yī)官一人,，僧會司僧會官一名，道會官一名,，分管這全縣的郎中,、和尚和道士。這些還不包括縣太爺禮聘的書啟師爺,、刑名師爺,、錢谷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