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金陵城外的葉家宅院內(nèi),,葉蓮正和其祖母商議赴賈府荷花宴之事,一旁的葉家小爺葉敦連連點頭稱是,。
“祖母自去內(nèi)院和夫人們敘談,,我還仍舊隨小弟在外院為好。日前我們在文會上結(jié)識了京城歸家的西府珠大爺,,我觀其言談舉止,,真真兒是詩禮弟子,若小弟能隨賈公子左右,,多學(xué)多看,,定會大有裨益?!?p> 葉老夫人皺了眉頭:“大姐兒又說昏話了,!前些年你拋頭露面我便極不贊同,可這不是沒法子的事,?誰叫我老婆子沒半分才干,你弟弟又小,,一家子總要嚼用,,只得你撐著罷了??赡闱皟赡旰么跷闯扇?,囫圇個兒只當小娃子論。現(xiàn)今你一天大似一天,,今年也及笄了,,如何能再像頭前那般鬧那些個假鳳虛凰的故事去?”
葉大小姐笑說:“咱們家又不是甚深宅大戶,,不鬧那些個虛文,。如今重中之重是弟弟的前程,!進學(xué)太是不易,若能得了賈家大爺?shù)那嘌?,討教些許文章應(yīng)對之道,,于弟弟來講,方是大便宜呢……”
“我的兒啊,,你只念想著你的弟弟,,你自己呢?你往前難道一輩子守著我們,,不出門子了,?要是這事傳出去……”
葉老夫人也顧不得顧忌更多,當著葉蓮的面就提及了她的終身,。
葉蓮原就不是尋常姑娘,,她聞及婚嫁之事雖也羞澀,但看了眼懵懂的小弟,,就下定決心朗聲道:“只恨我沒生成個男兒,,不然定要給我葉家掙出個滿門光彩!祖母,,我如今哪兒還敢想日后,?弟弟一日不成家立業(yè),我便一日不離家,,只守著祖母和弟弟,。待哪日弟弟成家立業(yè)不需我看顧了,我所求也不多,,不過幾畝薄地,,半池紅蓮,且逍遙此生,,不是更得高樂,?”
葉老夫人聞言頓時淚眼婆娑,摩挲著孫女的手連呼:“可憐我的兒啊……”
一時傷心起來,,她又想到早逝的獨苗兒子,,哭得不能自己。
“祖母莫傷心了,。我會好好讀書,,將來考功名,做大官,,給祖母和姐姐掙誥命,!到時候,姐姐樂意嫁人便嫁人,,不樂意了,,我自會守著姐姐過活,,必得要姐姐過得逍遙自在!”
葉老夫人破涕為笑,,點著小孫子的頭連說:“現(xiàn)今這好聽話拿匣子都裝不下,,只怕娶了媳婦,可就甚都丟過頭了,!”
“不會不會,,我要忘了祖母和姐姐,叫我變王八,!”
葉敦說完低頭弓背,,劃拉著雙臂,脖子還一縮一縮,,引得葉家笑聲頓時震天響,。
到了賈府荷花宴那日,葉老夫人下晌便收拾停當,,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孫兒”往城內(nèi)赴宴去了,。
這日賈家東府賓朋迎門,金陵城內(nèi)凡是和賈,、史,、王三族有舊的大家豪族皆來人赴宴。
玨大奶奶拿出了十二分的才干,,又請了賴大娘居中調(diào)停兩府奴仆,,賈母和王夫人更是早早就過府來給她壓陣,一時倒也秩序井然,,忙而不亂,。
晚宴開始后,內(nèi)院婦人們皆坐于荷花池東岸,,湘妃色紗幕將水榭虛虛圍住,,燭影掩映,月色朦朧,,酒席均是分桌,,個人面前皆是一小席雅致之極的全荷宴。
果品茶點撤下后,,正席先上了四道精致小菜:蓮香千絲,荷瓣蝦尾,,素芰雀舌,,脆菱糯冰。
佐以蓮心香茶,,荷葉青酒,。
賈母率先下箸,,品了一口雀舌,又禮讓諸位,,眾夫人方才舉箸品嘗,,幾息后,紛紛贊嘆菜品清雅可口,。
“喏,,都是我這侄孫媳婦兒置辦的,你們想要菜譜的,,一會兒可別放了她去,。”
賈母努嘴兒朝玨大奶奶抬了抬下巴,,眾人即刻就又贊起了主家的巧思,。
玨大奶奶紅光滿面,心中稱愿,,不枉這數(shù)日費心操勞,,嘴上卻自謙道:“我也就會個吃罷了。更難得,,卻是這景兒,,我們老太太和太太才是神仙一流人物呢。各位瞧瞧這紗幕,,這水榭,,難為她們怎么想出來的!”
席間史候本家的一位主母接口道:“咱們老太太的心思七巧自是百不出一,,我們京中史侯府上現(xiàn)今還留著老太太未出閣時叫人壘的那座太湖石的假山石子呢,!最妙的,是那山石子能聚音,、能引水,,現(xiàn)今更是苔痕累累,誰見了都贊說不像壘出來的,,倒似是天生在那處的一般,。”
“人人都說咱們老祖宗心靈手巧,,我先前還偏不服,!今日才服氣了,這哪里是靈巧,,這是忒也靈巧了,!”
“你個猴兒,你這也不是服氣,,你啊,,是忒也服氣了,!”
眾人哄堂大笑,賈母笑指著這兩個說話的年輕媳婦子說:“千絲,、雀舌還堵不住你們的嘴,?三姐兒啊,快些地,,把熱菜上幾道吧,!還等著她們空出嘴再來編排我呢?”
玨大奶奶笑應(yīng)著就招手讓婆子們傳菜去了,。
內(nèi)院熱鬧如斯,,外院也不遑多讓。
賈玨,、賈珠等人皆早早就至外院門口迎著各族親長進了荷花池西岸的廳閣內(nèi),,與女賓的東岸花榭隔水而望,卻互不相擾,。
賈玨同東府幾位年長族叔伯們陪著在座老爺們飲酒看小戲為樂,,賈珠則同各家的大爺、小爺們在廳閣旁的山石子下擺了一圈桌酒,,四周安了高高的琉璃燈盞,,另有十來個小廝們打了燈籠站在水邊,映得一池水蓮明明滅滅,,婆娑似舞,。
十幾個少年人聚在一處,焉能干坐賞景,?
起初見各自老子也在座,,他們都還慌著禮讓裝相。
不過宴飲過半,,老爺們皆移去外廳歪著看小戲聽曲兒去了,。
水邊的少年人們便商議著攆走了各自跟著的家下長隨、小廝,,只留幾個東府小廝倒酒,。
也不知誰從席上偷了兩壇子黃酒,各自抿了幾口后,,也都放開了來,,一時猜拳的,作詩的,,扎堆兒敘舊的,,湊一處嘰嘰呱呱講笑話的,熱鬧非凡。
葉家姐弟也不敢飲酒,,更不敢和別家的爺們兒一樣肆意尋樂,只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自己桌前,,看著東主賈珠行事,。
賈珠正和甄寶騏等幾位好文的少爺們在聯(lián)詩,葉蓮也帶著弟弟聯(lián)了幾句,。
“東西笑相聆,。漏夜池難渡,空對芰衣影,。薰風(fēng)撫神昏,,”
賈珠將將聯(lián)了一句,眾人皆贊“好不應(yīng)景,!”,,又有人說“好個薰風(fēng)撫神昏,只怕太好了,,倒叫人不好接了,。”
大家思索間,,葉蓮湊在弟弟耳邊暗授機宜,,葉敦便站了起來,接著聯(lián)道:“夏月照心明,。金樽不對月,,卻酹愛蓮情。素心問蓮心,,”
”妙,!夏月照心明!倒把我那薰風(fēng)醉酒的昏昏然給照了個一片澄明,!后一句更難為他怎么想到的,?太白亦得知心也!”
見賈珠擊節(jié)叫好,,有那不服氣的便說:“意思倒算通,,不過韻不平整,用字也太過俗白,?!?p> 賈珠笑說:“已是難得的了。雖說詩詞一道非我等本分,,不過閑時雅興,,但雅興也需有雅心雅意方能盡興。珠私心以為,詩不在工整,,只在意境,。用字亦不在詰屈,只看通曉雅潔罷了,?!?p> 他邊說邊起身離席走到葉敦身邊拉著他的手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倒好個面熟,。這樣小的年紀,,真真叫人驚艷!”
席上有人便笑道:“拂塵你真是醉了,!你往一旁看去,,那不是葉連葉大爺么?這可不是他的兄弟,!”
賈珠這才看到一旁微笑不語的葉蓮,,忙拱手道:“原來竟是賢昆仲!如此拂塵便明白了,,有葉兄在此,,令弟自然大才!”
這時有個金陵王家一族,,名叫王義的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嘿嘿笑道:“拂塵當罰,!”
賈珠一愣。
甄寶騏便說:“燈影下認不清人罷了,,這有何可罰,?”
“誰要罰那個了?你們仔細想去——漏夜池難渡,,空對'芰衣'影……”
王義把那“芰衣”兩字重重咬了,,拿眼睛瞟著葉蓮。
葉蓮便起身沖眾人拱手一笑道:“芰衣何其有幸,,得入拂塵詩句,。”
“是我大意了,,以葉兄之名號胡亂入句,,該罰、該罰,!”
賈珠說著回身去席上取了自己的酒杯,,就要自罰一杯。
“這樣有何意思,?拂塵獨飲,,倒真應(yīng)了那句空對芰衣影了,,不好不好。我看啊,,那名號入了詩句的,,你也該陪飲一杯才全了禮呢!”
聽王義如此說,,眾少年便跟著起哄,,有手快的早舉了葉蓮的酒杯塞在她手中。
種樹書
葉蓮正式登場,,希望大家喜歡。 今天很開心,,說加更就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