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秀才地方訟棍,，遠非劉東升這種官場老油條的對手,，開門見山,，輕飄飄一招,，就使得羅國奇上當了,。由于劉東升現(xiàn)在司掌秀才舉人功名,，羅國奇先入為主便有畏懼之感,，劣勢急轉(zhuǎn)直下,。
賈琮中縣試的希望大,，這個他信,，但明年九歲就考中秀才，他嗤之以鼻,，羅國奇親身經(jīng)歷過科場,，才不信賈琮九歲就到如此地步，他不是狂妄,，賈琮以前做的破題,、八股，他也搜查過,，縣試是有希望,，院試遠遠不及，若時文不合格，劉東升包庇就是作死,，所以,，想來想去，他安慰自己,，自己還是穩(wěn)操勝券的,。
只是，無論賈琮中不中,，借著自己“幽燕第一狀”的名聲,，賈琮的名聲也打出去了，這個他真沒辦法,。
學政可沒那么好當,，有位學政僅僅是批閱朱卷含糊一些，結(jié)果那位考生憤怒反擊了,，拿自己的墨卷,、朱卷大肆宣揚，最終怎樣,？這位學政直接革職,，而且名聲大臭……
行出木屋，遠眺河岸,，羅國奇好聲好氣道：“祝賀子禮兄明年飛黃騰達了，意想不到,，除了宛平縣尊,，巡按大人也對你青睞有加?！?p> “慚愧,，慚愧?！辟Z琮和煦道：“科場艱難,，行年八十尚稱童的，大有人在,，在下后學末進,，不及大器師兄輾轉(zhuǎn)五州十九縣，雅量高致,，樂善好施,，還得向師兄多多學習才是?！?p> “呵呵……”雖是秋天,，羅國奇仍然湘妃竹扇飄飄，要風度不要溫度,，仰慕道：“子禮師弟太客氣了,，秦姑娘安好,？那日羅某一見，驚為天人,，至今不忘,，此等女子，豈是一介孩童,、酒囊飯袋能庇佑的,。”
“托師兄的福,，都好,。”兩人彬彬有禮,，你來我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親兄弟呢,。
雙方家奴卻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談不攏，他們態(tài)度簡單,，不像虛偽的讀書人,。
這兒地處固安城東部，地勢稍微向東南傾斜,，他們在河道南岸,。
令人驚心的是，即便下榻房屋搭造已經(jīng)增高地勢,，河床卻幾乎與房屋本身平齊,，當然隔著大段距離，不至于沖毀,，但也可見這泥沙淤積的程度了,。
賈琮目測，固安境內(nèi)的河道寬度,，大宛平兩倍有余,，其間可行船只，夏秋多雨季節(jié),，河工行走,、搬運、做工極度不便,，不止是天上的陰晴不定麻煩人,，大雨滂沱，地上河岸也極為泥濘。
于成龍當先走出屋外,，后邊秦業(yè)等跟著,，這位直隸省軍政大權(quán)一把抓的大佬，昂首挺胸,，迎風而上,，瞇眼躲避風沙，手指河水與縷堤之間的空地：“賈子禮,，本督素聞汝聰慧多能,，爾等看那里，縷堤與河道之間,，下雨泥濘,，搬運通行不便，計將安出,？”
賈琮正審視那個地方呢,，自個兒低頭尋思，一個又一個想法在腦海閃逝,。
見他皺眉沉思,，不言不語，忽然扳斷路邊樹枝,，手執(zhí)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先是兩點,，然后連成一條線。
裝神弄鬼,，裝模作樣,，在看他不順眼之人的心里，無疑是如此腹誹,，羅國奇大失所望地搖頭不迭：“郎中大人、巡按大人恕罪,，學生看來,，賈琮亦是徒有虛名……”
“不論有沒有法子，總比一味清談?wù)`事的好,，有些人,，有權(quán)有勢為禍地方，道路以目也就罷了,，而對辦事之人橫加指責,，隔岸觀火，著實惡甚,?！鼻貥I(yè)不依不饒，在趕人了。
“羅大器,，你太放肆了,！”于成龍拂袖呵斥，羅國奇果然是人見人恨,，做人做到這份上,，也太失敗了，蓋因于成龍才說賈琮聰慧,，羅大器予以否決,，不是不給他總督大人面子嗎？
“恕罪,！學生告辭,！”羅國奇作揖告退，因妒忌心作怪,，他又丟盡臉面,，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因為賈琮,，自己并無過錯,，揚長而去，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
一邊的吏房書辦汪大成似有所悟,，不過哪有他說話的份兒？縣太爺都在排隊呢,，秦業(yè)納悶：“賈琮平日多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在總督大人面前如此不堪？放棄了為人賞識的好機會,？還是被總督大人嚇壞了,？終究是孩子啊……”
劉東升也是失望。
正當于成龍不悅,，要遣退賈琮的當口,，李鳳翔覺得機會來了，進言道：“督臺,，卑職認為,，賈琮是在考慮搭架臺?！?p> “正是,。”賈琮不卑不亢道：“總督大人,，在下認為唯有搭臺一法,?！?p> 劉東升提醒道：“對面便是河道，這么遠的距離,，怎么搭,？用什么搭？”意思是提醒他放棄,，另尋別法,。
“巡按大人，當年努爾哈赤,、皇太極的女真軍隊,，作戰(zhàn)勇猛，大人可知女真人有一種木楯,？”賈琮道,。
博覽群書的劉東升想想道：“你是說木板和牛皮？”
“然而兩方的立柱點呢,？”于成龍忍不住問,。
“一方可在縷堤，另一方是用船,?！辟Z琮點頭道：“船可借水之浮力，拋錨固定,，比縷堤還堅固,，而用牛皮、木板串聯(lián)之,，非紅衣大炮不能破,，此法，在下謂之廂船,?！?p> “然也?！庇诔升埖菚r喜笑顏開,，即刻令李知縣派人去辦，他笑道：“治河乃本省要務(wù),，是以本督親力親為，賈琮于此可謂奇才,，秦郎中,、劉御史可謂伯樂也。昔日曹操有子曹沖,，用船稱象,，賈琮可以比擬,。”
秦業(yè)大喜,，這回賈琮不想出名也難了,，賈琮自然要謙虛幾句，于成龍擺手道：“先這樣,，李知縣下去監(jiān)視,，隨時匯報于我。永清那邊,，自有董府臺在,。劉御史，風聞奏折可要細心一些,，本督看來,，治河非一日之功，你也該往霸州涿州轉(zhuǎn)轉(zhuǎn)了,?！?p> 其他地區(qū)的總督、巡撫有權(quán)管治知縣,、知府,，唯獨順天府例外，順天府尹掌銀印,，地位等同督撫,。然而，順天府,、直隸的地域有重合的,，這種情況怎么辦？朝廷規(guī)制,，府尹,、總督共商處理，誰也管不了誰,，因為,，順天府是京畿重地，牌匾都是皇帝御賜,，掛在京城里面呢,。
“下官理會得?！眲|升不置可否,。
要說固安縣衙辦事的效率還真高，有三位大人監(jiān)視著,，想偷懶都偷不成,，船只,、木板、牛皮早有準備,，是的,，封建社會不允許平民私自殺牛，但是?？倳∷览纤腊?？對縣衙來說完全不是事兒，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把老百姓的地皮刮掉三層,，區(qū)區(qū)牛皮還在話下么。
當晚“廂船”便制作好了,，有總督大人允許,、巡按大人提攜、郎中大人的學生,，李知縣,、汪大成自是對他有說有笑，汪大成領(lǐng)著,，賈琮踏上甲板,，船只全無晃蕩，他平視眼前的木板路,，河工艱難來往而行,，或扛花柳土木、或挖開泥沙,，揮汗如雨,，層層管制，有條不紊,。
賈琮心道：“太不容易了,，秦師姐說陳敬夫的男人苦，其實沒有最苦,，只有更苦,，平民、灶戶,、軍隊,、匠戶、冶鐵煉銅的,，誰會管他們的苦,，誰會管他們的死活……”
他所吸取的治河理論，來源眾多,。明朝潘季馴,，刑部尚書（司法部部長），還是免不了政敵打擊,。清朝靳輔,，被人攻擊得險些沒命，還有一個幕僚陳潢,，沒有陳潢,，就沒有靳輔保住黃河的輝煌，陳潢冤死獄中：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誠如于成龍所說，治河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無法一蹴而就,，從大局上說，遙堤,、減水壩還只是為了防范,，根治莫過于建造水庫、植樹造林……但,，這個更漫長,，遠水解不了近渴。賈琮亦不是要傾盡所有搭在上面,，不過力所能及,，主要任務(wù)還是學習制藝的，這時趁空得便,，他上船親身示范“束水攻沙”的做法,，縣衙胥吏、河工領(lǐng)事,、里甲農(nóng)民,、工部匠戶，皆有接觸,，這將成為他的入仕經(jīng)驗和寶貴資料,。
夜幕，壩下柴火亮如明晝,，總督大人自有行轅,，汪大成很會來事，連連勸酒：“固安父老感念郎中大人與賈公子,，來來來,，公子再喝了這杯?！?p> 賈琮推辭不過,，喝得已是半醉半醒,，擺手出來，就著河水洗了把臉,，悄悄返回秦老師處,，艙內(nèi)，秦業(yè)鄭重其事道：“劉御史和于總督起爭執(zhí)了,?！?p> “什么原因？”
“搶功勞,?！鼻貥I(yè)告誡道：“劉東升是巡按御史，他先上了奏折,，并不居功自傲,，把你的治河方案全盤拖出，送進京師,。于總督聽聞,，極度憤怒，兩人互相攻擊……這事兒雖有你的影子,，卻不干你的事,，你最好裝作不知道，不,，你就是不知道,。”
“老師矯枉過正了,，學生知道什么時候該出風頭,，什么時候不能出風頭?！辟Z琮喝幾杯茶,，酒意已醒：這種級別的斗爭，他現(xiàn)在只能聽聽,、看看了,。
“我是不放心你啊，你連夜回去,，做完一百篇八股文再說,。”秦業(yè)苦笑道：“別怨我,，欲得真學問,，須下苦功夫，老師還不是那么過來的，還有,，少年人,，少喝點酒?！?p> 賈琮一點不頭疼是不可能的,，今天八股文，明天八股文,，換誰也是一樣，現(xiàn)在一看到八股文,，他都想吐了,。
秦通、孫福,、龍鏊牽了馬車,，送他回城。
羅國奇沒走遠,，本來想看笑話的,，但聽家奴說賈琮幾乎成了中心，氣得不像話,。
不遠處的小鎮(zhèn)中,，余彪冷笑道：“我就說，他沒有好果子吃的,?！?p> “那個賈琮能贏嗎？我們怎么回稟圣上,？”褚校尉問道,。
“這位賈公子聰明絕頂，還是有勝算的,，萬歲爺那里,，自然如實回稟?！?p> 賈琮進了城東院子廂房,，悶頭大睡，這時秦可卿還醒著,，進來招呼,，急道：“怎么這么重的酒味？你們也不管管,?！?p> 孫福、龍鏊委屈，秦可卿不滿道：“罷了罷了,，我來照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