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話,四個人一邊隨著軟梯在悠長陰暗的石穴中緩緩上升。伊莎驚奇不已道:“藥師姐姐,,這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半吊子石穴確實是像你說的那樣,,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定是山神顯靈,,給我們留下了在山體中穿行的石穴,!”
京墨的眉心越蹙越深,她隱隱覺得,,這些石穴一定不是山神顯靈,、自然造化那么簡單,哪有這么又奇又巧的事,?但若說是有人刻意為之,,可這石穴就算現(xiàn)在完工了也只能容一人通過,怎么可能單憑人力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地穿鑿出這兩條羊腸小道呢,?用途何在,?
京墨握緊了畫十三的手,在心中喃喃祈禱:如果現(xiàn)在是你看到這些奇人異事,,一定會明白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畫十三,堅持住,,我一定會讓你平安無恙地醒過來……
“就快到了?!毖马斘⑷醯墓饬镣对谝辽t潤可愛的面龐上,,她不安地皺了皺眉,一臉認真地對京墨說道:“藥師姐姐,,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論上去之后看到什么情景,都不要轉(zhuǎn)頭離去,,好嗎,?”
借著柔柔的微光,,京墨打量著這個倔強又固執(zhí)的女孩子此刻臉上分明是愧疚憂心的神情。京墨總覺得,,伊莎的擔心有一種超乎她小小年紀的擔當,,她的族人,到底在經(jīng)歷著什么,?
“伊莎,,你放心,我發(fā)誓,,只要是病人,,我作為藥師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本┠峁恻c點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臉色蒼白如紙的畫十三,,悵然喃喃道,“只是,,請允許我有一點私心,,讓我先救活他,否則,,我也活不成了,。”
伊莎為京墨哀婉又憧憬的目光所疑惑,,她順著京墨的楚楚視線也細細打量畫十三,,她翹了翹櫻桃小嘴,不解道:“為什么你活不成,?他死了的話,,會有人替他向你尋仇嗎?”
京墨不禁黯然地莞爾一笑,,她抬起手略微整理了幾下畫十三凌亂的鬢角,,無限溫柔無言表,她沉默了片刻,,點頭道:“是有一個人會替他向我尋仇——我自己,。”
伊莎越聽越糊涂,,不過想著京墨已經(jīng)答應了她會留在鎮(zhèn)子上,,也就管不得別的了,索性不鉆研這些漢人的柔情蜜意了,。從頭頂傾瀉下來的光越來越明亮,,伊莎的目光落在一直緊閉雙眼的長靈臉上,他濃黑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兩側(cè)投下氤氳的黑影,,宛如熟睡的嬰兒,。伊莎靈眸一轉(zhuǎn),,偷笑著輕咬下唇,輕輕伸手在長靈的眼前揮了揮,,見他毫無反應,,又比劃了幾個兇巴巴的手勢、做了幾個張狂淘氣的鬼臉,。
“伊莎姑娘,,你干嘛?”長靈方唇微張,,像從睡夢中蒙蒙初醒,。
“誒?你能看到,?你在裝睡,?不對,你在裝瞎,!”伊莎一向口無遮攔,,但語氣行事間流露著真心真意的善良和熱情,所以她一語道出“瞎”字,,也并不顯得傷人,,況且長靈并不是心細如塵的小氣之輩。
“我能聽到的,?!遍L靈木著臉解釋道,“手指聲,、唇齒聲,、摩擦聲、氣息聲,,都是不一樣的,。如果不是在那通石穴里,伊莎姑娘在長靈耳朵根子旁驚叫了一路,,長靈能聽得更準,。”
小姑娘最容易被新奇怪聞攫去心神,,伊莎聚精會神地打量著長靈,,從雙眼到雙耳,好奇心越發(fā)強烈,,興致盎然地輕而又輕地在長靈眼前揮手,她要檢驗檢驗長靈的耳力是否真如他所說那般靈敏神奇,。
突然,,“蹭”地一聲,,伊莎腳底驀地一滑,她伸出去挑逗的手還沒來得及縮回來,,眼瞅就要跌入萬丈深淵般的石穴之底,,和所有尸骸白骨為伴。
所幸,,長靈耳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嬌小如貓的伊莎,伴著一聲凄厲的驚叫漸漸回響消散,,伊莎望著腳下深不見底的一片濃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總算有驚無險。
而長靈的手卻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被閃電擊了一下,,又驚又麻。因為,,他一不小心觸摸到了一種從未領略過的少女的柔軟,,他連忙撤回了將近毫無知覺的手。
伊莎紅著臉,、立著眉,,高高舉起手臂重重地朝著長靈臉上扇過去,但卻在尚距幾寸時努足了勁的大巴掌急轉(zhuǎn)直下,,因為她感覺自己腳下有些難以站穩(wěn),,軟梯磨損光滑,很容易滑落下去,,她不得不攀著長靈的脖子,,但卻置氣似的把臉別向另一邊。京墨借著越來越清晰的光亮,,看著兩人都漲紅了臉,,分明在近處相擁,卻都各自扭頭過去,,京墨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打架一般別別扭扭的擁抱,,不禁微微莞爾。
不多時,,軟梯終于悠悠地上升到了崖頂穴口,,幾個人終于再次重見天日。京墨和長靈一起把畫十三安安穩(wěn)穩(wěn)地扶到地上后,,還來不及平穩(wěn)地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就看見兩把蹭亮的鐮刀明晃晃地朝他們伸過來,京墨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忽然,,一個靈動如鹿的身影攔在斧子面前,。
“屹丹哥哥、屹格哥哥,,你們快把斧子收起來,,他們都是伊莎的朋友。這位姐姐是伊莎請來的藥師呢,!”
兩個黝黑憨厚,、身著異裝的壯年男子一高一矮,聽了這話只好放下了手里的鐮刀,,圍著伊莎左右打量:“伊莎小祖宗,,還好平安回來了,要不我們哥倆真不知道怎么和你姐姐交待,!咱們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她不是我姐姐,?!币辽癄€漫如春花的笑臉突然結(jié)起了冰花,她嘟囔道,,“我要去鎮(zhèn)子上救人,,她不管族人的死活,伊莎才不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白白死掉,!”
高個子屹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彎下腰來在近處盯著伊莎的眼睛:“伊莎,要跟你說多少次你才肯聽,?族人的事不是你一個小丫頭該操心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她的親妹妹,她早就把你從石穴里丟下去摔個稀碎,,你可不止一次觸犯她定下的鐵律了,!”
矮個子的屹格目光警惕而復雜地瞥了京墨他們一眼,拉著伊莎背過身去竊語道:“小伊莎,,我知道你膽大如虎,,從來不怕屹丹拿你姐姐來壓你,但是你別忘了,,咱們風波鎮(zhèn)雖地處邊境,,可仍屬塔矢國土,你怎敢妄自接待漢人渡過雷公峽,?萬一被人知道了,,咱們恐怕會被當成勾連漢人的塔矢叛徒!”
伊莎搖頭晃腦地聽著兩人一番說教警示之后,眨巴著眼睛盯了他們二人許久,,確認他們再也無話可說了,,伊莎便撒嬌似的推趕著屹丹屹格兩人快快回去:“首領府還等著你們把守呢!你們告訴她,,今天又沒找到伊莎就行了,推到明日再找不遲,,你們還能出來透透氣,,這不是兩全其美嘛!”
兩個異裝男子面面相覷了片刻,,也早就摸清了伊莎的脾氣,,知道這個小丫頭倔強起來就如又野又烈的小馬駒,也就不白費力氣了,,只好提著鐮刀默默回去了,。
京墨聽出他二人并無敵意與威脅,并不過于擔心,,心中倒是好奇起另一個人:“伊莎,,你們口中的‘她’,是誰,?”
伊莎一邊帶著他們往前走,,一邊氣不打一處來地回憶道:“她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壞人!作為風波鎮(zhèn)的首領,,她從來不管族人們的死活,,只顧自己安安生生地躲在首領府里衣食無憂、自在快活,?!?p> “可是,她仍然是你的姐姐…”京墨對善良熱情的伊莎這樣激動生氣的反應十分奇怪,,她拍了拍伊莎的肩膀,,輕輕說道。
伊莎無可奈何地撅了噘嘴,,接著義憤填膺道:“藥師姐姐,,一會兒我?guī)闳ユ?zhèn)子上看一看,你就明白我為什么這么討厭她了,。不止是我,,鎮(zhèn)上的人對她更是恨之入骨?!?p> 京墨蹙了蹙眉,,和長靈攙扶著畫十三緊緊跟在伊莎身后。山崖之上,逐漸占據(jù)眼簾的是一望無垠的黃沙漫天,,京墨不禁回望了一眼,,對面山頭尚有荒草連綿,來年必可綠意葳蕤,,而這頭,,恐怕永遠沒有水草豐潤的時候了。京墨踩在熾熱的黃沙地上,,走著走著,,突然腳下一歪,冷不防和畫十三一起跌倒在地,,她急忙扶著畫十三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這片黃沙似乎有些異樣,她用腳在地上蹭了蹭,,黃沙被踢去一層,,竟露出了另一番景象,黃沙之下并非黃沙……
“藥師姐姐,,還好嗎,?”伊莎聽到摔倒的聲音后回過頭來詢問道。
京墨笑著搖了搖頭,,扶著畫十三繼續(xù)跟了上去,,她忍不住回望了幾眼無意中發(fā)現(xiàn)黃沙下裸露出的豁口,心頭布滿疑云地悠悠前行,。
她看到,,被覆蓋在黃沙之下的乃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土地,匆匆一瞥間,,土地似乎已經(jīng)板結(jié)硬化,。這到底是什么地方?曾遭遇過何種變遷,?
天色漸暗,,他們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橫七豎八地斜立著幾棵旱柳,,在暮色中顯得叱咤猙獰,、荒涼蝕骨,前面不遠處就是風波鎮(zhèn),。京墨望見,,這鎮(zhèn)子的城墻飽受風沙侵襲已經(jīng)頹圮。城門半掩,,上頭竟赫然掛著三具無頭干尸,,在大風里飄來蕩去,,令人觸目驚心。鎮(zhèn)子里頭卻是一片異常的死寂,,叫人毛骨悚然,,甚覺詭異。
“伊莎,,你確定這就是你要帶我們來的風波鎮(zhèn)嗎,?”京墨望著一片死寂的斷壁殘垣,不可置信地問道,。
伊莎面露難色地點了點頭:“這里就是我們族人世世代代定居在此的風波鎮(zhèn),,前幾年的時候還遠不是這樣,鎮(zhèn)子上女人帶娃看家,、燒火煮飯,男人出去耕地做買賣,,一片祥和安寧,,其樂融融??涩F(xiàn)在,,卻變成了這副樣子……”
京墨等人跟著伊莎的腳步踏進了幽若空谷的風波鎮(zhèn)。只見鎮(zhèn)子里頭的道路兩旁,,人家皆屋門緊閉,,路邊荒廢的商販鋪子都破敗不堪,整個鎮(zhèn)子都蒙上了一層沉甸甸的黃沙,。身在這樣空無一人,、靜謐無聲的鎮(zhèn)子,直叫人心里發(fā)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