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長靈稍稍側(cè)耳,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聽到一絲窸窣響動,,他轉(zhuǎn)眼間一個飛身過去,,舉劍指向響聲的來源。
“長靈,,快住手,!”京墨看到,長靈用劍指著的乃是一個六十老嫗,,正趴在一污水溝邊上,,行動緩慢又吃力地從污水溝里舀水上來,,倒向了手里攥著的雜草,,粗粗的過濾一遍,便忙用碗接了大口喝了下去,。
伊莎連忙撒腿沖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長靈,吃力地扶起了污水溝旁的老嫗,,快急出眼淚似的問道:“蘇瑪婆婆,!你怎么又在喝污水溝里的水呢!這太臟了會喝出病來的,!”
“是伊莎回來啦,。”老婆婆一看到伊莎,臉上堆起了層層褶皺露出慈祥的笑容,,顫顫巍巍地直起身來摩挲了幾下伊莎紅潤可愛的小臉蛋,,有些局促地說道,“唉,,得病總比沒命強吧,?我這老太婆早就說半截入土的人了,也就只能湊合活一天算一天嘍,,誰讓咱們偏偏攤上了這么個利益熏心的首領(lǐng)呢,?啊,伊莎,,你看我,,老糊涂了,怎么凈在你面前嚼你姐姐的舌根……”
“蘇瑪婆婆,,沒事,,你并沒有說錯?!币辽従彴牙掀牌攀掷餅鹾跍啙岬呐K水扔到了一旁,,咬了咬牙,“都怪我偷不來水,,這個月水井塔的守備越來越嚴了……”
“我的傻伊莎喲,,”蘇瑪婆婆心疼地將伊莎攬在了懷里,愛憐地輕輕拍了拍她瘦弱的背脊,,“這兩年你偷偷給鎮(zhèn)上的族人們背來了多少救命的水,,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不知被渴死幾百回了……”
老婆婆還想繼續(xù)說下去,,可是嗓子卻像冒煙了似的發(fā)不出聲音,,口干舌燥的她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卻于事無補,,只好對伊莎和藹地笑了笑,,以示安慰。
京墨忙從褡褳中翻出一個水袋遞給了老婆婆,,老婆婆一看到干凈澄澈的水頓時兩眼放光,,連謝也來不及說,“咕咚咕咚”地仰頭大喝一通,,好像一個身中劇毒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得到了解藥一般不顧一切地一飲而盡,。
“婆婆,你且慢些,,喝得太急身體容易吃不消啊,。”京墨頗為憂心地提醒道。
話音剛落,,京墨忽然聽見鎮(zhèn)上兩邊的人家大門一下子“噼里啪啦”豁然洞開,,一團團黑影齊刷刷地破門而出,京墨等人還來不及任何反應(yīng),,就看見有百十雙瘦骨嶙峋的手突然冒在了視野中,,正向京墨背在肩上的褡褳拼命地伸了過來。
長靈一個并步翻身過來,,擋在了京墨身前,,一掌重重推了出去,圍上來的團團黑影頓時被稀里嘩啦地震倒在地,,垮成一片,。長靈“嘩”地一聲從背后拔出劍來,將京墨與畫十三護在身后,。
伊莎扶著蘇瑪婆婆連忙攔了上來:“快住手,!這些人本就嚴重缺水,哪里經(jīng)得起你這內(nèi)力深厚的一掌,!”
京墨細看之下,,胸口不禁騰起一陣翻涌,隨即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看到,,七零八落癱倒在地上的這些人——如果還能辨識出他們確實是活生生的人的話,從頭到腳渾身肌膚因失水過多而嚴重皺縮干癟,,散發(fā)著陣陣令人作嘔的腐爛臭氣,,宛如一具具行走的干尸。她順著這些人饑渴混沌的目光看向蘇瑪婆婆手里的水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他們之所以朝著她一擁而上地沖上來,原來是以為她手里還有更多的水源,。
“長靈,,收起劍,扶好他,?!本┠巡皇∪耸碌漠嬍坏搅碎L靈的肩頭后,,向伊莎和她身后的森森人群緩緩走去,。
村民們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伊莎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包果子分給他們,,歉疚不安地對眾人說道:“伊莎對不起大家,,這個月沒偷出多少水來,雷公峽的果子也不多了……”
蘇瑪婆婆把剩下的水分給了幾個渴地利害的人后,又佝僂地站回伊莎旁邊:“咱們都是有良心的人,,伊莎為咱們盡心盡力地做了多少事大家要心中有數(shù),。咱們再熬一熬,這不眼看就到月底了,,首領(lǐng)府發(fā)下來的水也就到了,。”
“蘇瑪婆婆,,我們不怪伊莎,。可是你看看,,我們已經(jīng)六七天滴水未沾了,,哪還能熬到月底啊,!就更別說失水過多昏死在屋里的老人孩子們了……”人群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
“月底的水從何而來?”京墨越聽越疑惑不解,。
蘇瑪婆婆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自從那個女人當上首領(lǐng)后,,就把所有的水源都封鎖起來了。只有到了每個月月底,,才給村民們分派一些水源,,雖一看就知道根本熬不了幾天,但也好過什么都沒有,。水都在他們手上,,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唉……”
京墨看著這些掙扎求存的活生生的生命,,打抱不平地問道:“首領(lǐng)占著那么多水做什么,?你們就沒想過一塊反抗奪水?”
村民中一個稍健朗些的壯年男子睜著深陷的眼睛,,無望地吼道:“做什么,?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掉進了錢眼里,哪管我們的死活,!反抗,?你看看我們,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殘的殘,!”
他一邊哭嚎抱怨,,一邊拎起胳膊,,使勁捶著他左腿處空空的褲管。京墨想起,,這人方才出來搶水時竟是硬生生地一瘸一拐,,沖在了頭一個,看來這群人已經(jīng)被壓迫至極了,,才會急到這般地步,。
只聽那男子蒼白面色中帶著絕望的憤怒繼續(xù)說道:“那女人用水做誘餌,招去了好些走狗,,凡是身強體壯能鎮(zhèn)壓百姓的人,,每天有充足的水使用。剩下我們這些人,,怕是多的一口水也勻不出來了啊,。想當初,我是在挖那口井的時候失去了一條腿,,如今,,竟要活活渴死!”說完,,發(fā)出幾聲無力地苦笑,。
京墨的眉峰越蹙越深,她看向一臉愁容的伊莎:“你把我?guī)У竭@里,,就是為了他們嗎,?”
伊莎點了點頭。京墨深吸一口涼氣:“伊莎,,如果他們是生了病,,我一定拼盡全力、竭盡所能救治病人,。但他們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藥師治病,,而是救命的大量水源啊?!?p> “需要治病的確實不是他們…”伊莎掃了村民們一眼,,目光閃爍地盯著京墨的眼睛,猶豫片刻后,,咬了咬嘴唇說道,,“是我的姐夫……他……自從他害了一場大病后,就昏迷不醒,,姐姐接替過姐夫的首領(lǐng)之位,,她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變得六親不認,、心狠手辣,。我想,,如果藥師姐姐能救好姐夫,,全鎮(zhèn)的百姓就都會有水喝了……”
“你的姐姐也能變回原來的樣子——這才是你最希望的,,是不是?”京墨目光柔和地看著伊莎默然點了點頭,,她輕輕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畫十三一眼,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大約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了,,畫十三的病情迫在眉睫,。
“伊莎,我答應(yīng)你會去救你姐夫,,但不是現(xiàn)在,。你能否先幫我找個安靜暖和的下榻之處?”京墨的一對秋瞳誠懇動人,。
伊莎看了一眼蘇瑪婆婆,,二人點了點頭,帶著京墨三人往婆婆家走去,。到了之后,,京墨和長靈一起急忙把畫十三輕輕放在了榻上,先是好生幫他順了順氣,,接著,,她摸了摸他的額頭、脖頸,、手心,,發(fā)現(xiàn)仍是渾身滾燙無比,整個人像被烤熟的燙手山芋一般,。京墨眉間深蹙,,她回過頭說道:“幫我找來一把匕首,一只干凈的碗,?!?p> 伊莎從袖中掏出一把銳利小刀,婆婆連忙出去取了一只干干凈凈的大碗遞給了京墨,。京墨交待道:“你們先在屋外等我,,半個時辰之后,如果我還沒出來,,就要麻煩你們進屋來掐我的人中了,。”
“???”長靈和伊莎異口同聲地驚訝問道,,“這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京墨攥緊了手里的匕首,,素手輕輕摩挲畫十三的額頭,冷靜而幽靜的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熠熠生光,,她幽幽道:“你們先出去吧,我一定會救好他,?!?p> 長靈擰著眉頭愣愣杵在原地,伊莎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我相信藥師姐姐,。”
長靈苦著一張臉咬了咬牙,,深深頷首道:“十三嫂,,十三少他就拜托你了,他一定不能死……還有…你也不能有事…十三少他…他很愛你……”
京墨心頭“轟”了一下,,她深深凝望著默然昏睡的畫十三,,打量著他的傷口,莞爾道:“我知道,?!?p> 等到長靈跟著伊莎和婆婆出去后,京墨把刀在火焰上滑了滑,,擦拭干凈后,,“嘶”地一下對著她的手心一刀割了下去,她看著奔涌如注的鮮血不可遏止地流淌下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但隨即臉上露出了繾綣而溫柔的縷縷笑容。
她拿過來大碗,,立起手掌,,任由涌流不止的血液如泉水般蓄滿整個池塘,而她坐在泉眼靜候越來越濃的冰冷席卷全身卻渾然不覺,,因為她只看到,,泉水流向之處,是他安然無恙的眉眼帶笑,。血已盛滿了大半碗,,京墨感到一陣眩暈,她趔趄地扶著桌子坐了下來,,看了眼畫十三氣若游絲的睡容,,她忽然蜷緊了手心,,死死攥住自己的傷口,疼得她不禁咬緊牙關(guān)輕輕發(fā)出“嘶”的一聲,,殷紅的血液從她手心的紋路一點點壓榨,、滲透出來,漸漸地,,匯了滿滿一整碗,,她有氣無力地淺淺笑了,。
她吃力地把畫十三稍微扶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把這一碗毫無溫度、冷冽如冰的血液一點點喂進他的口中,,她感覺到,,他蒼白的臉漸漸回起幾分微薄的血色,渾身滾燙的高熱也稍稍退散幾絲,。當她把最后一口碗里的血喂他服下,,她感到頭腦一陣嗡鳴,眼前一黑,,倒在了畫十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