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終究王惠文慢一步,,董翰林已經(jīng)應聲單膝跪在地上面。改裝小口徑勃朗寧主要用于防身,,可是這么近的距離,,殺傷力再弱的武器也能夠造成意想不到的創(chuàng)傷。Ken的表情始終如一,,只是若有所思抬眼瞥一下臉上血色盡失的王惠文,,與董翰林因為疼痛而冷汗淋漓的面孔相比,王惠文的慌亂似乎更加值得玩味,。
“年輕人,,太性急什么事情都會做不成。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打算,,翰林你也一樣,。”Ken似乎很不滿地推開一直頂著頭顱的槍口,,向著金正中冷冷地說,,他從來都不介意魚死網(wǎng)破的結(jié)果。Anson的聲音透著標準的機械,,毫無感情,。這時候王惠文才意識到,她還死死攥著Anson的手腕,。
王惠文再次用力捏下去,,如果必須的話,她會毫不猶豫折斷Anson的腕骨,。赤裸裸的威脅,,顯然有失Anson一貫的水準,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劃過王惠文的眼底,。隨著聲音一起的是Anson失去平衡的身體斜向里摔出去,,一切快得來不及反應,。王惠文已經(jīng)夾在Anson和董翰林的中間,整個身體擋住他的攻擊范圍,。槍還是響起來,,槍聲伴著肩膀火辣辣的灼痛。這時候王惠文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那把槍里只有2顆子彈,,至少現(xiàn)在董翰林是安全的。
門外應聲響起的槍聲徹底掩蓋房間里面詭異的混亂,,Ken果然是有備而來,。王惠文身體就先于意識做出判斷,董翰林貼身的匕首朝著Ken擲了過去,,像是被頑皮孩子打破的瓷質(zhì)玩偶裂出一道細細的紅線,,然后逐漸擴大斑駁淋漓。在Anson躲閃的當口,,王惠文就勢抱住董翰林向窗戶旁邊滾去,。眼下的情形硬碰硬是不可能,,先離開再說,。
還沒有等他們直起身,碩大的落地防彈玻璃窗就轟然碎落,。短管散彈獵槍,,灌鉛彈頭,一槍可以打死大象的攻擊威力,,任何政府或者軍方都不會有的裝備配置,。坐以待斃本來就不是人的本性,更何況是Frango這種整日游走在死亡邊界的人物,,只可惜他遇見董翰林罷了,。子彈上膛的金屬撞擊聲伴隨著逐漸逼近的腳步,其間夾雜的西班牙語在紛亂的槍聲之中格外清晰,。碩大的古董花瓶和一人多高的水晶雕塑,,伴著兩聲巨大的轟鳴應聲粉碎。
晶瑩的碎屑四處飛濺,,竟然有末世毀滅的美感,。王惠文本能地縮緊身體護住頭和胸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緊緊抱著董翰林,,盡量把他藏到自己的懷里,。金正中已經(jīng)趁著剛剛的混亂移到窗子旁邊,就在王惠文對面,。Ken似乎受傷,,他躲避的位置地毯上面有新鮮的血跡。難得在這種生死關(guān)頭,金正中的刻薄能夠優(yōu)雅依舊,,微微上挑的雙眼里寫滿不屑和挑釁,。
“老朋友,看來你的盟友似乎不怎么信任你,?!盞en竟然站起來從容不迫地理頭發(fā),這種舉動在這種情況之下無異于自殺:“年輕人缺乏經(jīng)驗,,但是直覺很準確,。”亮銀灰色的外套醒目而招搖,,Ken對著王惠文微微一笑,。然后像是預先排練好一般,掐準時間在外面的人一只腳剛剛跨進來的一刻打碎對方的膝蓋骨,。
金正中的槍裝著消聲器,,應聲倒地的悶響被一連串的槍聲掩蓋。疼痛的嚎叫還未來得及出口,,就因為天靈蓋的碎裂變成無聲的死寂,。金正中熟練地剝下武器丟給王惠文,吩咐兩個隨從和他一起離開之前,,回頭再次向王惠文勾起嘴角,,少見的除優(yōu)雅淡定之外溫暖的笑容。金正中把董翰林交給王惠文,,口氣尋常如同晚飯之后商量搭車回家,。
但是王惠文鮮明地預感到,金正中做最壞的打算,。隨后,,王惠文經(jīng)歷的所有不過是她職業(yè)生涯之中,遭遇的危險里面不怎么精彩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王惠文很不專注,,卻又相當矛盾的投入。王惠文沒有專注享受命懸一線帶來的類似吸毒的心跳快感,,因為身邊董翰林的傷勢讓王惠文分心,,同時她又投入得近乎病態(tài)。
當時王惠文的世界只有兩樣東西,,手里面的武器,,和情況不甚明朗的董翰林。把董翰林帶到安全的地方,,是王惠文大腦唯一能集中精力的想法,。也就是這個執(zhí)念支撐王惠文,,毀掉所有阻攔她和可能阻攔她的障礙。在那時候的王惠文看來,,她根本就沒有殺人,,只不過是在清除和目的無關(guān)的麻煩罷了。就這樣他們到那間主控室,,也就有隨之而來的一切,。
肩膀上面皮肉的灼疼提醒著王惠文,現(xiàn)在絕對不是靜心思考的最好時間,。這里還有多少未知麻煩很難說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她和董翰林的體能,都在呈幾何級數(shù)遞減,。越早上到主甲板,,他們逃生的把握就越大。?王惠文拽過董翰林轉(zhuǎn)身就朝著最近的出口奔過去,,然而一股強大的反向力量使王惠文一個趔趄險些跌倒,,急急穩(wěn)住身。
正要回頭質(zhì)問的當口,,雙眼毫無防備撞進一片結(jié)冰的黑色寒池,。?“為什么他要救你?就算我不出手,,你是不是也應該沒有危險,?”董翰林問王惠文,,她跟Anson在說什么,?王惠文千算萬算都不會預料到,董翰林還能夠在眼下命懸一線的時候問出這些匪夷所思的問題,?;蛘哒f這些問題并不是這么無關(guān)緊要,其中猜忌嫌隙的味道不用仔細體味就能夠感覺到,。?
王惠文下意識收緊十指,,努力深呼吸壓下一拳揮過去的沖動,很慢,、很清晰吐著每一個字:“這些只要我們還有命回去,,我就一字不漏全告訴你,現(xiàn)在我只想讓你活著,?!闭f完便頭也不回向走廊盡頭走去。
逆光之中Anson的身影如同天鵝精致的頸項,,唇邊依然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了然,。曼妙的曼波舞曲,,王惠文擁著Anson在舞池緩緩游走,周遭遍布羨慕,、妒忌的目光,,原本王惠文的手搭在Anson的肩頭,他的手扶著王惠文的腰間,。不期然Anson讓王惠文的雙臂攀上自己的肩頭,,讓她倚在自己懷里。
Anson任由王惠文帶著他隨著節(jié)奏滑動,,唇齒之間蕩漾出的軟語溫存只有一句:“我不怪你,,畢竟咱們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我要謝謝你,,你給我再一次選擇的機會,。”董翰林把王惠文尖細的下巴埋在禮服里面,,臉色蒼白如紙,,手里面的半自動步槍早已上膛,金屬摩擦的錚錚聲撒氣騰騰,。
Anson輕巧劃過桌上面的紙牌,,隨著指尖的撥弄四張不同花色的A齊齊翻出來。Anson微笑著推開手邊的籌碼,,回首讓侍應生點燃一支BlackMoon,。轉(zhuǎn)過頭的同時還不忘把一個曖昧的眼圈,吐向那個還有些稚嫩青澀的男孩子,,他又贏了,。的確除了金錢,Anson一無所有,。狙擊手最大的苦痛在于長久的蹲伏和等待,,狙擊手最大的樂趣在于手指輕輕下扣就能結(jié)束一個生命的快感。尤其是子彈釘入皮肉之后綻裂的聲音,,在他們這些人聽來很是美妙,。
Anson從瞄準鏡前移開目光,若有所思看著王惠文,。區(qū)區(qū)三個字,,就道出他們的天淵之別。王惠文只不過是在六道眾生之中無處可歸的孤魂,,只能夠在無間的苦痛之中無奈徘徊掙扎,。而Anson是游移在時間的勾魂使者,貪戀世間繁華卻又不肯困于往生輪回,,為亡魂引路的同時冷眼旁觀這惡濁世事的眾生百態(tài),。?
手腕上面的手表還有脖子上面的項墜,,那枚價值不菲的古董已經(jīng)還到王惠文的手上面。帝王的貴氣和王惠文這種亡命徒應該毫無瓜葛,,手指上面的光圈早被Anson帶走,,原來她不能夠給任何人承諾。各種各樣的光圈包裹著王惠文,,那光耀目但不刺眼,。光圈的盡頭就是一個通道,不知道通向天堂還是地獄,?
原本蒼白的雙頰浮著不正常的潮紅,,密密匝匝一層細密的汗珠鋪在額頭上面。臉龐陷在鵝毛枕里面愈發(fā)瘦削,,幾縷被汗水浸過細碎的發(fā)絲透著發(fā)藍的墨色貼在臉上面,,周遭純白的世界把王惠文襯得如同沉睡不醒的天使,受難的天使,。任誰都能看得出王惠文睡得極不安穩(wěn),,麻藥和鎮(zhèn)定劑的作用還沒有過去,她應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意識,。
王惠文還處于深度休眠狀態(tài),,不會被夢境困擾。但是她似乎沉淪在一個糾纏深沉的噩夢中,,急于掙脫卻又無所遁形,。即使昏迷依然緊蹙眉頭,時不時來回翻滾著,,極力想要把整個身體都埋進被褥之中躲避著什么,。隔著監(jiān)護室的玻璃窗,董翰林已然忘記大腿上面取出彈片后不能夠長久站立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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