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總是深重而陰冷的,。
那股寒氣像是要從膝蓋上傳遍全身,,可是心中的氣血卻止不住地沸騰起來,。
莊叔頤望著父親,,正如父親望著她那般。
“可是你會受傷的,?!鼻f世僑還是敗下陣來,嘆氣,。
“阿年會保護我的,。”莊叔頤揚抬起頭來,,那是滿臉的信任,。
“他不會,也不可能永遠保護你的,。就像你阿爹阿娘一樣,,總有一天要離開你的。到那時,,你該怎么辦,?”莊世僑看了她那副樣子,又忍不住可憐起她來,。
“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說到做到。況且,,若是連阿年都不能保護我,,那這世上也沒有其他人會永遠保護我吧?!鼻f叔頤雖然孩子氣,,但是那些世事她也看得通透。
莊世僑想反駁她,,卻又找不到據(jù)點,,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祠堂的門被粗暴地打開了。
那扇幾乎有百十來斤,,靠著馬車和四名壯漢才能完好地安上去的大門,,像是戲劇里為了顯示將軍的強大而刻意做薄的紙片道具一般,,被一雙青筋暴起的年輕男子的手輕易地拆開了。
“阿年,!”莊叔頤立即跳了起來,。
莊世僑幾乎被這變故嚇到了,回過神來,,他怒吼道,。“你這混小子,,給我放下,。”
莊叔頤卻像一只歸巢的鳥雀一般,,飛也似的像那個光芒中的男人撲去了,。莊世僑這下真的是被嚇得夠嗆?!靶⌒?,小心!你快把門放了,。榴榴,,榴榴回來!”
揚波將那扇門隨手推到了一邊,,將那只快樂的小鳥抱在了懷里,,毫不猶豫地當著莊世僑的面便轉(zhuǎn)身走了。
“你給我回來,,臭小子,,你要將榴榴帶去哪里?”莊世僑一把將他攔住,?!澳阋詾檫@里是哪里?這是莊姓的祠堂,。把榴榴放下,,滾出去?!?p> “她受傷了,。她喊疼?!睋P波的話很簡短,,卻直戳莊世僑的心肺。
莊世僑艱難地開口?!八俏业呐畠?,我要怎么管教她,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把她放下,從我家祠堂里出去,。這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
揚波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眼睛冷冷地望著他,。
莊世僑知道和他說不通。說老實話,,他搞不懂,,為什么這個青年會對榴榴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無親無故的,,甚至不是榴榴對他有救命之恩,,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被這個男人拯救,
但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退讓的,,比如當下,。
“榴榴,你下來,。若是今日你跟他走了,,以后都不必再回來了?!鼻f世僑放下狠話,。他的女兒只要姓莊,那就得遵循祖先的家訓(xùn),。
莊叔頤知道父親是認真了,。她輕輕地拍了一下?lián)P波的肩膀?!胺盼蚁聛戆?。”
“不行,。你受傷了,。”揚波認真地反駁,。
“沒關(guān)系,。他打不死我,。”莊叔頤一臉輕松道,。
其實手臂現(xiàn)在疼得厲害,,莊叔頤懷疑出血了,但是此刻她不敢顯露出半分,。她若是在此時示弱,她大概也成不了那個叫人頭痛的莊三小姐了,。
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她就是那個從不肯屈服從不肯妥協(xié)的傻子,。
“你,,你!”莊世僑被她氣得氣血上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凑覜]錯。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吧,?!鼻f叔頤一步一步走了回去,直直地盯著莊世僑,,一字一頓地說道,。
莊世僑恨不能摘下那藤條,用家法狠狠教訓(xùn)一次莊叔頤,??墒撬霾坏健K豢吹剿难劬?,就恍惚回到了那個暴風雨的夏夜,,那張濺滿鮮血的臉上,冰冷至極的雙眸,。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應(yīng)該還記得,不過是五年的時間,。那個該死的綠殼,,差點殺死她。莊世僑多么希望當時將榴榴從綠殼救出來的是自己,。
但是又不可否認,,最后救了她的既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自己,是那個來歷不明,,心思深沉的揚波,。
他不得不縱容這對不正常的主仆。既是為了彌補自己作為父親的失職,,也是為了報答救了女兒的那位青年,。時至今日,他卻懊悔了,。
可是任憑莊世僑如何悔青腸子,,時光都不能倒流了。
莊世僑忍耐著,,對莊叔頤說道,。“我是你的父親,,不能如此反駁我,。子曰:‘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
“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葻o君臣,,又緣何獨信孔圣人?猶如智者,,千慮仍有一失,。雖敬父,卻不能盲從,?!鼻f叔頤不肯屈從。
“你還不知錯,?”莊世僑心中的火氣也是忍不住冒出來了,。
“既無錯,如何知,!”莊叔頤跪在地上,,挺直自己的腰背,堅定地說道,。
眼看那供桌上的鞭子又要保不住,,揚波心急如焚,。榴榴體弱,又剛受了匪類的刺激,,再跪一會兒,,恐怕那體溫又該起來了。
可是偏偏他不能插手,。若是他此時插手,,別說莊世僑會對他做什么,榴榴也絕不會高興,。她就是那樣一個頑固又愛鬧脾氣的小姑娘,。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柳椒瑛來了,。
“你想對我女兒做什么!莊越皋,,榴榴才剛剛退燒,。”柳椒瑛惡狠狠地瞪著莊世僑,。這個家里若是還有一個人能鎮(zhèn)得住莊世僑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子柳椒瑛了。
“夫人,,她不僅是你一個人的女兒,,她還是我的女兒。她既是我莊家的女兒,,就要承擔莊家的榮耀,。夫人,她不可能永遠都不長大,?!鼻f世僑心如刀割。
“愚蠢,。她才十五歲,,就算公爹讓她進了祠堂,難道他還想讓她繼承你們莊家嗎,?你莊家的榮耀不讓你們莊家的男人承擔,,難道還想讓她來承擔嗎?”柳椒瑛憤慨道,。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踏進祠堂一步。祖先為女人劃下的那條界限,,這千百年來沒有人敢踏出,,哪怕是身為武帝的則天皇帝,。
“她既然已經(jīng)身為莊家人,那就由不得她來選了,?!鼻f世僑沉著臉,讓跟著柳椒瑛來的幾個人,,將祠堂的門裝回去,。“還得擇日再重新整修才行,。望祖先能諒解,。”
不過是門罷了,。
莊叔頤在心里嘲諷,,卻不敢說出來。因為就連她也不過是劃好的那條界限里一尾缺水的魚罷了,。
所謂的新國,,不過是那舊國未燃盡的薪柴,徒剩下這一推泛紅的灰燼罷了,。
此刻祠堂的冷刺入莊叔頤的骨髓里,,叫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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