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速之客
煙云揪住了白冉的頭發(fā)拼命撕打,,煙翠在旁勸道:“姐姐,,莫再打了,你的病治好了,?!?p> “治好甚來,!老娘差點讓這個畜生給打死!”煙云不管不顧,,像一頭發(fā)瘋的惡虎,,揪著白冉的衣衫,破口罵道,,“狗日的畜生,,天殺的潑賴,今天非要了你的狗命不可,!”
“姐姐,,你能走了!”煙翠喊道,。
“能走怎地,!老娘本來就能走!老娘什么時候不能……”喊了一半,,煙云突然停手了,,這是她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自己下地走路。
“姐,,你好了,,病好了!”煙翠握著煙云的手臂一臉歡喜道,。
“好……好什么好了,,”煙云覺得有些尷尬,,她下意識摸了摸屁股,低聲道,,“我現(xiàn)在還疼的緊呢,。”
“還疼么,?”煙云詫道,,“可那個紅印子已經(jīng)沒了呀!”
“沒了么……真的……”煙云一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羅裙還在膝彎上掛著,,不由得羞得滿臉通紅,本想把裙子提起來,,奈何屁股腫的厲害,,死活提不上去。
白冉在旁勸阻道:“不可用蠻力,,十日之內(nèi)不可沾水,,否則怨毒方去又添濕毒,恐怕更加不好處置,?!?p> “姐,這次真是多虧了白先生,!”煙翠上前施禮道,,“先生大恩大德,奴家謝過先生,?!?p> “別說謝,可千萬別說謝,,”白冉擺擺手道,,“一個謝字要折損我多少修為?咱們還是說說錢的事吧,,文治要三十貫錢,,武治要七十貫錢,這請神可不是一般的手段,,既要耗費真元,,還要損我內(nèi)丹,要是沒個兩百貫……”
“呸,!你還敢要錢,!”煙云怒道,“治病便治病,,憑什么打人,!”
“我打不是姑娘,,”白冉辯解道,“我打的是那厲鬼……”
“放屁,!你才是鬼呢,!”煙云提著裙子怒氣沖沖的走出了柴房,白冉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對煙翠笑道:“好翠兒,,酬勞可是說定了的,你們該不會賴賬吧,?”
煙翠笑道:“先生多慮了,,該是先生的,分文不會少,?!?p> 煙云回到了房中,氣呼呼的坐在了床上,,這一坐不要緊,,火辣辣的劇痛差點沒讓她叫出聲音??蛇@皮肉之痛和此前徹骨連心的疼痛大不相同,她取來銅鏡,,對著身后照了半響,,那枚紅痕果真不見了,雖說那兩瓣肉腫的老高,,但竟然沒有一點破皮流血的地方,,煙云心里又驚又喜,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床上,,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不多時,煙翠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上前拉著煙云的手道:“恭喜姐姐,,總算把那怨毒除去了?!?p> “什么怨毒,,你聽那術(shù)士胡說八道,”煙云白了煙翠一眼,,轉(zhuǎn)而又問道:“好歹是把病治好了,,兩百貫錢,就給他吧,?!?p> 煙翠道:“已經(jīng)給了,。”
“已經(jīng)給了,?”煙云道,,“兩百貫錢得用車拉,他怎么拿的動,?”
煙翠道:“給他寶鈔他不肯,,我給他換了八十兩好銀,也算便宜他了,?!?p> 在明朝,按官府的規(guī)矩,,一貫錢可以換來一兩銀子,,可白銀相對稀缺,在市面上,,三五貫錢才能勉強換來一兩成色上佳的好銀,,煙翠給了白冉八十兩銀子,的確算是讓他占了便宜,。
煙云道:“再請他吃桌酒,,若是有中意的,再叫兩個姑娘與他陪宿,?!?p> “恐怕來不及了,”煙翠道,,“那術(shù)士拿了錢,,已經(jīng)走了?!?p> “走了,?”煙云一怔,“為何走的這么急,?”
煙翠道:“他說折了道行,,損了內(nèi)丹,得趕緊回去修煉,?!?p> “修煉甚來,就會裝神弄鬼,,”煙云把臉轉(zhuǎn)過去道,,“走就走了吧,走了倒也清凈,!”
見煙云發(fā)起了無名火,,煙翠吐了吐舌頭,,道:“姐姐也洗個澡,趕緊歇息吧,?!?p> “洗什么澡!”煙云怒道,,“沒聽他說不能沾水么,?你想害死我不成?”
煙翠不敢說話,,煙云嘆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煙翠走了,煙云趴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
咚——咚,!咚,!咚,一慢三快,,更梆響了四聲,,已然是四更天了,夜風甚涼,,煙云擺弄著衾被,,竟覺得滿身燥熱,索性翻身下床,,倒了杯冷酒,,一口吃盡,嘴里罵道:“天殺的術(shù)士,,看也給你看了,摸也給你摸了,,打也讓你打了,,怎能說走就走,恁地個沒良心的,?!?p> ……
五斤肉,兩只雞,,十斤酒,,兩百斤米,外加一匹剛從集市上買回的老馬,,前后也只花了不到一兩銀子,。老馬背著米,自己提著酒肉,,白冉一路緊走,,正午時分終于趕回了南山的青云寺里,。
不怪白冉走得急,是因為走慢了怕露餡,。白冉不會治病,,也沒打算治病,月紅姑娘說的沒錯,,他是個江湖術(shù)士,,純粹的江湖騙子。他的布袋里裝的是黏土,,白冉有捏黏土的手藝,,混著雞血能捏出人的肌膚,手藝精湛卻能以假亂真,。白冉費了這么多心思,,只是想著捏出一塊假皮,把那紅痕蓋住,,蒙混過關(guān)就好,。可如果直接在屁股上貼塊黏土,,普通人也會察覺有異,,更何況煙云的那枚紅痕甚是敏感,稍微動一下就痛的鉆心,。于是白冉就想了個惡毒招數(shù),,一頓鞭子先把屁股打麻了,再貼上黏土,,事后還要叮囑一番,,叫煙云別用蠻力不要沾水。等拿到了賞錢,,自然要快點跑路,,至于煙云為什么能走了,煙翠在房間里看見了什么,,白冉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白冉牽著馬,,走進了山門,,踩著一地荒草,直接奔著后院僧房走去,。青云寺原本是雨陵城的第一大寺院,,曾有僧侶數(shù)百人,香火甚為鼎盛。二十年前,,住持和尚想擴建寺院,,不慎挖出了些不祥之物,至于到底是什么不祥之物不得而知,。事發(fā)之后,,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便夜夜出現(xiàn)在寺廟之中。起初只是一些女鬼勾引著僧人做出些茍且之事,,雖有礙寺廟清譽,,倒也無關(guān)緊要,而后卻有僧人看見了惡鬼,,五官歪斜,,口鼻顛倒,甚是可怖,,隨后更有僧人接二連三失蹤,,最甚者,竟在一夜之間少了二十多個僧人,。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一個小沙彌在清早大水的時候在井里發(fā)現(xiàn)了一顆人頭,雖然五官已經(jīng)泡爛了,,但那光禿禿的頭皮證明這是個和尚,。住持聞訊命僧人再去打撈,前后竟然撈出了近百顆人頭,,身子全都不知去向,。這事迅速在雨陵城里傳開了,起先還有人打趣,,說和尚喝了井里的人肉湯,,算不算是開了葷?可等事情坐實之后,,城里人才知道怕了,,提起青云寺,無不毛骨悚然,。
青云寺自此斷了香火,報官無濟于事,,念經(jīng)無濟于事,,開道場,做法事,,所有手段都用盡了,,眼看僧人死的死,逃的逃,偌大的寺院就這樣破敗了下來,。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青云寺里再無人煙,可這里的詭事并未結(jié)束,。本地人自然不敢靠近這座寺廟,,可若是外鄉(xiāng)人路過青云寺,只要踏進山門一步,,哪怕只是進去避個雨,,也必定有去無回。一傳十,,十傳百,,各種傳聞,難辨真假,,卻都讓人膽戰(zhàn)心搖,。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山上的兇聞依舊接連不斷,,不僅青云寺成了雨陵城的禁地,,就連南山也罕有人至,周圍的百姓都搬走了,,往南邊去的商人也要繞道而行,。可誰曾想到,,白冉竟然在這般兇煞之地棲身,。
栓好了馬,拾掇了米糧和酒肉,,白冉脫下了一身白衫,,小心的晾在僧房里,赤著上身,,拿出了肥雞,,啟了一壇酒,大口的吃喝起來,。
天氣濕熱,,米糧無妨,肉也可以風干了多存幾日,,只有這雞萬萬存不得,,中午不吃,晚上恐怕就要壞了,。好在白冉食量大,,尤其擅長吃雞,就著香醇的美酒,這頓飯一直吃到了黃昏,。兩只肥雞只剩下了一地雞骨,,白冉抹了抹嘴,隨地撒了泡尿,,回到僧房里便躺下了,。
身下一床被褥,身旁一只背囊,,窗邊晾著兩套白衣,,這就是白冉的全部家當。
還有門口拴著的老馬,,白冉不是本地人,,去年方才來到這雨陵城,一年多的光景,,前后共買了四匹馬,,沒有一匹馬能在這青云寺里活過一個月。聽著門外不是傳來的嘶鳴聲,,也不知道這匹老馬還有幾天的壽數(shù),。這些馬是怎么死的,白冉仍不關(guān)心,,之前關(guān)于青云寺的種種傳聞,,白冉也不關(guān)心,都說這里有鬼,,白冉也沒見到過鬼,。既然靠著行騙謀生,就要時刻做好有人來尋仇的準備,,偏偏這個地方?jīng)]人敢來,,正好是個天造地設(shè)的容身之所。
借著夕陽的余暉,,看了看四周斑駁的墻壁,,眼下的好日子恐怕是要到頭了?;诓辉摻酉逻@單生意,,雖說大賺了一筆,可也闖下了大禍,。之前白冉也多少有過些聽聞,,這鸞香院的確和寧王有些來往,寧王手下?lián)肀鴶?shù)萬,,倘若真動起肝火,隨時能把這雨陵城踏平。只恨自己財迷心竅,,做了這么一樁糊涂買賣,,可轉(zhuǎn)念一想,就算寧王招惹不起,,可他總不至于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大動干戈,,不管怎么說,自己在雨陵城鐵定混不下去了,。當初師父告誡過自己,,既然吃了這碗江湖飯,一個地方至多待一年,,這青云寺把自己養(yǎng)的太安逸了,,現(xiàn)在必須得換個地方謀生。
身上還有大把銀子,,可惜沒處花去,。這一兩個月里死活不敢下山,至少要等風聲過了再做打算,。不出意外,,鸞香院很快就要告到知府那里,若真是被知府抓了去,,不問個死罪,,也得發(fā)配充軍。罷了罷了,,是兒不死,,是財不散,事情既然做下了,,只管聽天由命便好,。
“天地清,道可鑒,,喚來神兵八十萬,,冤魂厲鬼速現(xiàn)形,天理循環(huán)終不變,!煙云姑娘俏佳人,,肩寬腰窄好身段,滑膩在手溫又軟,,白里透紅肉兩瓣……形單影只無人問,,江湖路遠誰相伴……”
白冉念著切口,帶著一臉癡迷,,借著酒勁閉上了眼睛,,半夢半醒之際,,耳畔傳來了一個女子凄婉的聲音。
“先生,,奴家冤枉,。”
你冤不冤關(guān)我甚事,?有何冤屈且到官府說去,。
“先生,奴家疼??!”
你疼不疼關(guān)我甚事?誰讓你請我治???誰讓你信得過我?
“先生,,你打得奴家好慘,!”
不打你打誰?不打你怎么能賺得你錢來,?我若是不打你……等等,,這不是煙云的聲音,自己好像也不是在做夢,。
“先生,,奴家一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你怎舍得下那么重的毒手,?”
“誰,!”白冉大喝一聲,翻身坐起,,從背囊里取出了匕首,。
里屋空無一人,外屋也沒甚動靜,,白冉住的是方丈的禪房,,有一座單獨的院子,想是有人在院里裝神弄鬼,。白冉一腳踢開房門,,沖到院里高聲喝道:“山高水長,相請偶遇都是緣分,,世道險惡,,初逢故交都是友人,若是肚子餓了,,舍下有酒有肉,,管你吃飽喝足,,若是心存歹念,不管你是人是鬼,,且先問過白某這口短刀,!”
山里的霧氣十分濃厚,月色不甚清明,,舉目望去,幾尺之內(nèi),,霧茫茫一片,,連院門都看不見,蟲鳴聲在耳邊此起彼伏,,白冉拿著短刀,,一時汗如雨下,又聽那女子在耳畔道:“先生,,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這位朋友,”白冉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道,,“有什么話,,咱們當面說來可好?”
“當面說,?”女子道,,“先生,你敢見我么,?”
“有何不敢,?”白冉冷笑道,“若是個至誠的漢子,,就來跟我喝一杯,,若是一個俊美的娘子,就來陪我睡一晚,!”
“先生好大口氣,,”女子放聲一笑,突然唱起了昆腔,,“憶春宵,,棲遲鴛帳.捱永漏,沉酣佳釀.悄陽臺,,匆匆會難.杳巫山,,銘刻情和況……”
一邊唱,一邊還帶著念白:“我本是良善人家的女子,,被那寧王捉去辱了我的身子,,叫那善妒的夫人活活將我打死,,怨氣太重鬼差不愿渡我,本想尋那喪盡天良的寧王報仇雪恨,,一招疏忽落在了那風塵賤女的身上,,無緣無故又吃了你一頓毒打,蒼天無眼,,奴家冤枉……”
一唱一念,,兩個聲音一并出來,白冉心頭一凜,,這本來是自己編出來騙煙翠的謊言,,她怎么說的這么清楚?莫非是鸞香院派人過來尋仇了,?
有這樣的手段,,必定是江湖上的大劍客,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白冉一手拿著短刀,,另一手從身后拿起了一條木棒。
耳畔的唱詞愈發(fā)凄厲,,之間夾進了哭聲,,少頃又夾進了笑聲,幾般女聲混在在一起,,帶著回音在濃霧里往來盤旋,,白冉分不清來了多少人,也分不清來人是遠還是近,,焦躁之際,,唱聲戛然而止,四周重回寂靜,,白冉把心提到了喉嚨,,知道對方可能要下手了,且從褲袋里取出一枚藥丸準備搏命,。
少頃,,院外咯吱一響,定是有人踩在了荒草之上,,白冉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果然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這一次,,他終于判斷出了對方的位置,他先把匕首咬在嘴里,,一手攥著藥丸,,一手提著木棒,,小心來到院門附近。
但見一個青衣人小心翼翼推開院門,,白冉二話不說,,先把藥丸摔在地上,藥丸發(fā)出一聲悶響,,一道強光乍現(xiàn),,晃的那白衣人捂著眼睛蹲在了地上,白冉跳在半空,,照頭先打一悶棍,,看那人翻到在地,隨即舉起匕首,,一刀刺下,口中大喝一聲道:“納命來,!”不想那青衣人突然沒了蹤影,,這一刀竟然刺在了一塊青石板上,沒等白冉回過神來,,忽聽有人在身后說道:“這位兄臺,,你好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