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顛見館主臉色不對,,眼珠一轉(zhuǎn),遂爾道:
“沒啊,,我們村…啊…昂,,咱家業(yè)師學(xué)問有限,,書學(xué)、經(jīng)學(xué)我也只跟師臺學(xué)了半滿,,更不用說對當下時務(wù)的策論了,,這些不過是學(xué)生初到赫都,依所見,、所聞胡亂寫的,,還請館主不要見笑?!?p> “如此…好吧,,就準你入率性堂修習(xí)功課,望你刻苦務(wù)實,,將來有番作為,,哈哈?!?p> 說著,,忽然那館主臉色變換,露出溫煦的笑臉來,,只讓小顛看了有些發(fā)懵,。
半刻后,燭天和小顛把作答用的筆,、墨,、紙、硯收拾停當,,離去時,,向館主告了假,便退了出去,。等兩人來到金玉良言館樓下,,小顛擦了擦額上冷汗,直道:
“這位館主可不簡單,,差點兒我就覺得對付不過去了…哎,,他用的文房四寶好講究,我手上沾了點墨汁,,那墨的味道真好聞,。”
“他用的可是上等松煙,,樂兄,,你來猜猜,他是何族裔,?”
“龍族,?”
“鶴族,?”小顛又猜。
“看他那體量,,不能是虎族吧,。”見夏侯公子還是搖搖頭,,樂小顛嘖舌起來,。
見他猜不到,夏侯燭天別有意味的說道:
“他是天朝人,,是天朝王神治下的高士,,可不那么簡單呢!”
小顛聞聽,,縮了縮舌頭道:
“不是吧,,魔國學(xué)宮竟然…這…”
“這座學(xué)宮啊…待得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也沒什么意思,?!?p> 萬事萬物,皆都是想象中的甚為美好,,真的置身其中,,反倒沒了興致。
在學(xué)宮念了個把月的書,,小顛心情是越來越憂郁,,本來從村里出來時想著的好事,到這會兒都成了浮云,。
不知為何,,之前,在絳云樓里苦讀時,,也不覺得無聊和累,,如今遂了心愿,考進了學(xué)宮,,學(xué)業(yè)也不是很苦,,但小顛就是打不起精神來。
每日中午放課后,,猴子小顛就一人蹲在半臂鐘樓東面的瀑布口,,望著山下,不遠處的茶鋪里,,有時會偷著買些淡酒給眾學(xué)子,尤其恬淡的蜜桃酒最受歡迎,,樂小顛自打知道了這事,,就成了那里的??汀?p> “無聊啊…”
哀嘆聲,,飲罷了淡酒,,小顛就信步往離大門不遠的那處宿寢,溜達過去,。
這赫都學(xué)宮的各門教讀中,,最難不過算學(xué),可學(xué)宮里教算學(xué)的學(xué)士,,卻看著小顛發(fā)怵,,只因這小子于算學(xué)一門天賦異稟,每回學(xué)士給他出題,,他恨不能做完之后,,再把題目加大難度,拿去考考那算學(xué)學(xué)士,。
如此來,,每日的課讀就變成了詩、詞,、歌,、賦,外加禮,、律,、策論,這些都是靠死記硬背的功課,,樂小顛又不傻不蔫,,不說過目不忘,學(xué)起來也是不吃力,。而于交朋友這門功課上,,小顛確實不是出類拔萃,而且有些孤僻,。
雖然夏侯燭天時不時拉著猴兒,,去混混他的朋友圈子,可小顛瞅著有些沖他翻白眼的上等族裔就別扭,,所以,,除了圓社的幾位熟人,便也沒交到什么朋友,。
轉(zhuǎn)頭說來,,那些下等族裔的學(xué)子,基本都混在廣業(yè)、誠心兩堂,,而且那些人多少也有些排斥小顛,,結(jié)果鬧得小顛在這學(xué)宮里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兩邊都不是人,。
這聞名赫都的學(xué)宮還有個奇事,就是這里沒有武科,,只教詩書禮樂,,至多讓學(xué)子們自己組織圓社,練習(xí)蹴鞠,,小顛聽了芽芽的,,也加入了圓社,可入了這圓社會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就不論誰踢得好,眾人更多的是攀私交,、講資歷,。
小顛如何得了這個結(jié)論呢?這其實也不難,,只要和大家踢幾場蹴鞠就全都明白了,。樂小顛體力驚人,自小練得不錯的功夫,,入圓社半旬后,,便直追那些老鞠客的后腳跟。
這就用上了他爹告訴他那句‘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名言,,無論是在村里還是赫都,,太冒頭了都不招人待見,這恐怕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如此了卻諸事繁雜,,得了閑,小顛在床上曬著太陽的當口,,便想起心頭好,,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
“芽芽怎么也不給我來封信啊…”
“這丫頭最近到底好是不好…”
“妞不給我來信,要不我給妞兒寫封信,?”
“唉…說什么啊,,說這兒太無聊了?…”
“哎,,我之前在老家時的夢想,,是什么來著,,怎么突然想不起來了?!?p> 念叨著亂七八糟的心事,,小顛坐起身來,擺齊筆墨紙硯,,選了張早就備好的香粉信箋,就要給芽芽寫信,,可翻來覆去思量,,用廢紙寫了十數(shù)個草稿,卻也沒決定好,,該怎么敘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心情變幻。
抓耳撓腮,,樂小顛跟獨居的宿寢內(nèi)正著慌的時候,,突然聽得場院中有人吵了起來:
“夏侯燭天,你這腌臜潑才,,忒不要臉,!”
“就是,別以為你貴為龍族我們就怕了你了,,雙拳還難敵四手呢,!”
“你們別罵天哥,你是不是有病啊,?!币粋€嬌小的貓族女孩,十分著急的隔在他們中間,,唯恐夏侯公子挨了揍,。
“彤彤,你別上他的當,,除了有錢,、長得帥,他還有什么,?,!你值當為他跟我們翻臉嘛!”
此時,,站在邊上看熱鬧的兩個姑娘聞聽這話,,沒憋住,‘撲哧’下笑了出來,,那短發(fā)的妞兒不屑的嘀咕道:
“除了長得帥,、又有錢,?…真夠搞笑的…”
“唉,我們燭天師兄除了這些,,還溫柔體貼,、聰明過人、蹴鞠玩得還好,,讓我想想還有什么來著,。”夏侯燭天身邊另個體態(tài)豐韻,、長腿細腰的長發(fā)女孩也跟著絮叨開了,,邊說邊還摟著懷里的胖貓一個勁兒的逗弄。
短發(fā)妞兒緊跟著補了句:“他還不歧視下等族裔的人,,可你們這些人還揪著他沒完了,,這要是換了烏戈爾,你們早不知道滾到哪兒躲著去了,!”
“你們這群除了錢什么都不認識的婊子別說話,!”對首那人聞聽氣急、暴跳著嘶吼,。
“你,!…”
“怎么著?你還想打我,,你動我一手指頭試試,!”對首帶頭的學(xué)子叫囂著。
“我就抽你怎么著,!”
“哎,,阿果…”夏侯燭天這時突然攥住那短發(fā)女孩的手腕,怕她和對面幾個男子動起手:“按魔國律,,你知道女子若毆打人致傷,,得罪升一級,要被抓去浸水牢吧,?”
“我認了,,我揍死這幫混蛋?!?p> “…”夏侯公子聞聽實在無奈,,不知該說什么好。
“哈哈,,來呀,!來呀!有本事打我們??!我們挨些揍,,換了你被綁去泡在水籠子里,我們也值了,!”對方見狀,,登時更加囂張起來。
兩邊人馬正不可開交時,,學(xué)宮諸生越聚越多,,只把當事人圍在里面,樂小顛此時來到人群外面,,蹦跳著往里張望,,可實在看不真著,于是他就往人群里使勁擠去,,可當他看準了那里面鬧事的人時,小顛呲了呲牙,,就想匿了,。
原來那維護夏侯燭天的兩名女孩,他都熟識的很,,那正是當日他去聚華庭捉糯哥兒時,,站在燭天身后的阿果和曖咪,另個歲數(shù)小的貓族女子,,便是當日糯哥兒做花會時,,坐在白臉賊身邊的丫頭。
小顛來學(xué)宮后這一月間,,多少也對身邊這幫學(xué)子有些了解,,阿果和曖咪,一個猿族一個貓族都是率性堂的同窗,,兩個姑娘平常喜歡圍著夏侯轉(zhuǎn)悠,,互相間雖不曾有男女之事,卻曖昧的不得了,。
還有那貓族的小丫頭彤彤,,猴兒后來才知,她也是學(xué)宮里誠心堂的弟子,,因為家中貧寒,,交不起學(xué)費傭耗,就在夏侯燭天的黑窩子里尋了個活計,,這兩人也是說不清的關(guān)系,,
待都看準了,猴小子笑了笑,,只覺得這姑娘護漢子的事情,,實在無聊,,那些爭風(fēng)吃醋的閑漢則更無聊,如此這般,,他轉(zhuǎn)身就要離去,,忽這時,只聽得夏侯在人群里喊道:
“猴兒,!看在你也是猿族的份上,,拉個架成不?你能眼看著阿果讓繩愆學(xué)士給綁去,?,!”
眾人聞聽這話,頓時都轉(zhuǎn)過身去,,看著樂小顛,,他再想從人群里擠出去可就沒戲了。
“得得得…我管還不成…”小顛見狀也沒了轍,,話都架在這里,,也只好答應(yīng):“哎,我說,,你們能爺們兒點不,,跟女人這么較勁好嘛?你真坑完她了,,見著她受罪,,心里舒服怎么著?”
“哼,,你跟他們一丘之貉,,不值一理,…哎,,那臭婊子,,有種你拿磚照爺爺這打,來來來,?!闭f著那人指了指自己額頭,滿不在乎,。
“我弄死你,!”阿果聽了他的,真就抄起塊磚頭來往上沖,,旁邊的曖咪和夏侯燭天都玩命拉著她,,卻很是吃力。
猴子小顛見狀,,莽勁兒上來了,,也不多說,,走過去,抓著那人的衣襟,,指了指他額頭問了句:“是這里不,?爺陪你懟一個!…”說罷,,小顛用自己腦門撞了上去,,一下就見了血,那人登時眼冒金星,,周圍人都愣在原地,,阿果見狀,手里的磚頭也滑落掉在地上,。
“樂小顛,!你敢打人?,!”
“沒有啊,,我倆切磋下、看誰腦袋硬而已,,我又沒持械?!?p> “這這這,,師兄他都暈過去了?!?p> “這算什么,,咱們玩兒蹴鞠時,爭個毬,,頭殼和頭殼撞在一起,,不也就這樣!大驚小怪,?!?p> “樂小顛,你他媽是混蛋,!山里來的野種,!”
“你他娘真敢說…”
小顛聞聽他們耍混,,順手就往腰中摸去,,可卻不見了自己的砍刀,原來那刀和錘都叫芽芽給他鎖在了絳云樓里,,緣想著來到學(xué)宮這附庸風(fēng)雅之地,,也用不上那些家伙了,,可這回看來,倒是那丫頭算的準,,就知道這小子早晚要急眼鬧事,,真?zhèn)€鎖的好、鎖的妙,。
正這時,,管事的學(xué)士分開人群,嗔怒道:
“皇天朗朗,、白日昭昭,,你們這是要造反了?,!”
這么一來倒好,,連小顛、阿果帶下等族裔的幾個鬧事學(xué)子都被帶走,,不僅挨了通狠批,,樂小顛還被罰寫省心呈子,唯獨夏侯燭天沒事,,這可氣壞了猴子小顛,。
待他和阿果從金玉良言館的學(xué)士公房出來,頭個要找的就是那公子哥,,可夏侯倒也不難找,,他早在公房外等著小顛半天了。
“謝謝啊,,這省心呈子我?guī)湍銓?,嘿嘿?!毕暮顮T天壞笑著,,叫樂小顛看了,真想也懟他頭殼一回,。
小顛氣道:
“哎,,怎么你惹的事,我挨批???!”
“誰讓你下手那么狠的…”阿果有些支支吾吾,,可女孩確實看著小顛時,,有些意味深長。
“還賴我了啊,?小姑奶奶您要不急赤白臉的,,我至于嗎?”
“謝謝你了…反正…我請你吃東西好了,?!卑⒐行┎缓靡馑迹樇t著也不敢用正眼瞧他,。
“哎,,猴兒,你還看不出來阿果的心思,?趕緊答應(yīng)啊,。”燭天提點著他,,眼睛擠咕擠咕,,似有千言萬語。
“誰讓你這么叫我的,?,!我只許她這么叫我,其他人不行,?!?p> “得得得,我寫省心呈子去,,你們隨意啊,。”說罷,,夏侯公子也覺得沒意思,轉(zhuǎn)身就走,。
“你這死猴子一根筋,!我也懶得理你了!哼,!”阿果也往燭天相反的方向跑去,,只扔了樂小顛獨個在公房門口。
小顛見狀,,也懶得理他倆,,自己下了樓,直奔學(xué)宮大門口而去,,可等他前腳剛邁出‘玉振坊’還沒踏上‘玉拱橋’,,后腳就被燭天逮住了,那公子哥急道:
“小顛,,你往哪兒去,?”
“我要去找芽芽,,我想她了!”
“成成成,,明兒再去成不,,我今兒先跟館主告?zhèn)€假,明兒我陪你去,,要不這剛挨完說,,你這又私自離開學(xué)宮…”
“奶奶的,什么破學(xué)宮,!我就不該考來…都他媽賴你,。”說著,,小顛氣呼呼的蹲在了‘玉振坊’下,,哀怨的望著眼前那座通往山下的‘玉拱橋’。
“好,、好,,賴我,都是我的錯,,唉…”
此時,,夏侯燭天心里也有說不出的苦,但公子哥幾欲開口,,又咽了回去,,只呆呆的陪樂小顛站在學(xué)宮門前,也同樣望著眼前下山之路,,似那條路有千萬里長,,永遠、永遠也走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