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那薄如紙的門板,,秋卉聽見她再熟悉不過的男女歡愉之聲。透過那道歪斜凹凸的門縫,,秋卉用她那雙早已習(xí)慣漆黑的眼眸,,看見趙海榮的床上正有兩具身體極盡糾纏,。
那是趙海榮與牛春梅,。
秋卉全身僵硬地釘在原地,心痛欲絕,,不知所措,,心亂如麻,最終卻都?xì)w于平靜……縱使趙海榮與牛春梅是公公與兒媳的關(guān)系,,然而說到底,,趙海榮與牛春梅也不過是尋常孤男寡女罷了。長夜漫漫,,孤枕難眠,,秋卉早就看慣這種耐不住寂寞的孤男寡女。
房間內(nèi),,氣喘吁吁,。
房間外,目光淡淡,。
“如果被致遠(yuǎn)知道我們……”
“致遠(yuǎn)還在參加科舉考試,,你不說,我不說,,致遠(yuǎn)一定不會知道的……”牛春梅使勁渾身解數(shù),,不讓趙海榮有空多想。
“不能說,,一定不能說……”趙海榮一道喃喃,,一道翻身。
“自成親以來,,致遠(yuǎn)對我冷淡得很……別說是床笫之事,,平日里,致遠(yuǎn)多看我半眼都不愿意……若致遠(yuǎn)高中狀元,,致遠(yuǎn)一定會休棄我,,另娶他人的……”
“致遠(yuǎn)從小就對我言聽計從。只要我不讓他休棄你,,他就一定不會休棄你……”
“我是不指望致遠(yuǎn)待我好了……可我只希望致遠(yuǎn)不要休棄我,,我只希望能夠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與你這樣……一直這樣……天底之下,,就只有你懂得欣賞我的好看,。可是……可是你還有下女秋卉……你說……你到底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下女秋卉多一些,?”
“就算旁人都說下女秋卉好看……但你比她年輕,比她力壯……我就喜歡你這樣耐……”
不愿再聽。
秋卉轉(zhuǎn)身離開趙海榮家,,實在無處可去,,秋卉又再回到萬馥樓。
彼時,。
萬馥樓內(nèi),,男男女女開始三三兩兩地走上二樓,顛鸞倒鳳去了,。那顛鸞倒鳳之聲,,與方才趙海榮房中傳出的聲響,如出一轍,。若真要較真,,萬馥樓這聲響還坦蕩許多……趙海榮居然與牛春梅……世間便就這般多了一對不倫男女……終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偷不著又不如禁忌不倫。
秋卉自嘲地笑了笑,,卻也只是笑笑罷了,。黎明之后,,秋卉還是會若無其事地回去趙海榮家的,。
天下之大,秋卉不過是想找個地方休憩歇息罷了,。盡管那張供她休憩歇息的床,,沾滿了趙海榮與牛春梅的味道……那又如何?秋卉總不至于自命清高地認(rèn)為那便是骯臟,。說到底,,秋卉不過是在十里煙花路掙飯吃的下女罷了。說到底,,秋卉才是趙海榮的相好,,而牛春梅不過是趙海榮的兒媳……秋卉回趙海榮家,名正言順,。
縱使名正言順,,為免戳破,那夜之后,,秋卉再也沒有在不該回家的時候回家,,故而再也沒有碰上趙海榮與牛冬梅那般偷情畫面。但是秋卉每日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總能嗅到雙倍的豬騷味,。無論是偷情還是氣味,忍一忍也便過了。身為下女的秋卉,,最擅長的莫過于隱忍,。
直至墨蓮被閻騫折磨得渾身是傷那時。
墨蓮臥床休養(yǎng),,夜里暫不接待入幕之賓,。墨蓮讓秋卉在家中休息數(shù)日,待墨蓮痊愈之后再召秋卉回萬馥樓,。秋卉當(dāng)即遲疑了……秋卉不愿與趙海榮牛春梅日夜共對,,秋卉不愿看著趙海榮與牛春梅眉來眼去。但秋卉靜心一想……或許,,秋卉能用這數(shù)日時間,,將趙海榮拉離牛春梅。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因為來不及提前告知趙海榮,,在墨蓮休養(yǎng)的第一個夜晚,秋卉回家之時又再撞見趙海榮與牛春梅在偷情,。秋卉仍是站在趙海榮的房間外,,仍是透過那道歪斜凹凸的門縫……趙海榮與牛春梅在房間內(nèi)渾然忘我……面對秋卉之時,趙海榮也從未那般渾然忘我……罷了,,秋卉淡然,。
“死相,小心點(diǎn)……”牛春梅嬌嗔,。
“你不就喜歡這種嗎,?”
“過去喜歡,現(xiàn)在可不行……”
“為什么,?”
“因為要顧及我腹中的孩兒?。 ?p> “孩兒,?,!”趙海榮猛然跳起,滾下床,,指著躺在床上的牛春梅問:“你說什么,?什么孩兒?”
“我說我與你的孩兒??!”牛春梅的聲音沒有半點(diǎn)羞恥或恐懼。
“不是都讓你喝避孕湯藥的嗎,?”趙海榮抬手,,把凌亂的頭發(fā)抓得更加凌亂,。
“你不是一直想要抱孫子的嗎?”牛春梅眨著無辜的小眼睛,,無辜地看著趙海榮,。
“我想要抱孫子,我可沒想要再抱兒子,!尤其是這樣得來的兒子,!致遠(yuǎn)現(xiàn)在還在貢院之內(nèi),你卻懷上身孕……這……這哪里說得過去,?,!”
“致遠(yuǎn)很快就能離開貢院回家了。到時候,,我只要熱情地把致遠(yuǎn)拉到床上……不用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多的是七月生子的人??!”
“怎么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致遠(yuǎn)以為我懷了他的孩兒,,自然就不會休棄我了。致遠(yuǎn)不休棄我,,我就能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了,。反正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你不也一樣疼嗎,?”
“簡直就是胡鬧,!”
“你這老不修的,,不就是喜歡胡鬧嗎,?”牛春梅突然笑了起來,半嗲半嗔,,那副丑模樣,,還以為自己是顛倒眾生的青樓花魁呢。牛春梅嗲嗔著說:“如果你不喜歡胡鬧,,你就不會與身為兒媳的我日夜忘情了,!這些夜晚,我都差點(diǎn)被你折騰死了……如果不是你那樣折騰我,,我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懷有身孕,?”
“是你先勾引我的!”
“怎么了,?想抵賴嗎,?可如今我經(jīng)已懷有身孕,你就算要抵賴也抵賴不掉了!”
“你到底想怎樣,?”
“不是我想怎樣,,是你想怎樣!”牛春梅赤條條地站起身,,亦笑亦怒地逼視趙海榮,,仍在幻想自身是傾國傾城的青樓花魁。牛春梅說:“要么,,你就承認(rèn)我腹中的孩兒是你的孩兒,,好讓世人恥笑你和致遠(yuǎn)!要么,,你就承認(rèn)我腹中的孩兒是你的孫子,,好好地弄孫為樂……認(rèn)真想想,承認(rèn)我腹中孩兒是你的孫子,,似乎更為劃算,。”
“你……你簡直就是……”趙海榮頹然坐在床畔,,用力捶著腦袋,。
“為什么這樣動氣?”牛春梅坐在趙海榮的身旁,,拉扯著趙海榮,,撒著嬌說:“無論我腹中的是兒子還是孫子,都是為趙家添丁,,都是為趙家開枝散葉……”
“怪不得致遠(yuǎn)離家的第一夜,,你就脫光衣服爬到我的床上了!原來你是害怕致遠(yuǎn)當(dāng)上大官之后休了你,,另娶他人,!所以你就借用我的身體懷孕!等致遠(yuǎn)高中回家,,你就馬上拉著致遠(yuǎn)跟你睡,,然后你就馬上騙致遠(yuǎn)說你懷了他的孩兒……等你七月生子,你就能穩(wěn)坐官夫人的位置了,!牛春梅,,你實在是太毒了!”
“致遠(yuǎn)能不能成為大官還不一定,!我是因為真心喜歡你,,所以才爬上你的床的!我是因為真心喜歡你,,所以才想給你生孩兒的……”
“少說屁話,!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就把你腹中的孩兒打掉!”
“那……”牛春梅頓時結(jié)巴,,“那……那可不行,!我腹中的孩兒可是我倆的孩兒!我當(dāng)然舍不得將我倆的孩兒打掉……”
趙海榮與牛春梅爭吵起來,。
為怕趙海榮或者牛春梅突然奪門而出,,秋卉后退兩步,轉(zhuǎn)身,,離開,。
秋卉心想:一想便知,牛春梅就是借用趙海榮的身體懷孕,,好讓她穩(wěn)坐官夫人的寶座……傻……太傻了……無論是趙海榮抑或是牛春梅,,都太傻了。
秋卉磕了磕頭,,說:“回稟二位大人,,這便是賤婢所知的全部。至于海榮與春梅為何會雙雙死在趙家……賤婢確實不得而知,?!?p> 樊云瑾與詹峻對視一眼,二人皆眉頭緊皺,。
墨蓮抬起一雙冰冷的眸子,,遙對樊云瑾說:“誠如太尉大人所聞,秋卉經(jīng)已將她知道的一切供出,。事實擺在眼前,,趙海榮與牛春梅確實有不倫關(guān)系。而且,,牛春梅還懷了趙海榮的孩兒,。既然經(jīng)已供出實話。敢問太尉大人,,秋卉是否能夠先行離開療傷了,?”
樊云瑾冷漠地說:“不曾‘事實擺在眼前’。下女秋卉所言,,不過是下女秋卉的一面之詞……”
墨蓮冷硬地打斷樊云瑾的話:“太尉大人要的,不就是秋卉的‘一面之詞’嗎,?為了這‘一面之詞’,,太尉大人甚至不惜對秋卉那般弱女子動用酷刑。太尉大人竟如此殘酷,。到底是太尉大人本性殘酷,,還是太尉大人認(rèn)為秋卉不過是十里煙花路上一名卑賤的下女,,不足以讓太尉大人動惻隱之心?,!”
樊云瑾厲聲道:“閉嘴,!”
墨蓮還想再說。
秋卉趕緊拉住墨蓮,,低聲勸說:“姑娘莫要激動,。秋卉不值得姑娘如此激動?!?p> 不值得,?
誰來界定值得不值得?
墨蓮本想咬唇,,卻用冷笑代替咬唇,,不卑不亢地鄙視樊云瑾。
被墨蓮在眾人面前如此沖撞辱罵,,樊云瑾雙目充血地緊瞪墨蓮,,仿佛隨時有可能沖上前將墨蓮撕成碎片……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廂房內(nèi)的氣氛愈發(fā)壓抑,,寒意如刀,,直戳脊背??諝飧剖悄塘税?,所有人都像是被鐵手掐住了脖子,完全無法呼吸,。
詹峻偷透了幾口大氣,,小聲對樊云瑾說:“縱使下女秋卉所言無甚破綻,縱使下女秋卉所見基本與太尉大人的推測一致,。但是……為了不被很有可能當(dāng)上大官的夫君拋棄,,勾引公公,陰謀懷孕……此事不會太過荒唐嗎,?”
樊云瑾還來不及回應(yīng)詹峻,,眾人便聽見墨蓮說——“荒唐?詹侍衛(wèi)當(dāng)真認(rèn)為此事荒唐嗎,?可天下之大,,比這荒唐的事情多的是!”
樊云瑾又將視線釘在墨蓮的身上,。
詹峻站在一旁直感頭殼隱隱發(fā)痛,。
“牛春梅相貌丑陋,又早被破了身子,。若牛春梅當(dāng)真被狀元大人休棄,,恐怕就連淮陵十里煙花路都容不下她,。為了生存,牛春梅利用趙海榮懷孕,,此舉雖則讓人不恥卻也實乃無奈之舉,。畢竟……”墨蓮冷冷一笑,“古往今來,,高中狀元之后背信棄義的男子,,大有人在?!?p> 樊云瑾嘴角抽搐,,仿佛隨時爆發(fā)。
“敢問太尉大人,,當(dāng)年太尉大人高中狀元之后,,可也曾背信棄義?”墨蓮無所畏懼地直視樊云瑾,,總是冰冷的眼眸,,此刻劇烈燃燒,“當(dāng)年太尉大人高中狀元之后,,可曾回去娶說好要娶的女子了,?”
“你閉嘴!”樊云瑾太陽穴上的青筋猛然暴起,。
“太尉大人尚且如此,。”墨蓮挑釁冷笑,,“誰又能夠保證,,新科狀元不會如太尉大人一般背信棄義,一日高中便回家休妻再娶,?”
“我讓你閉嘴,!”樊云瑾的聲音之大,整個廂房都震了震,。
秋卉急忙拉著墨蓮的衣袖,,“姑娘!”
墨蓮抽回衣袖,,倔強(qiáng)地直視樊云瑾,。一時之間,無人能夠說明白,,到底是墨蓮的眼眸更嚇人,,還是樊云瑾的視線更恐怖。
詹峻看了看樊云瑾,,又看了看墨蓮……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詹峻干咳兩聲對墨蓮說:“無論如何,,牛春梅勾引趙海榮、借用趙海榮的身體懷孕……就是牛春梅的不是,!”
墨蓮猛然盯向詹峻,,直把詹峻嚇得往后縮了一縮。
墨蓮說:“牛春梅不是,,難道趙海榮就是無辜的嗎,?若是牛春梅‘七月生子’,難道那孩兒不是趙海榮的親生骨肉嗎,?單就此事看來,,牛春梅固然有錯,但那趙海榮也絕對好不到哪里去,!”
詹峻嗤了一聲,,像是趕蒼蠅似地?fù)]揮手,語氣不耐煩:“本侍衛(wèi)還真沒閑工夫與你爭辯這般男女瑣事,!說到底,,牛春梅與趙海榮都蠢鈍如豬!新科狀元聰明過人,,豈會那般容易被人蒙騙,?還七月生子?哼,!簡直可笑至極,!”
“也是啊,狀元可不是那般好騙的……”墨蓮?fù)蝗荒抗馄萜?,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無法自拔,,語氣幽幽地說:“從前年少無知之時,賤妾也曾深愛過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與賤妾一晌貪歡之后,,便為了前程遠(yuǎn)赴他鄉(xiāng)……再也沒有回來?!蹦彽哪橗嫅K白得駭人,,唯有一雙眼眸紅如火,“實在等得太久太苦,,賤妾便哀求他人給他帶去一封書信,。賤妾在書信說,賤妾懷了他的孩兒……”
孩兒,?,!
樊云瑾猛然抓緊座椅把手。
詹峻竟也同樣激動,,“你懷了他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