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齋，陳先生便開始埋頭翻找,。

　　平日里,，陳先生一般不讓人進入他的書齋。于是,，宋玄便趁機將注意力放在書齋中,。

　　這間書齋并不寬闊，布置倒是整潔,。有設(shè)鼎處,，或安置筆硯處，墻壁旁擺了幾面書架,，書架上盡是各類書籍,。

　　他沒上前翻看書籍，而是扭頭看向陳先生,。

　　正巧,，正在翻找良藥的陳先生也正抬頭看向他，陳先生的手里并不是藥物,，而是一張紙,。

　　“宋七，這藥還沒找到,，這里有幾道題目,，你過來邊做邊等我?！闭f罷,，陳先生繼續(xù)埋頭翻找。

　　宋七,，恭敬地接過那張紙,，在案旁坐了下來，往紙上一看,，眼神驀然一亮,。

　　他抬手磨墨，微微笑出,。

　　在提筆之前,，他先將題目全部瀏覽一遍,，這些題目原來是科舉考試的“截搭題”。

　　所謂的“截搭題”就是強截句讀,，破碎經(jīng)意,，如將“四書五經(jīng)”的句子截掉就是一句或幾個詞來出題。

　　宋玄想,，“這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那么它截掉的就是下面的‘敏以求之者也,?！?p>　　“再看這一道，‘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若說上一道是‘短搭’，那么這一道就是將前面一章句子與后面一章搭起來的‘有情搭’,?！?p>　　……

　　看完一遍之后，他欲提筆開始作答,。

　　這時,，卻停筆一頓，突然警醒過來,。

　　宋玄瞇著眼睛,，心中盤算：“之前的宋玄未入得學(xué)堂，生疏于筆墨,，眼下,，我不可將字寫得太好，免遭先生懷疑,?！?p>　　半炷香后，宋玄終于將題目寫完,，發(fā)現(xiàn)之前在找藥的陳先生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旁。

　　“寫好了罷,？”

　　宋玄將紙張遞給陳先生,，陳先生接過后，慢慢走到窗邊,。

　　陳先生背對著他,，看了一會，時而眉頭一緊,，時而面目平靜,，時而欲開口又按捺下,?；驗轶@,，或為喜，卻是連執(zhí)卷之手都在微微顫抖,。

　　宋玄看著窗邊呆立許久的陳先生,，新想這些題目，還難不倒他,。

　　片刻之后,，陳先生將卷子放到案上。

　　然而再看他的時候,，眼神卻平靜無所流露,。

　　“宋七，題目答得,，倒是過意的去,。只是，你這字,，寫得還不夠火候,。”

　　……

　　“先生,，我常于學(xué)堂外,，見您授字，心馳神往,。在夕陽落下之時,，我驅(qū)羊近水，便以棍蘸水,，寫就于石階之上,，常年以往?！?p>　　“適才拿筆,，多有不適，望先生勿怪,?！?p>　　陳先生拿卷的手，愈發(fā)用力一分,，他嘆了一口氣,，看著宋玄，“難得,，難得……”

　　宋玄站在書案旁,，微微松了一口氣,，題也做了，他不用吃藥了罷,？

　　陳先生回到案前,，彎腰拿起一套筆墨紙硯，還有幾本書遞給他,。

　　“你且回去看看書,，練好字?！标愊壬活D,，接著道：“這些天你不用去掃地，我回頭叫伍彥攬下這活,?！?p>　　不疑有他，宋玄接過東西后,，真誠致謝離開,。

　　出了書齋，宋玄抱著筆墨紙硯和幾本書,，穿過重重回廊,，往他所住的小院走去。

　　他向北走,，越走越是狹窄,，羊腸小徑滿布苔蘚，簡陋的瓦舍盤著藤蘿,。

　　轉(zhuǎn)個彎,，再走過數(shù)步，宋玄就進一間小屋舍,，入目都是簡樸的床幾椅案,。

　　“呼~”

　　他將東西一股腦擺放在案幾上，見暮色漸起,，起身走向后院,。

　　所謂的后院，更是簡陋,，只一口水井,，三兩竹修竹。

　　當(dāng)然,，還有一只小羊安詳?shù)嘏P在竹樹下,。

　　料是知曉主人的到來，小羊“咩咩”地叫了起來。

　　他看到了小羊,，提起水井旁的一捆甘薯葉,，笑著走了過去。

　　他把甘薯葉放到地上,，伸出手揉著羊頭,，那羊滿臉享受地蹭著宋玄的手掌。

　　“羊兄,，餓了吧,？”

　　“咩咩~”

　　宋玄往小羊面前,，放了一把甘薯葉,。

　　“今日有好事，咱就不吃草了,，嘗嘗這新鮮甜美甘薯葉,，你肯定喜歡?！?p>　　那羊離開他的手掌,，低頭吃了一口，羊臉頓時皺起苦色,，將葉子吐了出來,，兩蹄踢開面前的甘薯葉。

　　“這,？,！”

　　羊用羊蹄，指著甘薯葉,，羊頭搖了搖,。

　　而后，它又用羊蹄,，指了指所剩不多有些發(fā)黃的草,，用力的點了點頭，接著它便趴到了竹子下,，做假寐狀,。

　　竹林里吹來一陣風(fēng)，竹葉摩擦傳來颯颯之聲,，宋玄摸著下巴,，思考了起來。

　　慢慢的,，宋玄小聲嘀咕道：

　　“羊兄,，上次宋玄，從一場風(fēng)寒中醒來,，迷失在河堤上,，渾渾噩噩,，不知所處，險些栽入水中,，一命嗚呼,。”

　　“是你,，用羊蹄踢醒了我,。”

　　“一蹄之恩,，宋玄不敢忘,。”

　　“此番,，你又指點迷津,，以枯草和薯葉為喻?！彼涡撌謥砘仵獠?。

　　忽然，他走到羊跟前,。

　　“枯草,，乃無味舊物；薯葉,，乃肥美新物,。”

　　他眼睛一亮：“你是在教我莫要遺失身份,，忘乎所以,，當(dāng)要恪守自我，飲水思源,！”

　　宋玄拿起石桌上一卷書,，“羊兄，你放心,，我不會驕傲,，會好好溫習(xí)功課，施展一身所學(xué),?！?p>　　說完，宋玄轉(zhuǎn)身離開,。

　　此時,，羊睜開了眼睛，看著離去的宋玄，一臉無辜,。

　　“咩咩~”

　　“羊兄,，我懂，請放心,！”宋玄頭也不回的擺手,。

　　“咩咩咩！??！”

　　羊看著甘薯葉，嘗試著叼起一片,，而后閉著眼睛,，面露苦色，艱難地咀嚼起來,。

　　“咩,！”

　　……

　　只是宋玄不知,，在他離開書齋后,。陳先生又拿起，他剛做得題目踱步到窗前,，看了又看,，短促地呼出一口氣，雙手不覺按住腰側(cè)的折扇,，又抽了出來,，大拍下手。

　　他的山羊胡子抖一抖,，雙手捧著題目,，目光遠遠看向窗外，眼睛一亮層層泛出驚喜,。

　　“妙啊,，可謂柳暗花明也！”

　　“此子天賦,，不去參加科考倒是可惜了,。”

　　他喃喃出聲,，轉(zhuǎn)而又嘀咕一句,，“想要參加縣試得辦理親供、互結(jié),、具結(jié)事宜,，這宋七自幼雙親亡故，又沒在學(xué)館就讀?！?p>　　他抬手撫著胡子,，又是暗暗搖頭，“這事怕是辦不好吶,?！?p>　　遲延了半晌，陳先生忽然想到了什么,，想必心中的事也明朗過來,。

　　他趁著日未薄西山，趕緊出了泮塘學(xué)館走過長長的巷子出到街上,。

　　街上人頭攢動,，沙面東橋一側(cè)有許多攤販在賣茶水糕點，另一側(cè)有擺攤看相算命的,，也有酒肆肉鋪,。

　　街邊小攤處傳來陣陣吆喝聲，很是熱鬧,。

　　“賣包子嘞,，熱氣騰騰的包子！”

　　“賣冰糖葫蘆——”

　　“這位大爺,，過來看看嘞,。”

　　……

　　他心中有事,，遂對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充耳不聞,。只見他匆匆走過東橋時，買了些點心提在手中,，不久他便走到村正家門前敲門,。

　　“山兒，先生來了,，還不快上茶,。”

　　呂山見陳先生來,，本想躲回房里,，還以為今日在課堂上睡覺被逮到，這先生是來告狀的,。

　　村正呂青柏也是想著縣試將至,，陳先生來督促他小兒要勤奮向?qū)W。

　　呂山乖乖奉了茶就立在一旁,，不久趁他父親不注意就走開了,。

　　陳先生輕呷一口茶,，緩緩放下茶盞，看向村長,。

　　“泮塘學(xué)館的宋七,，不知村正可有印象？”

　　呂青柏微微一笑,，“這宋家兒郎年少艱難,，家里獨獨只剩他一根苗子，鄉(xiāng)里憐憫他,，這些年讓他在學(xué)館過活,，如今也有十六罷?！?p>　　“正是,，我見他這些年勤勤懇懇，況且他年同學(xué)館其他學(xué)子,?！标愊壬活D，再度看向呂青柏,。

　　“我有意讓他這一次和學(xué)館其他學(xué)子一道考縣試,。”

　　呂青柏沉吟片刻道：“先生,，這怕是不合規(guī)矩,。”

　　見陳先生不言,，呂青柏再道。

　　“先生也知道,，宋七雖自幼在學(xué)館長大,，可他平日里就是做著灑掃庭除的活，又不是正經(jīng)的讀書人,，這事情很難辦,。”

　　聽罷,，陳先生眉頭微微皺起,，他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

　　忽然,，他面色神色變幻，輕言出聲,，“令郎今年已弱冠了罷,?！?p>　　呂青柏聽陳先生說到呂山，猶豫了一下,，“犬子平庸,，幾次縣試未過，有失先生教導(dǎo),?！?p>　　陳先生一頓，隨即再次看向呂青柏,，眼神多了幾分堅定,。

　　“大人先前不是想讓令郎去濂溪書院進修么？”陳先生話語間已然察覺到呂青柏的動容,，接著道：“正巧,，我認識濂溪書院的周山長?！?p>　　說罷,，陳先生暫時不出聲，卻見呂青柏正神情思索地看著自身,。

　　片刻后,，呂青柏泛出笑，“宋七既然是咱們西關(guān)的孤兒,，恰巧縣試的名額還有,，今年就將他的名字也寫上?！?p>　　這會,，陳先生抬手端起茶盞輕呷一口，“濂溪書院的周山長近日來信讓我推薦有才之子去書院進修,，某這就寫一封信推薦令郎,。”

　　說罷陳先生抬頭與呂青柏相視,，雙雙品茶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