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的小蘆菔,,怕也有百十個了,,柳奕粗略把皮削一遍就花了不少功夫。
蘆菔皮她沒全削凈,,主要削的蘿卜頭,,還有些疤疤癩癩、帶著根須或殘損的地方,。
將一堆丑丑的小蘿卜都整理清爽,,柳奕端來一只竹籮,便跪坐在她家厚實的菜墩前切蘆菔,。
白蕓里家家戶戶院子里皆放有一個劈柴的大柴墩,,家里則有比那稍小的菜墩加工食材,。
菜墩、柴墩都為農(nóng)夫滿自山里砍柴時伐倒大樹或刨出樹根制成,,沒有哪兩個菜墩子是長得一樣的,。
她家現(xiàn)用的這一個,從柳大姊兒的祖母那里傳下,。
柳奕便想搬動都辦不到,,實在笨重。
從另一方面來說,,它也鋼筋鐵骨一般結實耐用,,估計她家往后再傳一代人都沒問題。
幾日來已漸習慣了拿它墊著切菜的柳奕,,這會兒用起新菜刀也越切越順手,。
就像她慢慢習慣了,坐是半跪著坐在小腿上,,睡就躺在地席上,,習慣了從早到晚被蚊叮蟲咬,習慣了頂著太陽下地干活……
柳奕感覺自己才來沒幾天,,卻已像來了幾年一樣久,,她好像完全習慣了吃苦耐勞。
還是說,,它們原本就長了在她的骨髓里,?
柳奕看著自己那抓住半個蘆菔的纖細手指,之前洗衣被棒槌敲過的地方還時不時提醒她,,一定要小心不能受傷。
不然在大靖鄉(xiāng)民眼中一把柴灰的事,,也很可能會要她小命,。
切好的蘿卜條快沒東西裝了,柳奕把晾蔫的薤白薤葉都攢到一個簸箕里,,才鋪滿最后一笸籮端出去晾曬,。
剩下的只能堆在大盆中,等候她阿娘發(fā)落,。
咳咳,!她要開始做菜了。
以前的柳大姊兒沒有親自動手做過薤齏①,,所以她這也算開天辟地頭一遭,。
芳娘給出薤齏的制作方法如下:第一步,將薤葉擇洗,,與薤白分離,,她昨天就完成了這個步驟,。
第二步,她也把薤葉晾在戶外陰干了,,那葉子放到今天都蔫得厲害,。
第三步,洗好杵臼,,還可準備些蔥,、姜葉子,不加也可,。
柳奕先搬出她家的擂缽,,洗凈,晾著,。
再去籬笆下割了蔥,,用葉便只割葉,那蔥就能繼續(xù)發(fā)生,,過得幾天可再來采摘,。
農(nóng)戶家門口的小菜地,隨采隨吃,,新鮮又方便,,是正經(jīng)的綠色食品。
柳奕又到一旁摘了些姜葉,,現(xiàn)時的生姜還嫩得很,,沒到長成的時候,挖取就可能損傷根部,。
使用姜葉也能做菜,,柳奕在現(xiàn)代沒吃過姜葉,索性用得不多,,可以嘗試一下,。
生姜這東西,按過去說法,,“渾身都是寶”,,尤其對婦女比較友好。
老姜多用作佐料,,能夠提供與辣椒完全不同的辛辣滋味,;嫩姜比之老姜,又有不一樣的生鮮氣息,。
不愛吃姜的人,,覺得它怎么都是刺激難吃的,無所謂老嫩,。
對于能夠吃姜,、甚至愛吃的人來說,,姜就是尋常蔬菜。
而且仔姜可單獨地炒豬牛羊肉,、炒雞肉,、炒兔兔、炒鱔魚……總之,,能做出很多菜色,。
姜葉,放在這大靖,,也能和各種食材配搭,。
柳奕得感謝她阿爹,主要還是阿娘,,給她生了一副什么都能吃的胃口,。
口味這事兒,說不準,,連生活習慣都無法徹底左右,,多半還是天生。
好多人不能吃這不能吃那,,有過敏的,,也有就是吃不慣某種氣味的。
不止姜,、蒜,、蔥、韭,、香菜,、花椒……,就連大白菜,、各色蘿卜都有人吃不了的,,天生,就是沒辦法,。
她若果天生便對蘿卜蔥韭之類的過敏,柳奕相信,,自己在這大靖朝恐怕很難存活下去,。
把蔥姜葉都洗凈晾著水,柳奕用她阿娘寶貝的菜刀,,切起了薤葉,。
第四步,細細切完的薤葉放進研缽,,以石杵來回擂它,。
她用的這擂臼也是整塊石頭打成,,沒有那么大而已。研杵則是從河邊撿來的橢圓長石頭,,方便抓握,。
柳家另有一套極大的杵臼,現(xiàn)擱在背陰的屋側,,柳奕還操持不動,。
那套東西春夏可搗麻,秋冬時可將蒸熟的粢飯,,即黍子粟米等谷飯捶打成饗神的餌食②,?
大靖朝所言的餌食就是現(xiàn)代時說的糍粑、年糕,。
農(nóng)夫的標準里,,黍子打作的金黃粢糕更為上等,粟米的次之,。
與過年打餌食年糕情況類似的,,麥飯也可以拿來捶打,做成后稱為餅食,。
不過此餅非彼餅,,跟柳奕在現(xiàn)代吃的餅完全兩種東西。
細磨了粉揉面制作,,和蒸好了麥飯再捶打出來的,,口感它就不一樣。
尤其這古代的大靖朝,,舂米是難以完全精細的,,無論米麥基本都還帶著些皮殼。
那糧食皮兒,,米稱為糠,、麥稱為麩,民間有句土語,,大概意思講王上餐食亦有糠,。
嗯……這地方好像無論什么東西都有單獨的稱謂,也是挺鄭重其事,。
農(nóng)人滿通常認為麥餅吃下難以克化,,食用前得再用水煮制,稱湯餅,。
尤其現(xiàn)在這樣的夏天里是沒人會吃餅食的,,老人滿常說,倘若飲食不符合“時氣”,就容易作病,,夏季吃餅食類的東西,,是“積谷難消”的。
實際上么,,在柳奕看來吧,,麥子本來就種得不多,一秋一冬再從春吃到夏,,誰家還能沒消磨殆盡,,可以打制餅食,那也算是富戶了,。
比如她家,,就只有如今打下了麥子,現(xiàn)脫了殼,,才可能做餅食,。
黍子也一樣,冬季打了糕,,春耕蒸點管飽的飯,,根本吃不到夏天。
是以餅食多會在嘗新節(jié)舂制,,批量打一次能吃好些天,,節(jié)慶過后吃上段日子便罷。
至于祭祀用餌食而不大用餅食,,用麥飯而不用麥餅……大約本朝人覺著整粒的麥飯比較復古,?又或者餅食不好消磨,怕神吃了不易克化吧,?
反正不論餌食還是餅食,,這類食物畢竟制作麻煩,還頗費糧食,。除了有這方面飲食偏好的人家,,一般農(nóng)戶就不常會做,可自由調(diào)和稀稠的便捷粥飯才是主流,。
與那等打年糕的木石大臼相比,,柳奕現(xiàn)用著的擂缽底部是略帶紋路的,在石頭窩窩里鏨刻了幾組不同走向的條紋,。
有些人家用的粗糙陶制研缽,,缽底在燒制之前就劃好了略粗的花紋,邊沿上還有些起伏的顆粒狀,。
切碎的蔥、姜、薤葉,,被柳奕拿石杵在其間一頓研磨,,很快就成了稀碎略帶汁水的菜蓉醬。
柳奕將其磨細,,倒出來又加新的,,分批次磨了一遍,再和到一起擂制,,又灑入細鹽,,繼續(xù)攪拌。
要是用她家原來那種粗鹽,,她就得在一開始時便加入,。
現(xiàn)在,所有的材料都被她混合擂制得差不多,,便成了半缽薤齏,。
天工杳杳
齏:jì碎末,粉末,?!癁辇W粉’的那個齏。 饗:xiǎng,,饗神,,用食物祭神。 粢:zī,,谷米飯,,大米小米黃米飯,區(qū)別于麥飯等,。 鏨刻:zàn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