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兒……?”
“嗯……”朦朧中聽到一聲聲呼喚,,驚醒了鞍馬勞頓之后的睡夢,。
楊叡卿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向著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卻只能看見一片黑暗,。
“誰,?”他伸出手探索著無盡的黑暗,,卻什么都抓不住。
“兒啊,,是我,。”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一盞油燈突然出現(xiàn)在楊叡卿的視線里,。油燈的光柔和、明亮,,那是漆黑中的唯一光明,,晦暗閃爍間,仿佛在刻意吸引人們追求它的光亮,。
半夢半醒之間,楊叡卿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的區(qū)別,。他覺得這一切如此真實,,卻又如此虛幻,一種沒來由的恐慌使他連連后退,,試圖躲開那盞油燈,。
“兒啊……”油燈的光照亮了越來越大的范圍,很快將楊叡卿身旁的所有黑暗驅(qū)散,。
兩個身影站在楊叡卿的面前,。一個手提油燈,身形稍矮,,似是個女子,;另一個則略高、略壯一些,,看輪廓應(yīng)是成年男子,。
可惜油燈太過明亮,以至于楊叡卿看不清他們的面孔、身姿,。
“兒啊,,多時未見,你在這邊過得可好,?”手提油燈的女子開口問道,,聲音中充滿了柔和與慈愛。
楊叡卿靜靜地聽著,,從這熟悉的聲音中,,他依稀聽出了熟悉溫馨的滋味。
那是一種自幼熟知,,卻在近幾月變得越來越陌生的感覺,。
楊叡卿記得,自己曾在佛前下定決心將這種感覺深藏心底,,再也不對他人提及,。可如今,,它又像風(fēng)與流水一般無孔不入,,逐漸占據(jù)了他的整個身心,令他不由自主地呼喚出那個名字——
“爹,,娘……”
盡管看不清這兩人的面容,,但楊叡卿覺得他們似乎在對自己笑。
“儒臣,,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楊進士了?!绷硪蝗说穆曇舯M管嚴(yán)厲,,卻滿溢著自豪與高興?!岸鄷r不見,,汝消瘦了許多,怕是羈旅異鄉(xiāng),,清寂悠寒所致吧,?”
“爹……”楊叡卿的肚子里承了幾千幾萬句話,一起涌到嘴邊,,卻化作一聲聲哽咽,。“你們……”
“休要哭泣,?!蹦凶拥恼Z氣變得十分嚴(yán)厲:“堂堂男兒,,七尺之軀,豈能為如此小事哽咽哭泣,?像個什么話,!”
楊叡卿閉上眼睛,任憑兩眼淚流,。他明白,,自己看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只是……他有多么希望這是真的,。
一切仿佛安排好了一樣,,他知道這是夢也是現(xiàn)實。
“儒臣,,自汝背著書箱離去至今,,也有月余未見了?!蹦悄凶诱f,,“知道汝取了進士,不愧為我楊家兒郎,。將來汝封妻蔭子,,衣錦還鄉(xiāng),能得我兒墳前叩拜,,也就知足了,。”
“爹,,孩兒……孩兒從未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見你們一面?!睏顓鼻洳寥パ蹨I,,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陰影,看著他們手中的油燈火焰一點點變?nèi)?,冥冥之中早已明白: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爹,,娘,,呈楊縣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事,能否告訴孩兒,?”
兩個身影都沉默了,。
“儒臣,為父與已然作古,,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睏顓鼻涞母赣H背著手轉(zhuǎn)過身去,走回到女子身旁,?!扒杏洠褐揖龍髧采砹⒚?。知道了么,?”
“爹……”楊叡卿看著自己的父親身影隨著油燈越變越暗,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答道:“孩兒知道了,。”
“忠君,,忠君,,忠君!”楊父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三遍,,這才安心地回到了黑暗,,只留下楊母一人手提油燈站在那里。
“兒啊,,自己在這邊,,可得照顧好自己?!睏钅缸呱锨皝?,用一只手替楊叡卿把睡亂的碎發(fā)梳好,但她的手指只是在叡卿的額前掃來掃去,,并不能真的觸及他的發(fā)絲,。
楊母一怔,若有所失地自己的手,,叮囑道,,“現(xiàn)今正是隆冬天氣,記得多加衣物,。呈楊縣,,你就不必回了?!?p> “娘,,能否告訴孩兒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楊叡卿雙眼通紅,,他伸手想要握住自己母親的手,,卻像在水中撈月一般,看著自己的手指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母親的身影,。
“傻孩子,?!睏钅柑崃颂崾掷锏挠蜔簦澳銘?yīng)該明白,?!?p> “娘……你們……你們的尸……尸骨現(xiàn)在在何方?”
“……”
見母親不回話,,楊叡卿悲戚地說:“每次想到父母骨殖曝于荒野,,孩兒便如萬箭穿身一般痛苦難當(dāng),倘若娘不告訴孩兒,,孩兒便在呈楊縣掘地三尺,,直到將你與父親的骨殖收殮為止!”
“兒啊,,我和你爹……早已長眠地下了,,你大可放心?!睏钅傅纳碛霸絹碓胶?,直至變成了完全的黑影,但她的聲音仍舊沒變,?!澳阒恍栌浀茫褐菁狙?,是我們楊家的大恩人……”
“季炎……”楊叡卿喃喃自語,,再要問時,只覺一陣陰風(fēng)吹過,,楊母手中的油燈登時熄滅,,她的身影也如風(fēng)中殘燭般驟然消逝,整個世界重回到黑暗之中,。
“娘——,!”楊叡卿大叫一聲坐了起來,他焦急地向四周張望,,只見此處仍舊是自己下榻的驛館,,窗戶大開著,一輪寒月掛在門外梧桐枝上,。
晚風(fēng)凄緊,,一陣陣吹來,寒徹心扉,,令人銷魂,。
楊叡卿伸手一摸額頭,,才發(fā)現(xiàn)冷汗早已浸濕了身上的衣衫,。自己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如水洗一般。
叡卿愣了一會,,起身關(guān)緊門窗,,坐到桌前點燃了燈燭。
望著跳躍的燭火,,楊叡卿不禁陷入遐思:自己剛剛經(jīng)歷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卻不知它究竟是真實還是迷夢?
“忠君……”楊叡卿自言自語道,,“爹從來不是啰嗦的人,,倘若是爹娘托夢而來,那爹怎么會幾次三番地叮囑我‘忠君之事’呢,?”
楊叡卿沉思時,,沒察覺到窗外明亮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一個人手提燈籠朝他所住的房間走了過來,。
那人輕輕敲了幾聲門,,開口問道:“楊進士,出什么事了,?”
叡卿認得這是驛丞的聲音,,忙答道:“無事,一時驚夢而已,?!?p> “哦,那小的就放心了,?!斌A丞似乎松了口氣,又道:“此間地處偏僻,,如若有什么需要,,您盡管吩咐小的便是?!?p> “知道了,,勞你費心?!睏顓鼻湔f完這句話,,看到門外的燭光越來越遠,知道驛丞已經(jīng)離去,。眼看正是四更時候,,叡卿心想:“與其在這里呆坐,還不如多趕些路為好,?!?p> 無論如何,,他都要到了呈楊縣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