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兄妹
菜果香的生意是晉中府里的獨一份,因此就比較興隆,。高媛早就看準了晉中府里那些官老爺們的購買能力,人家缺的不是錢,,而是享受。原先囿于條件有限,,大冬天的能吃上個蒜黃豆芽就算是最高的生活水準了,,自從有了她這個店,人家的餐桌上一下子多了許多菜色,。她又頭一次開店,,摸不太準價格,所以定的價位就比人家接受的低不少,。
就這價位,,還是柴伐北給她提高了一倍之后的呢。
不到中午,,貨架上的菜果就賣的差不多了,。高媛看了看,直接把店外面的木架子搬了進來,。這個T形的木架子是她找甜水胡同附近的曲木匠打的,,橫木上鉆了一排三四十個小孔,拿鐵絲鉆過去,,把畫著菜果的木板擰上去,。若是某樣菜賣光了,便把鐵絲擰一擰,,木板翻過去就得了,,極為方便。
不到中午,,還沒翻過去的小木板就沒剩幾塊了,,高媛干脆打烊,剩下的幾樣自家吃了就是了,。
于是中午的餐桌上,,除了各色餡料的餃子,還有一個大大的銅火鍋,。炭是上好的無煙炭,,這種炭價格太高,高媛舍不得多買,,只在柴文道叔侄倆的臥室兼書房里點了,,一家子晚上湊在一個房間里,他們倆看書論文,她手里是各種各樣的家務(wù)活,,偶爾也插上幾句嘴,。鋪子就這一點不好,正房只有三間,。不過因為離府學近,,一家子還是毫不猶豫地搬了過來。
馬肅正和梁子陽被餐桌上的菜色驚住了,。
羊肉餡兒的餃子也就罷了,,日子稍微過得去的老百姓,冬至這天也是要吃的,。只是這新鮮的菠菜,、小白菜、韭菜,、藕片等菜蔬,,可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了。
馬肅正喏喏:“這也太豐盛了些,?!?p> 柴文道笑:“是自家的生意,不礙的,?!?p> “正是,我們平時也不吃這么多菜,,這是趕上過節(jié),,還沾了你們倆的光?!辈穹ケ鄙焓职岩槐P子凍豆腐扔進火鍋里,,原本還翻滾的白湯立刻平息了下去。
“吃吧,,撿著自己喜歡的下,。”高媛招呼著客人,,自己也夾了片藕放進去,,等了幾秒鐘就撈出來,剛剛解了涼氣,,脆爽不減,,空間里出的新鮮藕,生吃最好,。
幾個人大快朵頤,,尤其是馬肅正和梁子陽二人,,出身擺在那里,書讀得再好,,要想改變家境,,也不是一日之功。
尤其是那羊肉餡兒的餃子,,一口咬下去,,竟是內(nèi)有乾坤,好吃得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下去,。
柴伐北更是提出了要求,,以后要試試其它的餡料,這個香菜味兒的簡直不要太美味,。
“吃吧,今兒包的多,,我凍了些,,夠你吃好幾頓的了?!倍焓亲钐烊坏谋?,放在外面院子里沒多久,就凍得硬邦邦的了,。高媛決定以后有了閑暇就多包些留著,,免得忙起來顧不上做飯。
等過了冬至沒幾天,,柴文道突然領(lǐng)回家倆孩子,。
嚴格來講,是兩個小乞丐,,一男一女,,看著大的那個不過十來歲,小的那個不過七八歲,。頭發(fā)亂糟糟的,,還沾著草沫子。大冬天的,,身上只穿著破爛不堪的單衣,,裸露在外的皮膚生滿了凍瘡,渾身散發(fā)著不可描述的氣息,。
“這,,這是誰家孩子啊,?”高媛的第一個反應(yīng),,莫非是誰家丟了的孩子,被柴文道找到了?
“是城隍廟的小乞丐,,去年的流民,,父母都沒了,他們兄妹倆人小,,也沒人家愿意要,,就這么成了乞丐?!辈裎牡澜忉尩?。
柴伐北是同謀,自然知道其中內(nèi)情,,對著高媛轉(zhuǎn)移話題:“娘,,咱家還有他們能穿的衣服不?”
“有的,,有的,。”高媛果然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如何處理眼前的兩個臟孩子身上,,“不成,,得先讓他們倆洗個澡?!?p> 乞丐身上免不了有虱子,,以前小二身上也有過,怎么沒的來著,?好像也沒弄什么,,反正從把他從家里抱出來之后,好像就沒有了,。難道空間還有殺蟲作用,?可那些蚯蚓蜜蜂什么的活得也挺好的啊。
那就只能用土辦法了,,高媛只知道一個滅虱子的法子:用烈酒,。
后院里有好幾間空房,她把倆孩子領(lǐng)進了最近的一間,,先端個炭盆過來,,然后直接拿了把大剪刀,把倆孩子的頭發(fā)剪成了刺猬頭,。頭發(fā)上果然有密密麻麻的虱子在爬來爬去,,還有白色的蟲卵掛在發(fā)絲上,看著直讓人起雞皮疙瘩,。兩個孩子一聲不吭地任由她擺布,,就連那個女孩子也不例外,。
高媛還覺得有些愧疚,不斷地安慰她:“閨女不怕啊,,等虱子沒了,,就不癢了。頭發(fā)很快就能長長了,,等長長了,,嬸娘給你買花戴?!?p> 女孩小聲答道:“我不怕,,我聽話?!?p> 小女孩軟軟的嗓音讓高媛一下子就心軟了,,手下不覺更輕柔了些。等把倆孩子的頭發(fā)剪短了,,她再用棉花蘸著烈酒往頭發(fā)上抹,,怕那酒太涼冰著孩子,還拿熱水燙了燙,。等她抹好了,柴文道叔侄倆也把熱水燒好了,。
倆孩子一人一間,,泡在大大的浴桶里洗澡。柴文道叔侄倆負責男孩子,,高媛負責女孩子,。直換了三回水,這才把倆孩子洗干凈了,。舊衣服和剪下來的頭發(fā)被高媛扔到灶膛里燒掉了,,聽著噼里啪啦的聲音,鼻尖縈繞著不可名狀的味道,,高媛不覺搖頭,,這倆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來的。
不對,,不是說好了自家不買奴仆下人嗎,?柴文道叔侄倆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難道這倆孩子大有來歷,?
家里沒有合適的女孩子衣服,,好在柴文道叔侄倆小時候的衣服還剩下不少,高媛?lián)熘麄兇┎幌碌恼砹藘蓚€包袱,,一個孩子一個,。把包袱給女孩子的時候還特地多加了一句:“先拿這幾件衣服穿著啊,,一會兒嬸娘再給你做?!?p> 她空間里還存著些鮮亮的布料呢,,大多是在北關(guān)的時候存的,現(xiàn)在拿出來給小女孩做衣服正合適,。
等倆孩子收拾干凈了,,看著居然還算眉目清秀,倆人面容有相似之處,,倒是能看出是兄妹倆了,。
高媛不放心,在倆孩子洗完澡之后,,把他們的頭發(fā)又拿烈酒擦了一遍,,房間里散發(fā)著濃濃的酒香,把倆孩子的小臉都熏紅了,。
她又找出軟尺來,,給女孩子量身,然后找了塊碎花的布料,,給她裁衣服,。里頭的棉衣穿伐北的舊衣服沒問題,外套還是要穿些鮮亮的顏色才好,。
柴文道見她只顧著照顧倆孩子,,連晚飯也顧不得,便拿了自家一個面盆,,到街頭面攤兒周那里要了五份刀削面,,也不用人家的碗,直接拿面盆端了回來,。
一進門就看到柴伐北一個勁兒地沖著他使眼色,,再朝著坐在椅子上的高媛努努嘴,他便懂了,,卻不答話,,直接問道:“嫂娘,咱們現(xiàn)在就用飯嗎,?張槐根和張槐花呢,?”
高媛嘆了口氣:“文道,你跟我說實話,,這倆孩子到底是什么來歷,?”
柴文道也不看殺雞般瞪眼的柴伐北,笑道:“嫂娘放心,,這倆人自然是清白人家的孩子,,真的是流民家的孩子,,老家就在燕南下屬的安素縣菜戶鎮(zhèn)槐樹村。去年燕北大旱,,他們兄妹倆跟著父母出來逃荒,,半路上父母俱亡,兄妹倆跟著村里人,,有一口沒一口地淪落到咱們這里,。后來村里人也有回去的,可他們兄妹倆太小,,回去也沒有直系血親,,就留在晉中當了乞丐?!?p> 柴文道從來不騙她,,遇到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只會轉(zhuǎn)移話題,??磥磉@倆孩子的來歷是真的,可這么倆普普通通的孩子,,也不可能入他的眼啊,。高媛想了想,看來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這倆人,,你們上輩子遇到過?挺能干的,?”
柴伐北舉起了大拇指,看看他親娘這本事,,一猜一個準,。
柴文道也是欽佩不已,干脆挑明了道:“雖然沒有遇到過,,不過是聽說過的,。”
轉(zhuǎn)頭看看,,先問:“那倆人呢,?”
高媛便知道這話現(xiàn)在不能說,對著柴伐北道:“把他們倆喊出來吃飯吧,。光吃面也不是個事兒,,等我給你們弄倆小菜來?!?p> 柴伐北便把正在收拾房間的兄妹倆叫了出來,,高媛辦事利落,,已經(jīng)把面分在了五個碗里,切了一盤咸雞蛋,,掰了幾頭糖蒜,,還盛了一盤鹽煮黃豆,一盤糖醋腌蘿卜,。這些都是現(xiàn)成的,,不費功夫。
張槐根兄妹倆卻不入座,,只端了碗蹲到門口去吃,。狼吞虎咽的,也不吃菜,,一碗面很快就見了底兒,,也不知道吃飽了沒有。
高媛有些不忍心,,感覺自己虐待兒童似的,。怕這倆孩子吃不飽,又一人給了一把干棗,。
倆孩子卻不吃,,把干棗塞進口袋里裝著,想是餓怕了,,留著以后吃的,。
高媛低聲道:“吃吧,還有呢,。吃飽了沒有,?”
張槐根低著頭:“回太太的話,吃飽了,?!?p> 高媛愣了愣,這是什么稱呼,?
柴文道給她夾了根糖醋腌蘿卜:“嫂娘,,這才是長久之道?!?p> 好吧,,高媛早就習慣家里的大事由著他們叔侄倆做主了,也就不再多說,。等用完了飯,,一直在旁邊低頭等著的兄妹倆立刻上前收拾碗筷,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觀察的,,一步都沒錯地進了廚房收拾去了,。
高媛忐忑地問:“這合適嗎,?”
“怎么不合適?娘您別亂發(fā)善心,,這樣對他們才是最合適的,。”柴伐北急忙道,,生怕她把弄來的下人當成義子養(yǎng)了,,那他們不白折騰了?
“嫂娘,,咱家越來越大,,這下人是必須要添的。晚添不如早添,,還能知道個底細,,將來有事也知道是否值得托付?!辈裎牡酪矂竦?。
“好吧?!备哝轮浪麄儌z的做法才是正確的,,柴文道叔侄倆身上擔著振興家業(yè)的重擔,有幾個舊時同窗老來請教就夠他們倆負累的了,,她絕對不能因為同情心泛濫,,就把張槐根也推到柴文道手里去讀書去。
等把兄妹倆打發(fā)去睡覺,,高媛才問:“說吧,,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柴文道也不隱瞞:“上一世,,這個張槐根是個有名的義仆,。”
柴伐北補充:“是被人著書立傳的那種義仆,,特別難得?!?p> “我也是從義仆傳上看到的,,名姓籍貫經(jīng)歷都對,這才收下來的,?!?p> “這人上輩子在一戶人家干活,那家人也不甚富裕,,家里就他一個下人……”
“等會兒,,不是兄妹倆嗎,?怎么就他一個?”高媛打斷了柴伐北,。
“這個就不知道了,,反正義仆傳上就是這么寫的?!辈穹ケ睋蠐项^,。
柴文道接著講:“家中老人去世,三個兒子分家產(chǎn),,老大和老二分了家中牛馬,,只把這個老仆分給了守寡的老三家的。三媳哭訴老仆無用,,張槐根便立下誓言,,定要讓家主覺得自己有用?!?p> 柴伐北,;“娘您不知道,這人可厲害了,。他去外省販絲販漆,,十幾年時間給家主掙下萬貫家財。等他死了,,家主不信他清白,,去查抄他的家產(chǎn),就幾十文而已,?!?p> 高媛瞪大了眼睛:“這家主怎么這樣?”
柴文道和柴伐北對視了一眼,,好吧,,嫂娘(娘)看問題總跟別人不一樣,習慣了,。
柴文道立刻點頭表示贊同嫂娘的觀點:“的確刻薄了些,。所以我想著,還不如把他帶到咱們家來,,好歹咱們待他總比舊主好,。”
柴伐北提醒他:“叔父,,那是上輩子的事兒,,不算舊主。”
“怪不得能進義仆傳,,啊,,還有義仆傳這種東西呢?誰寫的,?”高媛的思路又跑偏了,。
“不過是府志中記了幾筆罷了,因為是晉中的府志,,我便看了,。若是他落在別的地方,我也就不知了,?!辈裎牡阑卮稹?p> “府志中沒記槐花嗎,?”高媛問,。
“沒有。張槐根以一介奴仆之身能進府志,,自是有個義字在前頭,。槐花一個女孩子,,不過就是嫁人罷了,。看他們的樣子,,想來也知道是極普通的人家,,府志中自然不會記載?!?p> 至于會不會這個張槐花壓根就沒活到成年這種可能,,被三人一致忽略了。
高媛是最想得開的人:“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們倆留下好了,,就倆孩子,也吃不了多少飯,,咱家養(yǎng)得起,。”
柴文道決定把一些苗頭掐死在搖籃里:“留下他們兩個就是為了給嫂娘幫忙的,,您可別不讓他們干活,。”
高媛:“?。俊蹦阍趺粗牢沂沁@么打算的?這么大的小孩兒,,能干什么?。?p> 柴伐北忍不住搖頭:“娘啊,,您就聽叔父的吧,。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么大了,,一般的家務(wù)也都該干了,。別的不說,劈柴掃院子,,燒水做飯,,這些活兒都不累的啊。養(yǎng)下人是給您使的,,不是讓您養(yǎng)孩子的,。”
以前他們在書院里住著,,那些洗衣疊被的活兒自己就做了,。等進了府學,天天回家吃飯睡覺,,才發(fā)現(xiàn)娘不是一般的忙,。一天到晚,竟沒有個閑暇,,就連晚上陪著他們讀書的時候,,手里也有做不完的活兒。如今又添了個鋪子,,再不添人幫忙,,可不要把她給累壞了?
算了,,還是他們倆給這兄妹倆安排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