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春雨不息,，杜娥歸途（四）

　　“廿四年前,，匆匆一睹,，今日方才回顧。雖忘了車外行人,，還記得路邊店鋪?！?p>　　“琴染風(fēng)塵,，詩消艷色，難叫群芳再妒,。離城走誰問歸途,，歸鄉(xiāng)去我答故路?！?p>　　一闕《鵲橋仙》詞成,，杜娥眼底，浮上了一絲憂傷,。低吟出,，聲音雖小，卻留有綿長馀韻,。

　　“安菱姑娘,，妳可是不會回京城了？”聽出杜娥的意思,，盤木青——也就是那年輕的書生,，心頭有些許失落。

　　“能否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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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過他的目光,，帶上了一絲悲憫。杜娥不忍拂了他的意：“只是問公子,，卿往何處去,？”

　　瞥見他眼中的亮光，她接著一句：“萍水相逢,，終是分別,；求師問友，如何能耽擱著,！錢義兩清,，即是分離,；我往叢山，君自應(yīng)隨風(fēng)去,！”

　　盤木青猶豫許久,，還是開口：“若無礙，自隨行,?！?p>　　杜娥一怔。

　　盤木青急切說出的話,，讓她都忍俊不禁,。

　　“小生知道，安菱姑娘是識了字,，讀過書的女子,，縱難成佳侶，終可為良友,。再如,，先生說過，外出游歷,，若與人談得投機(jī),，便是難得的機(jī)緣?！?p>　　“若安菱姑娘真的知道小生所想,，卻不知，千杯美酒可夠,？”

　　這里邊,，倒是蘊(yùn)藏著“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典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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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住笑,，杜娥心中思索著,，這“盤木青”，應(yīng)該是一時(shí)趕不走了,。

　　心中沒有煩躁,，卻有一點(diǎn)欣喜。

　　剛想說什么,，手被拉了一下,。杜娥一頓，兒子的聲音傳來：“娘親,，走過了,。”

　　走過了？

　　杜娥回頭,，果不是——那京城幾家票號的分號，皆是三層高的木樓,。幾面幌旗都是錦緞,，繡著花邊，從二樓的游廊邊攜探出來,，在晨風(fēng)中微微擺動(dòng),。

　　宏偉，卻沒有多少人來往于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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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過涂著朱漆的門檻,，杜娥耳邊傳來了小廝謙卑的聲音——那一口一個(gè)“夫人”，讓她想反駁又不敢反駁,。

　　約莫三尺高的杜瑜若,，早躲向她身后。

　　“換匯票可是這里,？”杜娥問,。

　　“夫人請隨小人來?！毙P答,。

　　“現(xiàn)銀兌付有何規(guī)矩？”杜娥問,。

　　“夫人要換多少現(xiàn)銀,？”小廝問。

　　“一百兩,，大致夠了,。”杜娥稍稍思索,，斟酌過,，報(bào)出了一個(gè)數(shù)。

　　“那不麻煩,，直接換了便可,。”小廝顯然是知道錢莊規(guī)矩的,，見慣了各種來客,。

　　平心而論，百兩銀子,，對于錢莊來說并不是多大的交易,。請進(jìn)一間小屋，驗(yàn)了匯票真?zhèn)?。核好銀錠輕重,，扣了些辦事的雜費(fèi),，一塊綢布包著大大小小三十多錠白銀，分外墜手,。

　　出來錢莊分號,，不過小半柱香時(shí)間。

　　一錠五兩銀子交去,，一壺清酒遞過,，這段交情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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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一口,，愁一重,，盤木青看著眼前人，心頭的煩躁愈發(fā)多了,。

　　城門口初見時(shí),，她正被眾人議論。

　　頎長身段,，青絲挽成發(fā)髻,；淡綠上裳，淺黃下裙,，珠釵發(fā)間一別,，綢帶腰間一系，在那昏沉沉的清晨,，甚是吸引他的目光——可帶著個(gè)半人高的小兒,，她是那樣孤單無助！

　　先生說過,，不圖錦上添花,，但應(yīng)雪中送炭——自己，就在這么一種情況下,，站上前,，遞過去那五兩現(xiàn)銀。

　　她就那樣回過頭,，他也看到了她的臉,，對上了她的眼。

　　她很高,，比自己還高過三兩寸,，可那雙秀美的眼眸中，并沒有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氣——有的,，只是一種不可思議,，還有隱約的感激。

　　那一眼，讓他回憶不盡,。

　　然后,，她開口了。卻是一句反問“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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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謝絕了他遞過來的筆,。可用半禿的舊筆,，依舊寫下了娟秀的字跡。

　　她為那幼童的唐突道歉——可那七八歲的孩童,，說出的話語,，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她去換了銀錠,，一壺酒打發(fā)自己在一旁,，還說“錢義兩清，有緣或會再見,?！?p>　　她就那樣，帶著個(gè)年幼的孩童,，沿著大路走了,！

　　而自己，卻一連喝去小半壺酒——店家的酒,，寡淡,，帶著微微苦澀，沒讓他昏沉,，卻使他更加清醒,。

　　腦海中忽然閃過她的名姓，還有她的身影,。

　　明明只是初見,，卻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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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酒壺一放,。小桌前的盤木青猝然站起。

　　他嘴角忽而涌出笑意：像她那樣帶著幼童的人,，絕不會是徒步就可以到得了故鄉(xiāng),！

　　想來，應(yīng)該是會去尋馬車,。

　　她要是去尋馬車,，說不準(zhǔn)，弱女幼兒，又少不了一番波折,。

　　罔顧了她倡女的身份,，也忽略了她身邊已然帶著個(gè)七八歲孩童的事實(shí)，盤木青將行囊一背,，三兩步已經(jīng)出了酒肆——追人,！

　　可是，天已微明,。集鎮(zhèn)里人馬往來,，不絕如縷。要尋一對母女,，談何容易,！

　　還記得她離去的方向，盤木青縱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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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酒肆,，一條支巷，探出幼童的一雙眼,。

　　“他走了,？”幼童身后傳來女子聲音。

　　“他往北邊去了,?！焙⒆踊剡^頭，一雙眼天真無邪：“他出手救了急,，可是,，娘親，為什么不愿與他同行,？”

　　女子嘆息,，沒并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只是牽住了兒子的手,，回到大道,，掉頭向南走去。

　　“老家在北邊,，不該往北走嗎,？”幼童問。

　　“剛過橋的地方有一家車場,?！迸蛹泳o腳步?！翱偛荒芤宦纷呋厝グ??！?p>　　快步向前，她沒有停歇,。烏云又欲雨,，柔絲斜飄盡沾衣，一柄油紙傘,，麗人行,，朦朧中帶著些許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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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雇一趟車,，五兩現(xiàn)銀,。

　　取筆，冊頁上提名“安菱”,。她踏上那窄小的馬車,，也踏上了歸家的路。

　　馬蹄聲有規(guī)律響起,，車輪激起水花，送來的春風(fēng),，掀起窗邊簾?！谎劭慈ィ瑓s見著路邊,，站著一個(gè)打著傘的讀書人,。

　　他，沒看到她,。

　　她,，卻看到了他。

　　她心中隱約有痛,。但更多的卻是祝愿,。

　　盤木青，你的恩,，我杜安菱記下了,。

　　你應(yīng)有你自己的路，可否恕我不愿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