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余下的談判不溫不火,,散去已近午夜,。
李天道三人回到客房之中,仍在低聲探討之前雙方商定的方案,。于己有利的是星圖宮同意只派一個令使和四個堂主帶宮眾入伙,,唐復到底留居山中,。不利的是對方讓步之后,堅持要按照星圖宮的堂號改編各營,,指揮使皆由星圖宮的令使和堂主擔任,。
與此同時,唐復依舊坐在石室里,,陰沉著臉,,看著秦月明和聞若虛不語。
“聞若虛,!你自作聰明,,千算萬算,可算到引來一伙如此會計算的人,?”秦月明早已按捺不住,,借著酒勁率先發(fā)難。
他在席間有一刻差點就忍不住要動手,,可唐復一直死死盯著自己,,最后才未敢擅自行動。
待得李天道三人走后,,他的這股窩囊火早就憋不住了,,恨不得一掌把聞若虛劈翻。
“你有心思,,他有計較,,人與人之間但有利益沖突,往往如此,,如同對鑒,?!甭勅籼撘参戳系秸勁袝绱似D難,沉沉嘆了口氣,。
聞若虛在席間自然看出秦月明的殺意,,可是在他看來,唐復即便反悔也是正常,,大不了天道軍自尋出路,,星圖宮另找買家,今后至多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否則,,秦月明即便圖一時爽快殺了李天道幾人,可山下白繼忠統(tǒng)領的三千兵馬又豈能善罷甘休,?
待得雙方為此原故廝殺起來,,卻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反抗朝廷的勢力自相毀滅,,自己精心布置的局面也便蕩然無存了,。
因此,聞若虛在席間一直在暗暗關注著秦月明的動向,,如果對方真地動手發(fā)難,,自己拼命也要攔住,以免多年的計劃被破,。
“月明,,若虛,如今情勢緊急,,閑話少敘,!若按今晚的約定,你二人誰可隨我留守宮中,?”唐復此時雖然十分不快,,可已然做好了盤算。
他心中揣摩情勢,,與其一開始就與天道軍撕破了臉,,全都留在這山上繼續(xù)蹉跎,不如順勢而為,,且行且看,。其實他在發(fā)此問前,早已有了決定,。
秦月明根本沒有想到唐復這晚會如此屈從,,一愣神的功夫,只見聞羽起身下拜,,“若虛不才,,愿為大族長攜眾下山,,征伐天下?!?p> “為了大族長!,?”秦月明聽后終于徹底控制不住情緒,,驀地砸響桌案,憤然而起,,大聲對聞若虛呵斥道,,“怕是為了你自己有朝一日要當皇帝吧!”
“月明不可妄言,!”唐復擺手讓秦月明先坐了回去,,又道,“若虛這幾年驅使病軀,,宵衣旰食,,和你一樣心心念念的都是光復軒轅一族,歸還華夏正宗,,又豈是為了我唐復或他聞若虛一人的野心,。話又說回來,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坐擁天下的人左右流著軒轅一族的血,,又有何不可!”
唐復說罷,,不顧秦月明憤懣的表情,,意味深長地看了聞若虛一眼。
秦月明見唐復居然如此偏袒聞若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滿臉紫紅地立在那里想要發(fā)作,但終究不敢在唐復面前過于造次,,最后一屁股坐下來,,又開始悶頭一碗一碗往肚里灌酒。
“若虛多謝大族長信任,,也請月明兄大可不必多慮,!自八年前從京城回來的那時起,我就已經為此立誓,,絕無二心,。”聞若虛說到這時,,臉上流露出一絲黯然,。
他不清楚,,當年若不是為了救伏穎兒,自己會不會委曲求全,,做著如此違心之事,。他也不敢想,若不是身為軒轅族人,,自己和伏穎兒相遇之后又會不會相伴至今,。
八年,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已是一段不短的時光,,而他和唐復的對弈或許還在開局,。唐復的棋子是白虎丹藥,而自己的棋子則是這九州天下……
“大族長……”秦月明自然不信聞若虛所言,,剛想再開口爭辯,,想要為自己爭取下山,就被唐復揮手打斷,。
“月明不必再言,,我是信得過若虛的,你可要叮囑平山,、定江二人今后視他如我,,聽從號令。只是……”唐復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xù)沉沉說道,,“此番一去必是鞍馬勞頓,艱險無比,,穎兒姑娘舊傷在身,,更得年年服藥,不可斷絕,,便暫且安居宮中,,由老夫待你看護吧?!?p> 唐復說罷,,眼中驀地閃現出幽幽的光。
聞若虛面對著唐復那陌生的表情,,愕然無語,,他未曾想到自己到底會被懷疑??墒翘茝偷脑捳f到這里,,自是下了先手棋,拿捏著救命的白虎丹藥作為要挾。
為了伏穎兒能活命,,聞若虛也只好拱手稱喏,。
“若虛不要多想,老夫如此也是為你打算,。伏穎兒出身顯赫,,又容貌無雙,自然該有個得意郎君,。待得你此去掙得了一番功名,,老夫也好為你們順勢完婚?!碧茝偷谋砬樽兊煤途徠饋怼?p> “家族大業(yè)當前,,若虛不敢茍且兒女私情,。”聞若虛俯身作揖,,和秦月明退了下去,。
兩人剛出石室,秦月明便伸手攔住聞若虛,,胳膊帶起一陣冷風,。
“月明兄還有何指教?”
“聞若虛,,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可是你要給我記住,就算這次是你帶族人下山,,將來想拿我秦家子弟的血去討自己的便宜,,你定會沒什么好下場!”
聞若虛平日里向來知道秦月明為人粗暴,,只是一味忍讓他罷了,,奈何此時知道伏穎兒要被扣留,心神大亂,,極是焦躁,,根本沒有心情與他在這里胡攪蠻纏下去,一抬手擋開秦月明的那條手臂,,想要繼續(xù)離開,。
秦月明早已醉酒,哪里容得聞若虛如此傲慢,,借著酒勁便發(fā)起殺心來,,噌唥一聲自腰間扯出寶劍,一招“清江照月”直接往聞若虛胸口劃去。
聞若虛雖然沒想到秦月明出手偷襲,,可當即見招拆招,,身形往后一閃,右腳向上一點,,正中秦月明持劍之手,。
秦月明發(fā)覺手腕一顫,暗暗驚詫聞若虛在慌忙之間居然還運用了內力,,寶劍險些脫手,,一時間再難發(fā)力,于是索性將另一只手轉為爪狀,,身體前傾,,借著慣性作出一招“雄鷹搏兔”,徑直往聞若虛脖頸狠狠抓去,。
聞若虛這幾年來以沙袋苦練功力,,沒了重物束縛,卻已身輕如燕,,見秦月明惶亂發(fā)起第二招,,就著此前后仰之力,原地翻了一個跟頭躲開那只巨手,,順勢橫起一掌劈在秦月明出手的那條胳膊上,,打得對方一個趔趄。
秦月明見兩招狠手都落了空,,索性甩開寶劍,,震開脈門,墊步躍起,,揮出雙拳使出第三招“泰山壓頂”,,以一股不知落點的氣力把聞若虛蓋在自己的拳風之下。
秦月明自幼習武,,接任秦家族長之后一心想成為唐復的接班之人,,更是按照《奇遁》中傳授的武功日夜不輟地苦練。
他本來自信武功天下罕有敵手,,這第三招更是不可破解的殺手锏,,只要發(fā)出,必奪人命,。
誰料聞若虛居然既不慌張,,也不躲避,待得秦月明雙拳落近之時,,倏地出手抓住他的雙腕,,就勢往地上一摜,霎時間便把他摔得滿眼金星,口鼻之中噴出血來,,和地上的土泥和在一起,,一時間根本無法起身。
待到秦月明掙扎著站起來,,發(fā)現聞若虛早已走遠了,,此時酒醒一半,他也怕事情鬧大了沒法收場,,自是恨恨回去了,。
唐復站在石室門前,看到了兩人打斗的整個過程,。
他向來只知道聞若虛會些武功,,輕功不錯,可從未想過習武出身的秦月明居然根本不是蟲毒纏身的聞若虛對手,。
要知道,,秦月明使出的三次連擊不但暗藏殺手,更是秦家武學的無上招式,,即便是《青云集》榜上有名的武術大家,若是不熟悉套路,,也會吃了大虧,。
聞若虛招招化解得游刃有余,足見其造詣至深,,況且明明有反擊之力,,卻給秦月明來一個撲地便適可而止,又見其胸襟寬厚,。
經此一事,,兩人在唐復心中的地位更是高低立判。
只是唐復心中雖然偏向聞若虛,,還是硬要把伏穎兒留作人質,,連他自己也覺得這等行為不是大丈夫所為,多少有些難堪,。
唐復了解聞若虛的性情,,自然并不擔心他將來擁兵自立,可也正是因為了解聞若虛,,才擔心他終究會狠不下心來殺伐天下,。
在唐復眼里,聞若虛是最適合制霸天下之人,,也是最不適合制霸天下之人,。
這幾年來,無論是在唐家堡,還是在星圖宮,,唐復一直暗暗觀察,,已然確定伏穎兒是聞若虛在這世上唯一在乎之人。
只要把伏穎兒留在山上,,聞若虛今后即便在大事面前有了猶豫,,也終究會知道孰輕孰重。
夜已過二更,,天上有星無月,,黑云混沌,山風肆虐,。
朱雀堂中廳燭火如晝,,灼灼光華之中卻刺得人想落淚。
“主公,,無論去哪兒,,我自是要跟從你的,為何要把我獨自留在山上……”伏穎兒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幾近崩潰,淚流滿面,,雙眼早已哭得紅腫,。她自與聞若虛在八年前相遇那時起,就從未想過有一天要和他分離,。
“穎兒,,當初我與大族長已有約定,不可違逆了他多年的心愿,,更不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聞若虛抱著懷中的伏穎兒柔聲撫慰,。
聞若虛從未料到,,即便自己這幾年來殫精竭慮去為唐復籌劃大業(yè),唐復到底是不信任他的,。
唐復美其名曰將伏穎兒留在山上,,分明就成了一個人質,想到自明日便見不到這朝夕相伴的愛侶,,他的心何嘗不是在滴著血,。
可是以這些人馬征伐九州,除了自己卻又絕無第二個人能夠做成,,即便分別之事頗為揪心,,但想著長遠,,也只好如此。
“主公當初所立到底是何誓言,,難道為了我不能破例,?”伏穎兒無力地扒在他的膝上,仍舊嚶嚶哭泣,,似乎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發(fā)泄出來,。
聞若虛嘆了口氣,自己當年違背本心,,發(fā)誓效忠于唐復,,不正是為了救伏穎兒活命?事雖如此,,但命運弄人,,他這時卻無法對伏穎兒講出真相,因為那樣只會徒增她的愧疚,。
“如今天下崩亂,,正是起事之時。若是順利,,九州平復,,想三五年后便可再見。你借著空閑時光,,放下雜念,,好好在山上將養(yǎng)身體,等著我回來便好,。”聞若虛只好故作雄心勃發(fā)的姿態(tài),,以此暗示日燭自己有成就霸業(yè)的打算,,可他驀地發(fā)現自己都說不準再見之時。
“我聽主公的,,只是這次出征定是舟車勞頓,、不得調養(yǎng),主公身邊還是要有人照顧的,,我會讓南星和茯苓隨你同去……”過了半晌,,伏穎兒緩過勁來,喃喃說道,。
她全心愛著聞若虛,,換做平時怎能受得了其他女子接近他,只是聞若虛舊毒未清,,必須時刻有人在身邊替她好好照看,。
“那就讓南星去吧,,日燭堂主這幾年來就這兩個得意的弟子,我可不能盡奪所愛,,茯苓性格更穩(wěn)重溫順一些,,就讓她留在山上陪你吧?!甭勅籼摴首鬏p松語態(tài),,想逗她開心一些。
“主公當知誰才是我心中所愛,,愿君好生保重,,我便只在這里,日不掩門,,夜不滅燈,,青絲不畏白雪,蒲草依偎磐石,,年年月月只盼你早日回來,。”伏穎兒坐直身體,,盯著聞若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若有那日,你可嫁我,?”聞若虛終于問出了她期望已久的這句話,,只可惜要想兌現,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伏穎兒聽罷先是一愣,,隨后嫣然一笑,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淚眼婆娑中,,她只盼這夜星月永恒,明朝不來,。
翌日午后,,唐復帶著留守余眾在山下為聞若虛等人送行,場面還算和氣,。
三聲鳴鑼之后,,天道軍匯著星圖宮人往南進發(fā),五千余人的隊伍延連數里,,多了熊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五面營旗,,變得頗有氣象。
青龍白虎二堂這邊,,秦平山和秦定江前夜已得了秦月明的囑咐,,此后一來要牢牢把持住兩營的兵權以便制衡,二來要時刻監(jiān)視聞若虛的動向,。
玄武堂那邊,,堂主幽熒本是化外之人,與右堂使青甲終究沒有下山,,左堂使青虺是江湖中人,,當初為了報恩才來幫聞若虛訓練弟子,早已告辭而去,,如此聞若虛便讓卯蚩代堂主掌管了玄武營,。
朱雀堂的情況相似,茯苓陪著日燭留守山上,,南星便也掌管了朱雀營,,帶著同門師姐妹隨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