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到了,是劉鶴群,?!蹦闲呛藓拚f道。
“城中的布防已定,,本來主力都在南城,,城北空虛,這要緊消息遲早會漏出去,。若想出奇制勝,,只須將計就計,待官軍臨近之時,,即刻調轉全部兵力,,在城北與其決一死戰(zhàn),或許會有轉機?!?p> 聞若虛得知軍中的叛徒居然是劉鶴群后,,暗暗感到天道軍的覆滅恐怕就在幾日之內。
“既然知道他是叛徒,,你為何不讓玄武營去人將他殺掉,?若是李天道他們不明是非加以阻攔,就送他們一起去見閻王,!”南星見聞若虛只講對敵戰(zhàn)略,,卻壓根不提處置劉鶴群的事情,急得直跺腳,。
“此戰(zhàn)以一敵五,,本就兇多吉少,此刻豈可自相殘殺,。如今之計不若順水推舟,,到時放手一搏,或許會有轉機,?!?p> “劉鶴群這般渣滓不除,早晚會成禍害,!”南星依舊堅持,。
聞若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如今局勢不能逆轉的話,,即便處置了一個劉鶴群,還會有李鶴群,、王鶴群冒出來,。只有讓天道軍守住常山,看到希望,,方能釜底抽薪,,轉敗為勝?!?p> “那么殺了劉鶴群,,又有何妨?”南星一再堅持,,一來是源于自己身世凄苦,,這幾年來極為痛恨叛徒。二來她一直覺得此人對聞若虛充滿敵意,,處處提防設計,,想就此機會永除后患,。
“劉鶴群反叛之事沒有證據,何況此番危急之時不可再動搖軍心,,此事以后再議不遲,。我揣度劉鶴群第一封信只是表達投誠之意,之后再有聯(lián)絡就是要交代城中具體的布防了,?!?p> “我讓姐妹們睜大眼睛盯緊了,今晚便開始在參軍大帳周圍布下手弩陣,,保準一個會飛的都出不去這常山關,。”南星信誓旦旦,,決意不能再出失誤,。
“恰恰相反,你要暗中讓朱雀營故意放松警備,,定要讓那信鴿傳出訊息,。天道軍此番是生是死,就全賴一只飛鳥了……”聞若虛說罷,,無奈地苦笑起來,。
南星看著他那表情,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連忙用力點點頭,,自去籌備了。
天色蒙蒙亮起,,常山關外的官軍大營燈火明滅,。
樊梧果然如聞若虛所料,順利得到了常山南實北虛的布防消息,。雖然他未經戰(zhàn)陣,,可屬下的將官大多上過沙場,紛紛懷疑這是天道軍的詐降之計,。
樊梧對此不以為然,哂笑道,,“爾等有所不知,,當年劉鶴群與族兄劉龍底看似各為其主,私下卻一直交通聯(lián)絡,,隨時準備以交待天道軍為晉升之本,。誰料劉龍底無意之間被暴亂的苗民殺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禁衛(wèi)軍中有個校尉,,之前跟著伏興辦事,,手段自是不錯,所以我總能掌握些這種情報,。由此看來,,劉鶴群此人向無忠義,此次不是詐降,?!?p> 眾將見樊梧如此固執(zhí),只好按照命令準備攻城,。
五日之內,,官軍又收聚了漢楚兩州逃過來的敗軍散勇數萬人。除了八萬騎兵分散要道防止天道軍突圍之外,,二十余萬步卒已經陸續(xù)壓上前線,,半日不到便將常山這座孤城圍個水泄不通。
是日辰時一過,,大營響起三聲軍鼓,,數萬官軍如惡浪一般席卷著密密麻麻的云梯、望樓,,徑直往城北壓來,。
按天道軍各營的方位排布,此時守北城的正是玄武營,。
卯蚩赤膊站在城樓之上,,看著腳下那無邊人浪,竟生出一種興奮的感覺,。
他本來以為官軍會繞過北城去打南城,,誰知全都直奔這邊而來。
卯蚩攥緊了手中的苗刀,,忽然希望南星能看著自己戰(zhàn)死在這人海之中,,然后許久地懷念他,如此便是足矣,。
“這么多人攻過來,,我們能挨上一個時辰么?”卯蚩回過神來,,轉身朗聲問玄武營的軍士們,。
軍士自和他待得久了,性情愈發(fā)相投,,都嬉皮笑臉地一齊大聲回答,,“不能!”
“與其窩在這里等死,,不如此刻出城殺個痛快,!”卯蚩感覺自己的血已經徹底沸騰起來,。
他剛帶著人往城樓下走,就看見南星帶著朱雀營的姐妹們趕到了內城墻下,,身后不遠處則是秦家兄弟的兩個大營,。
“指揮使有令,五營軍士全部死守北城,,臨陣畏敵者斬,!”南星話音未落,已縱身幾個彈跳,,輕靈地飛上城頭,,與卯蚩并肩而立。
“南星……”卯蚩雖然還不清楚這些人為何忽然來援,,可聽到這個消息登時心下振奮,,看到心愛之人趕來更是一時無限感慨。
“再不聽軍令擅自開戰(zhàn)者,,斬,!”南星嬌嗔地瞪了卯蚩一眼,轉身帶著人散在城樓四周,。
常山自古便是軍事要地,,除了四個城樓設有望樓,城中也有一棟十丈高的望樓,,足可以看到方圓數里之內的情勢,。
劉鶴群和徐守一陪李天道站在上面,看著在北城外逐漸滾起的濃煙之中,,各營的兵力以快得出奇的速度集結到那里,,城墻上豎起青白朱玄四色營旗,只少了熊羆營旗,。
劉鶴群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本該分散在四個城門的守軍為何鬼使神差地忽然改變了布防方略,全部及時趕到了北城,。
按他原本計劃,,至多再過一個時辰,北城就會被攻破,,那時自己會手起刀落將李天道和徐守一全部砍殺,,然后帶著參軍府的人與官軍里應外合拿下常山關。
直到此刻,,劉鶴群仍不相信會有人未卜先知,,算準了官軍的路線,,若真有人能未卜先知,,那也一定是聞若虛,。可這般大的調動為何自己事先不知,?
沒錯,,一定是聞若虛刻意避開參軍府,行使當初定下的便宜協(xié)調諸營兵馬的權力,,越過自己給各營直接下了軍令,!
想到這,劉鶴群的冷汗就淌了下來,,此時的情境意味著自己通敵之事已經敗露無疑,。
劉鶴群死死盯著身旁兩個本將該死的人,卻未發(fā)覺他們有什么防備自己的舉動,,身邊護衛(wèi)的也都還是他參軍府的親信,。
劉鶴群更加迷惑了,倏地想到聞若虛此刻在哪里,?是等著伏擊自己這個叛徒,,還是帶著奇兵潛伏起來準備反攻?
劉鶴群此刻已什么都搞不明白,,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怔怔看著北城的第一涌血花飛起,濺在了玄武營旗上,。
卯蚩所帶的玄武營中,,凡是自終南山下來的大多熟習刺殺之技,用的都是短小利器,,這本來在兩軍平地上對沖之時不占先機,,卻極為適合守城。
官軍靠著人數眾多,,搭上不知多少梯子,,密密麻麻地往城頭上爬,像是要分食死獸的螻蟻一般,,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周身發(fā)麻,、難以動彈。
卯蚩本想讓人把那些梯子掫翻,,不料梯子上爪掛著鐵鉤,,大多牢牢定死在城墻上沿的磚石縫隙里,根本就推不動,。
他只好任由官軍爬上城樓,,再做刺殺。
一時間,,城墻之上,,血霧更濃,,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卯蚩一出刀便往敵人脖子上招呼,,以求一擊斃命,,提高殺敵的速率。
可是如此一來,,他出招兇險,、門戶大開,不一會兒便被刀劃破身上數個地方,。
誰知卯蚩見自己流血,,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反而更加興奮,。這讓他想起了三年前天寨屠滅的情形,。
漸漸地,登上城頭的官軍凡是看清形勢的,,都有意避開這個不要命的瘟神,。
玄武營拼殺靠的是兇狠,而青龍白虎二營在秦家兄弟的操練中,,早已熟記《奇遁》戰(zhàn)法,,在丈余寬的城樓馬道之上也可布陣,軍士五人一組,,連成一字長陣,。
每組前兩人用盾牌護衛(wèi)陣腳,后面兩人持長槍伺機突刺,,最后一人則手持短刀游擊策應,。
一時間,官軍在這處也是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死傷慘重,,堆尸如山,幾乎沒有絲毫還擊之力,。
朱雀堂大多都是女子,,沒有力氣上前拼殺,便站在城樓高處往城外放箭壓制來敵,。
若是見到軍中有人負傷倒地,,她們也不顧危險上前搶回,撕開自己外面的衣衫包扎救護,,一個個又儼然成了軍醫(yī),。
南星和茯苓出身橋寨,自幼通曉醫(yī)術,早在山宮之時就向師姐妹們傳授過救治刀劍外傷的方法,,不料此時正派上用場,。
城外的中軍大帳,樊梧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先鋒本已攻到城下,,卻沒有一個能在城頭上活過片刻。
后援大軍到了離城下不足半里的地方,,忽然在一輪又一輪從天而降的箭雨中披靡倒地,。
再后面的軍士見狀或是停下腳步,愣在原地進退維谷,,或是干脆嚎啕著轉身往回跑,。
本來毫無懸念的進攻在頃刻之間變成了難以挽回的敗局。
樊梧急令監(jiān)軍帶著刀斧手壓上前去,,將逃回的軍士當場斬殺,,過了半晌方才止住了頹勢。
待官軍重新列陣清點完畢,,已過了快一個時辰,。
卯蚩大剌剌騎坐在殷紅色的墻垛上,看著城下數以千計的尸體,,咧著嘴傻笑——過了一個時辰,,自己居然還活著。
雖然身上流血不止,,肩膀更是被城外機發(fā)的長箭蹭掉了一大塊皮肉,,血涌如注,可他卻很是暢快,,因為南星正在親自為他包扎傷口,。
卯蚩暗暗念叨,自己一個本來該死之人,,此刻還能看到心愛的姑娘正在身旁陪伴自己,,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么?
卯蚩看著南星那半是嗔怪,,半是心疼的眼神,,真想緊緊抱住她。他驀地后悔自己之前的沖動,,若還有一絲希望,,好好守住常山便是,何苦自尋死路呢,?只要守住了這道城墻,,就是守住了南星。
想到這,卯蚩跳下城垛站直腰桿,,重振精神開始清點兵士和軍械,。因為他預感得到,官軍的下一輪攻勢馬上就要來了,。
一刻之后,,五千遁甲兵舉起五尺見方的藤盾,連成足有三里長的遮蓋,,掩護數萬官軍頂著箭雨,,艱難地挨到了城下。
云梯隨后而至,,剛一接到城墻,,手持短刀、裸著上身的死士便紛紛沖上城頭,,再度與守軍廝殺在一起,。
投石車和攻城錘見勢也掩殺了過來。雙方此時都清楚,,只要這些器械挨到城下,,打破城門或在城墻上造一個豁口,就會有不計其數的官軍沖進城去,,一舉拿下常山關,。
樊梧遠遠望見這般情境,剛要松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那城門緩緩打開了,,帶起兩股壓抑的煙塵。
卯蚩和南星忙著抵擋來軍,,也才驚詫地發(fā)現(xiàn),,白繼忠竟率熊羆營的全部精銳殺了出去。
幾個彈指的功夫,,數百精騎已如箭矢一般飛出,,為首的一列白馬先鋒擎著熊頭大旗,氣勢難當,。
旗卷云開處,,一名驍將揮舞銀槍往來沖突,將原本堵在門口的官軍殺得七零八落,。
官軍本來早已把常山關里的天道軍當作困獸,,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竟敢發(fā)起反擊。正因如此,,本來用于攻城的陣型,,在熊羆營鐵騎的沖擊下變得漏洞百出,、不堪一擊。
這些官軍不會知道,,在之前的那輪強攻之中,,白繼忠并未帶兵加入四營的苦戰(zhàn),而是把熊羆營集合在城門內的空場上,,死咬著牙,,等待反擊的契機。
看著玄武營中的人自城上向內摔落而死,,他沒有下令,。
聽著朱雀營的姑娘們被人襲擊的哀嚎聲,他依舊沒有下令,。
待到聽得第二輪攻城開始,白繼忠終于拔出佩劍,,高聲呼號道,,“此前我在關內遭遇埋伏之時,指揮使舍命救我,。過會兒待得城門洞開,,你我沖入敵陣,以一敵十,,將會萬般兇險,,更是沒有后援。若你們有難,,我也會舍命去救,,若救不得,大不了同赴黃泉,。熊羆建制以來,,精魂便是手足相惜、寧死不退,,生得男兒身軀,,莫要做到老垂恨之事!”
白繼忠懷著必死之心,,武力更比往常兇猛,,帶兵逐漸沖開了陣勢,繼續(xù)砥礪向前,。
眾人將馬鞍上掛著的陶罐用火折子引著了,,流星雨一般拋向那些數丈高的云梯和投石車,敵軍逐漸抵抗不住,,爭相往回逃去,。
白繼忠不但不勒馬回城,反而一馬當先,繼續(xù)向前沖去斬殺官軍的逃兵,。
其他人見主將不退,,也跟著殺了過來,熊羆營的大旗片刻之間便往官軍的中軍大帳沖來,。直到遭遇機發(fā)的弩箭,,不能繼續(xù)前進,他們才恨恨兜轉回去,,竟也無人敢追,。
望著混沌的火海和逐漸散敗的陣列,樊梧眼睛都快滲出血來,,他知道第二攻又要失敗了,。
一敗再敗,收攏逃散的軍士都已成了難事,。
有些敗兵奪了馬匹便四散而去,,幾個彈指間就沒了蹤影。監(jiān)軍的精騎往來抓捕,,也是顧得了東顧不了西,,最后有些竟自己也跟著一起逃了。
樊梧此刻方后悔不該招募那些楚漢兩地的敗軍,,非但借不上力,,反而擾亂了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