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后,,天色見晚,,禁軍在漢州城外五里扎寨,,元恒自派一個令使進(jìn)城通報消息,。
自酉至亥,,卻一直沒有見到來人回報,。再派人去探,,發(fā)現(xiàn)漢州城大門已經(jīng)戒嚴(yán),,城外南北各出現(xiàn)兩個大營,,不知其中藏著多少人馬,。
如此跡象已然表明劉不然要造反!元恒不知是驚駭,,還是興奮,,他望著漢州城那片模糊的黑影,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
如此一來,,雖然平叛的情勢更加艱難,他卻可早一日與這個陷害自己,、殺滅妻子的仇人決戰(zhàn),。
徐守一知道消息之后,心下盤桓一刻,,立即著人往中都回報劉不然反叛之事,,卻暗感不妙,或者此時出手已經(jīng)太晚了,。
徐守一的信使自中都西門進(jìn)來,,一路打聽才知寧豐正在富鄉(xiāng)侯府簽批調(diào)度軍需的文書,急忙趕了過來,。
寧豐打開信箋,,見上面只潦草寫了“劉不然反”四個字,下面是徐守一的禁軍監(jiān)軍大印,。
寧豐看罷,,只覺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劉鶴群果然與秦平山里應(yīng)外合,,圖謀作亂,,他此次順著李求真亂中安排,先讓劉不然到漢州與叛軍會合,,而后更有大的陰謀,!幸好自己早早封禁全城,此時劉鶴群尚在中都,,只要拿住賊首,,便可牽制叛軍,。
寧豐雙掌摑面,強(qiáng)打精神,,立刻親自點(diǎn)起秋苑二百重戟騎兵,,直往漢國公府拿人。
圍定漢國公府,,寧豐帶人破門而入,,卻只見府院中雜亂一氣,除了不知為何癱在前堂,、不省人事的戶部尚書何不可,,半個人影都再見不到。
“立刻傳令全城警戒,,逐家逐戶進(jìn)門搜捕,務(wù)必拿下劉鶴群這個叛賊,!”寧豐雙眼猩紅,,咬著牙一字一句,嘴角都滲出鮮血,。
前一日巳時,,何不可被人叫到了漢國公府,劉鶴群命他在漢州將軍便宜征調(diào)各地府庫錢莊的公文上蓋印畫押,。
“劉相,,此番公子雖領(lǐng)命到了漢州督軍,可按大平律例他若需要錢糧,,還須先報兵部,,再轉(zhuǎn)內(nèi)閣敲定,最后由戶部合著幾家一同出公文落實(shí),。若按劉相如此吩咐,,僅僅發(fā)出戶部一家公文,怕是沒有效力,,再者寧豐早已戒嚴(yán)中都,,這公文即便做好,無論如何也送不出去……”
何不可往常帶著戶部大印來此,,都是一憑劉鶴群意思辦事,,只是此時局勢動蕩,圣意難測,,倘若冒然出此公文,,日后李求真追究起來,自己難免要吃苦頭,。
更何況李求真幾日前專門召見了他,,說此次安排聞羽,、劉不然等后輩建功立業(yè),卻沒有帶著何必,,讓他暫且安心做事,,等日后掃平叛賊,得了便宜時機(jī),,就會給何必安排一個爵位,。
“這本公文確實(shí)本該是內(nèi)閣敲定,只是此時聞羽在江北,,徐永德在漢州,,如何湊齊內(nèi)閣六相?你只管蓋印畫押便是,,其余之事不用你去考慮,。”
劉鶴群見何不可一反常態(tài)執(zhí)拗起來,,抬手給他倒了一杯清茶推過去,,轉(zhuǎn)即開始閑聊起來,“不可你剛剛既然提到內(nèi)閣,,你我一起做事多少年了,?”
“回稟劉相,不可永平元年得了功名,,本是不入流的待詔翰林,,永平三年得劉相提拔做了兵部司丞,轉(zhuǎn)過年任左侍郎,,永平七年許清宗因廢太子一案下臺,,又是劉相一力挺拔我晉身六相,主持戶部機(jī)要,,按此想來,,也有整整十三年光景了……”
何不可小心翼翼啜了一口茶,知道劉鶴群是想來軟的,,好讓自己同意逾矩辦事,。
回想這些年來,自己雖然處處為劉鶴群馬首是瞻,,可也跟著得了不少好處,,若沒有這位右相在朝中力保,自己早不知被徐守一他們彈劾了多少次,。
想到這里,,何不可剛想再多言謝幾句,可只覺雙目恍惚,,頭腦昏沉,,不一會兒便癱坐在那里,,根本不動彈了。
劉鶴群自不管他,,起身從何不可懷中拿出戶部大印,,蓋好公文,放進(jìn)一個信封中,,隨后褪去了朝服,,換上一身緊束的夜行衣,又把信封好好收進(jìn)懷里,。
推門出去,,早有一個面相猥瑣的矮子蹲坐在那里等著劉鶴群。
“劉相,,公文好了的話咱們便可啟程嘞,?”矮子起身撲棱撲棱屁股上的塵土,一臉的諂媚猥瑣,。
“土先生放心,,只要老夫平安到了漢州,當(dāng)即會按約定撥付給你五萬兩黃金兌票,。”劉鶴群面色冷峻,,更無多言,。
“這路自是沒有問題,只是要委屈漢國公在地下走一遭嘞,?!卑诱f罷,帶劉鶴群來到府院中間,,空地上已多出一個二尺為徑的圓坑,,往里看不知深淺。
“土先生先請,!”劉鶴群決意不會走在前面,,待矮子鉆進(jìn)去后,安排兩個壯實(shí)家丁走在后面,,又過了會,,聽里面響起鈴鐺,知道一切正常,,劉鶴群才皺了皺眉,,雙手扶地,探身跳了下去,。
劉鶴群身材瘦高,,走在時高時低的地道之中甚為狼狽,,大多時間須得手腳并用,做狼行狐顧,,卻也暗暗感嘆這土孫子手藝高超,。
三日之前,刑部的捕快在中都城北的太祖皇陵附近抓住一個叫土孫子的盜墓賊,,做過訊問筆錄,,按大平律例報請刑部判下斬立決。
劉鶴群本來思量脫身之計,,無心過問此事,,可看過那人自述的犯案手段,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便叫人到死囚大牢直接把他接到了漢國公府,。
這矮子自述祖?zhèn)鞅I墓手藝,這些年在兩河之內(nèi)已開掘了百十個皇家貴族的墓地,,本來無一失手,,只是太祖皇帝的陵園守衛(wèi)森嚴(yán),才不巧栽了跟頭,。
劉鶴群知他善打地道,,便承諾只要能讓他出得中都轉(zhuǎn)到漢州,回報五萬兩黃金兌票,。
矮子看上去本來就是盜墓掘墳之徒,、見利忘義之輩,自拍胸脯打了包票,,三日之內(nèi)必將完工,,否則分文不要,最后還提早趕出了半日工期,。
漢國公府到中都西門在地面上大概只有十里路程,,可地道一來坎坷難行,二來須繞過硬石地基,、地下河道,,路徑總是曲折,劉鶴群在里面倒是走了小半日,,驀地只見前面光明一片,,出來看時身在一片樹林,一旁就是官道,,已離中都城有數(shù)里之遙,。
半日前先探路出來的家丁已在附近人家買下了數(shù)輛馬車,劉鶴群當(dāng)即帶著眾人走小路往漢州城趕去,。
漢州城雖然寬闊,,可此時駐扎進(jìn)幾十萬人馬,,立刻變得局促混亂起來,城中人馬的屎尿味被烈日蒸騰得讓人窒息,,軍士偷雞摸狗,、欺男霸女之事比比皆是。
華南依舊在府中設(shè)下宴席,,作陪的還是原班人馬,,可此時坐在主座的已經(jīng)換成了哈馬木,下面對首坐著一個耄耋老者和鎮(zhèn)國公秦平山,,再下面才是劉不然和華南,。
“我如今到了漢州首府,算是坐定中原,,今后諸位也大可不必叫我哈馬木可汗,,只叫華人姓名劉鷹空便可?!惫R木滿臉春風(fēng),,舉杯提酒,眾人喏喏跟了一杯,。
劉不然冷眼看著席上諸人,,神情卻各不相同。
那個耄耋老者精神矍鑠,,安然自若,。
秦平山卻愁眉不展,似有千萬心結(jié),。
其余漢州官吏,面對劉家叔侄間主賓顛倒之事,,一時半刻還摸不著頭腦,,只好尷尬地陪著笑。
劉不然領(lǐng)銜漢州百官將哈馬木迎進(jìn)城中,,卻并未像父親事前告知的那般,,可以與哈馬木平起平坐,反而一見面便頗受冷落,,像是下官接見上級一般,。
劉不然心下不禁忿忿,這個人多年以來不過是父親放在雍涼的一只提線木偶,,此刻仗著兵多馬壯,,居然洋洋得意起來,只得等父親到了,,方可壓制他的氣焰,,重新控制局勢,。
“不然身為晚輩,代父相先敬叔父一杯酒,,以感帶兵日夜驅(qū)馳,,到此共舉大事!”
劉不然剛端起杯起身,,便被哈馬木揮手制止,,眼睛一橫大聲喝道,“我的話還沒說完,,爾等既然知道自己輩份,,為何急著插嘴!,?”
劉不然見狀只得忿然坐下,,此時已氣得腦筋炸開,只聽哈馬木朗聲說道,,“漢州諸位,,先由我來介紹兩位貴人。這位老先生道號空同子,,是我在永平元年的老相識,,這些年來一直在我?guī)ぶ芯S持族中軍務(wù),聯(lián)絡(luò)西域各邦情節(jié),?!?p> 席上的這些漢州官吏聽得出來,這個老者該是哈馬木的首席幕僚,,能夠運(yùn)籌如此人馬自是高深莫測,,連忙都舉杯敬酒,那老者微笑著一一拱手致意,。
“這位嘛,,諸位該是早就聽聞大名——李天道當(dāng)年敕封的鎮(zhèn)國公,統(tǒng)領(lǐng)雍涼十五萬兵馬的秦平山,、秦都護(hù),。”哈馬木介紹秦平山時言語里帶著不屑,,直用手指,。
眾人見得尷尬,卻也都向秦平山敬了一杯酒,,心中暗暗忖度堂堂鎮(zhèn)國公為何寄人籬下,,如此沒了氣勢。
“劉某此次上應(yīng)天意,下表民心,,集聚雍涼及西域各邦八十余萬人馬,,只為討伐李求真這個不仁不義之君,解救萬民于水火……”
哈馬木見底下眾人對他直呼兩朝皇帝姓名之事仍有惴惴,,便放聲大笑道,,“當(dāng)年李求真身為皇子之時,暗用陰謀詭計接連陷害兩個皇兄,,僭位太子之后更是當(dāng)夜叛君弒父,,勾得帝位。自他建立偽號延平,,大肆欺壓邊地各族百姓,,為了修建陵園更是揮空國庫,勞碌民力,,我說豎子不仁不義都已饒他,,又有何錯?”
眾人聽罷,,只得惴惴點(diǎn)頭稱是,,又聽哈馬木接著說道,“我本是白人可汗,,這些年來愛惜民生,,廣布仁政,致使四方族群城邦盡皆投奔?xì)w順,,秦都護(hù)日前也深明大義,,率部來歸。如此雄壯兵馬,,取中都只是彈指之間的事,。諸位大可放心,空同子先生已替我擬好了檄文,,我等也是師出有名,,此后必將勢如破竹,直指中都,!”
哈馬木話中之意將秦平山兵敗投降之事加以粉飾,給秦平山留些面子,,可秦平山依舊像是沒聽到一般,,只是直直看著對席的老者,欲說還休,,頗似為難,。
展屏關(guān)一役,秦平山大意輕敵,兵敗山倒,,本想當(dāng)場一死百了,,卻見叛軍之中擁來了這位老者與自己相見,當(dāng)即覺得恍若隔世,,只得伏地叩首,。
“平山別來無恙?”老者笑著扶起秦平山,,只見秦平山臉色死白,,全無人色,連話都說不出來,。
“當(dāng)年之事,,多有曲折,我一時半刻和你說不清楚,。此時你若還聽我這個大族長的號令,,便叫雍涼的十五萬兵馬立刻投誠,與白族聯(lián)軍匯在一處,,共舉一番大事,。”老者面色安定,,像是早就算好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平山……遵從大族長號令?!鼻仄缴筋^腦恍惚,,跪地再拜。
唐復(fù)起死回生,,時隔二十多年后驀然現(xiàn)身于此,,他自覺已沒有心力再去想通這個天大的謎團(tuán)。
自展屏關(guān)東返,,秦平山一路上連發(fā)手令,,叫都護(hù)府分派各地的駐軍都與哈馬木的大軍匯合,自己則跟著唐復(fù)一路到此,,途中并無半點(diǎn)交流,。
大族長究竟在下一盤什么棋?秦平山當(dāng)年想不出,,如今仍然想不出,。可看著對方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只要隨機(jī)應(yīng)變就好,。
眼見著哈馬木在席上對著眾人耀武揚(yáng)威,,秦平山卻依舊揣度不出大族長委身白蠻帳下是做什么打算,索性扮作木偶石人,,低頭一聲不吭,。
“還請漢州諸位即刻從各府縣調(diào)集糧草,供應(yīng)大軍,,待到大事一成,,在座人人按功行賞,共享榮華富貴,!”哈馬木連續(xù)喝了十?dāng)?shù)杯,,面色赤紅,作完這個吩咐,,便把華南喊到身前,,開始尋問城中是否有好的歌姬可以侍寢。
是夜,,哈馬木在華南的府邸住下,,其余人則發(fā)散到各處官吏宅中安歇。
劉不然此前還是眾人瞻仰的座上貴賓,,好酒好菜,,嬌娘相陪,這晚卻被狼狽趕了出來,,心下愈發(fā)惱火,,不知父親何時才能潛出中都,來此與自己會和,。
劉不然此前已派出幾股探子去打探消息,,可是都被寧豐的禁衛(wèi)軍擋在了中都城外。
這讓他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甚至開始打算父親若是出事了,,自己該如何應(yīng)付當(dāng)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