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林月.沒得選擇的無趣
孫雪琪奇道:“桂懷泰的奏疏上要求的這三件事,,都是司庫府范圍之內(nèi)能做的,。就他那種人,,這份折子給他退回去,,他一個字不改,,又要重上一遍,,有何區(qū)別,?”
林月道:“區(qū)別大了,。上奏給大司庫的奏折,,司庫府需轉(zhuǎn)交布政使司代為上奏,。而布政使司必須寫節(jié)略給巡撫。巡撫會定期將各府奏折節(jié)略通報給各府,。但如果是給三河司的公文,,則不僅不需要交布政使司代呈,也不需要給巡撫提交節(jié)略,。桂懷泰已經(jīng)當(dāng)了好幾年的布政使,,能不明白他這封奏折應(yīng)該提交給大司庫?那他為何還是要河西司庫府遞交三河司,?說白了,,就是不愿意讓人知道河西增稅是他的主意,他是要把這個鍋甩給你這個剛上任的主事,?!?p> 孫雪琪一聽怒了:“好狠的心!他知道我剛上任,,沒什么經(jīng)驗,,想在我這打個馬虎眼。只要我寫了節(jié)略給師父,,那增稅的罵名可就落到了我的頭上了,。到時候他只需輕飄飄一句‘上折子不過是孫雪琪授意’,,我可就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了!”想到本就因為是大司徒之女而受到文官歧視,,如果增稅的名聲加在自己頭上,,那更是要被鋪天蓋地的涂抹淹沒,心中更怒,。
林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說他心黑,也正是因為此,。他認(rèn)定你是沒有政務(wù)經(jīng)驗的公主,,認(rèn)準(zhǔn)你心高氣傲,以為不會將這種公文與別人相商,。再加上,,認(rèn)準(zhǔn)了你想要的盡快做出政績,因此想要借你的手,,達(dá)成他自己的目的,。”
孫雪琪更生氣了,,杏目圓睜,,雙眼噴火,怒道:“我饒不了他,!”
林月?lián)u搖頭,,道:“生氣歸生氣,但你奈何不了他,。這封奏疏雖然咱們都知道出自桂懷泰之手,,但畢竟是河西司庫府上奏給三河司,雖然流程有誤,,但并不違反法度,。你要是以此為由告他,他有一千種理由為自己開脫,。不僅如此,,還能上奏天王府,狀告咱們大司庫府太過官僚,,死板而不知變通,。甚至說得嚴(yán)重些,,還能說你故意刁難他,。”
孫雪琪哪受過這種氣,,怒道:“那我只能忍著,?”
林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只能忍著,。就此折子給他飛鷹傳書,也要注意,。只提出修改流程,,絕不能提修改奏章,更不能提任何建議,。你這個主事,,說到底只是個七品小官,而他呢,,即將是從三品的封疆大吏,。就算是師父這個大司庫,他桂懷泰不犯下大錯,,也奈何不了他,。”
孫雪琪有些不忿:“這幫文官最近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林月嘆道:“他們占了理,,誰也奈何不了!”
孫雪琪暗自慶幸未將節(jié)略上交大司庫書房,,不然一旦記檔,,仕途必將大受影響。三兩下將寫好的節(jié)略撕得粉碎,,長舒一口氣,。躲過一劫,心情不錯,,又問道:“剛才見田師兄滿臉憂愁,,我跟他打招呼,他也很敷衍,,顯得憂心忡忡,,是因為你去不了江左嗎?”
林月心中也是有些難過,,輕嘆一聲,,將昨晚聽到事簡單復(fù)述一遍,嘆道:“他來自東州世族,,又是田家嫡子,,家族對他期望很高,并不希望他一直棲身官場,。昨晚我雖然沒有當(dāng)面與他大哥交談,,但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得出他已是疾病纏身,,身體算是廢了,。田明潤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diǎn),。我想,他心事重,,既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他大哥?!?p> 我不過是說了事實罷了,,為什么有些失落?
林月有些奇怪,,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孫雪琪并未看出她的不對勁,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道:“你覺得田師兄會辭官回東州繼承家業(yè)嗎,?”
林月愈發(fā)失落:“恐怕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了。如果他大哥不能有男丁,,那么他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么放棄家族,要么放棄官職,?!?p> 孫雪琪這時也發(fā)覺了林月的失落,笑著安慰道:“你剛才也說了,,他大哥雖然身體不好,,但也并未性命之憂。他有那么多侍寢,,說不定哪天就有了兒子呢,?”
林月?lián)u了搖頭,道:“看他大哥模樣,,想要活的久些,,就必須要遠(yuǎn)離女色。他要是一直執(zhí)著想要為家族添個男丁,,那他活不了多久,。”
孫雪琪突然一笑,,道:“如果他要是活不了多久,,而田師兄不得不回東州繼承家族權(quán)力,那我勸師姐你還是要遠(yuǎn)離他的好,?!?p> 林月微微一怔:“為什么這樣說?”
孫雪琪笑道:“咱們這些自小修行的女人,能生下一男半女,,就算是幸運(yùn)了。就拿咱們大司庫府弟子來說吧,,三成女弟子沒能生下孩子,。就拿祁榮來說吧,四十好幾的人了,,一直還在想著生個孩子,,一直也沒能如愿。聽說啊,,她夫君已經(jīng)放棄了,,聽說已經(jīng)過繼了一個遠(yuǎn)房侄子繼承香火了。而能生下兩個或者更多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你想,你要是嫁給了田師兄,。先不說能不能生個孩子,,你能保證生下的就是個兒子?如果不是,,那豈不就是慘了,。田家大宗總不能在田師兄手上絕嗣吧?到時候他以此為由,,提出要找侍寢,,或者是納幾房小妾,你說是答應(yīng)呢,,還是不答應(yīng),?”說完,自己忍不住臉上一紅,,嘻嘻笑了起來,。
林月有些茫然。眉頭微皺,,沒說什么,。
孫雪琪見她模樣,心知不該這時候開這種玩笑,,急忙笑道:“師姐你也不用這么擔(dān)心,,我說的不過是玩笑話。田師兄雖然來自東州,,但并未沾染上東州男人的那些惡習(xí),,是個正人君子。再說了,東州世家大族家主終其一生只有一個女人也并不少見,,你應(yīng)該要對田師兄有信心,。”見她依然愁眉不展,,笑道:“師姐,,你心中要是對田師兄如何抉擇有疑惑,為何不直接找田師兄聊聊呢,?他那么喜歡你,,一定會跟你說他的心里話的。我想,,只要你提出讓他留下來,,他一定會聽的?!?p> 林月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為難:“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他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殊為不易,。付出的努力,絕非你我所能理解,。因此,,放棄官職,絕非那么輕易的抉擇,。但我又怎么能勸他留下呢,?他畢竟姓田,有做為田家人的責(zé)任,。如果他真的為了我,,而放棄了家族的責(zé)任。缺乏責(zé)任感,,這樣的男人,,那么你覺得還值得嗎?再說了,,如果他是那樣的人,,那么等到我老珠黃的那一天,他會不會變呢,?”
林月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站住腳,,但知道這樣的話甚至說服不了自己。
她自認(rèn)為是個理性的人,,很反感感情行事,。但此時此刻,,她不禁抿心自問,自己是不是太無趣了,?
我為什么要選擇成為一個無趣的人,?
我能不能不是一個無趣的人?
悲哀的是,,她知道答案,。
她不能。
田明潤身上有不能放下的擔(dān)子,,有不能不管不顧的責(zé)任,。
她又何嘗不是,?
置身宦海,,不能不帶著臉譜。
想做真正的自己,,又是何其艱難,!
臉譜下的人生,豈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