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岑靜昭似要倒霉,剛被除名的岑靜如暢快了許多,,親姐妹就是要一起挨罵受罰才是,!
然而,,眾目睽睽之中,,柴夫人親自拿起岑靜昭的畫,嘖嘖稱奇,。
“妙極,!實在是妙極,!”
春意并不難畫,有人畫了春色滿園,,有人畫了萬物復(fù)蘇,,也有人畫百鳥飛還,追求的無非是“生機(jī)”二字,,但岑靜昭畫的卻是荒原之上的冰河,。
荒原上積雪未消,河水尚未開化,,乍一看清冷蕭索,,與春意毫無相干,可仔細(xì)觀摩就會發(fā)現(xiàn),,河面上已有幾處裂紋,,正是河水將要化冰之時。
明明畫面中沒有一處有生命的景物,,也沒有鮮艷奪目的顏色,,卻似乎能夠看到大地回暖,浮冰消融,,河水重現(xiàn)生機(jī),。
以無畫有,已比尋常畫作超出一大截,,更別提角落處以行書寫就的詩句,,尤其最后一句“銀河乍破冰如紗”,將堅硬的冰比作柔軟的紗,,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萬物更替,,再堅硬寒冷的冰也總會變成纖薄脆弱的紗,變才是唯一的不變,。
“畫面清冷有力,,字跡蒼勁瀟灑,詩句蘊藏大道,,堪當(dāng)魁首,。”
聽到柴夫人如此高的評價,,眾人都圍了過來,,爭相觀摩起來。
一位身形小巧的少女感嘆道:“恍如穿透紙背,,看到浮冰之下涌動的春水,,簡潔有力,心服口服,!”
說話的是國子祭酒常大人的孫女常枝,,久負(fù)盛名的才女,。
人人都知常枝自視甚高,從不與人為伍,,如今她說出這句話,,原本心有不甘的人都閉上了嘴,。
岑靜如到底年紀(jì)小,,一時沒忍住,氣得掉下了眼淚,,身旁的宮女見狀輕輕搖頭,,帶著她和其他被除名的娘子離開了雅瑜館。
三輪考校下來,,時間已至正午,,柴夫人和剩下的小娘子一同用膳。
此時,,這些人的畫作已經(jīng)被送到了修知閣,。
皇帝看到岑靜昭的畫,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這位岑三娘的確有些本事,,也不枉費他的一番心思。
他當(dāng)然可以直接召岑三娘入宮,,無論是讓她做女官,,還是讓她陪伴肅嘉大長公主,都無人敢置喙,。
但他準(zhǔn)備這場考校,,因為宗室女的確需要伴讀,宗室子也的確需要議親,。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親自考察岑靜昭一番,過去她的作為無論是靠運氣還是靠才智,,他都未親眼見過,,他將要托付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不得不慎之又慎,。
看到岑靜昭的畫,他已經(jīng)大致滿意了,,不是她的畫技多么純熟,,而是她的思辨讓人嘆服。人人都明白,,春意代表生機(jī),,但卻少有人思考,,生機(jī)的背后是力量做支撐。
岑靜昭摒棄了對生機(jī)的描畫,,直接畫出了河水復(fù)蘇間蘊藏的力量,。
能否追本溯源、一針見血,,這才是皇帝親自出題的目的,。
不過,接下來的考校才是真正的考驗,。
雅瑜館里,,眾人用過飯只歇息了半炷香,便又開始了第四場考校,。
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雖然不知道彼此的名次,但岑靜昭和常枝已然鶴立雞群,。
岑靜昭隨意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沈棠也在,看來卓遠(yuǎn)侯府對這位娘子用心頗多,,而沈棠本人也明顯是不肯落在人后的性格,。
反觀自己的庶妹,明明占盡了家中的寵愛和便利,,卻終日在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上動心思,,正經(jīng)的本事是一點也沒學(xué)。
顧念著大家都已疲憊,,第四場考校相對容易——只考音律,,娘子們可以任選樂器和樂譜。
岑靜昭擅彈七弦琴,,雖然不及伯牙文姬,,但至少不會在別人面前落得下乘。而沈棠同奏七弦琴,,第一個音響起,,岑靜昭便知自己不及對方。
沈棠選擇了耳熟能詳?shù)摹稄V陵散》,,第一個音兩弦同度,,雄渾有力,立刻就將人帶入到了那個悲壯的故事里,,曲風(fēng)從一開始的低沉猶豫,,到最后的堅定激昂,充滿著俠義之情,。而這是一個十歲的少女奏出的,。
岑靜昭不得不高看沈棠一眼,,就連柴夫人也連連點頭。
最后一輪是重頭戲,,考校的是真正的學(xué)識,。
柴夫人從典籍里選擇了幾段,在一炷香的時間里讓大家釋義并論述,,有一些是四書五經(jīng)中常見的,,也有一些出自于女子不常讀的史書和地方志記。
剩下的三十余人都絞盡腦汁,,岑靜昭雖然都讀過,,但也不敢馬虎,。釋義只是最基本的注解,,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論述,如何言之有理,、言之有物,。
娘子們奮筆疾書,沒有發(fā)現(xiàn)皇帝悄然而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有了岳總管的示意,柴夫人和一眾宮女都只是對著皇帝微微頷首屈膝,,并未出聲打擾考生,。
時間一到,鑼聲響起,,宮女們即刻收走了大家的試卷,。
大家這才注意到上首坐著的不是柴夫人,而是一身明黃的男子,,在這深宮之中,,只有一人能穿這種顏色。
于是大家立刻跪地,,異口同聲道:“臣女參見陛下,,陛下萬安?!?p> “平身,。”
柴夫人將試卷呈到岳總管面前,,對皇帝道:“陛下既來了,,不如由陛下親自甄選?”
岳總管看向皇帝,,得了首肯之后將試卷拿給了皇帝,。
試卷上雖然只有十道題目,,但有易有難,很容易拉開彼此的差距,??戳耸畮讖垼K于看到了岑靜昭的名字,,他粗略看了一眼,,贊賞地點了點頭。
十道題目她都答對了,,但讓皇帝贊賞的不是她連少有問津的古籍都讀過,,而是她能從尋常的詩句之中讀到不同的感悟。
“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論語》中尋常的一句話,,人們常以此詠贊保守困苦磨難卻堅韌不拔的名士,,在座的娘子也多數(shù)以此進(jìn)行論述。
但岑靜昭卻寫出了自己獨特的感悟——
“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經(jīng)風(fēng)霜,、見松柏,,方知何謂崢嶸傲骨。凡事必先井臼躬操,、身先士卒,,而后方知大道。
皇帝將岑靜昭的試卷遞給柴夫人,,柴夫人也點頭贊嘆,。
隨后,柴夫人又查驗了一遍,,結(jié)合前四場考校的成績,,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第一名岑靜昭,,第二名常枝,。因為如今宮中只有九位宗室女,每人需要兩名伴讀,,便取了前十八名,。
而沈棠不湊巧排在了第十九名。
沈棠和剩下的十余人被送出宮,一整日下來大家身心俱疲,、無精打采,。
沈璞親自到宮門口接沈棠,他一身風(fēng)流氣息,,對著人群含笑致意,。一眾少女見到他,低落的心情頓時明朗許多,,畢竟沈世子這樣的好顏色可不是時時都能見到的,。
沈璞的目光在這些少女的臉上一一劃過,卻未見到想見的人,。
“阿棠,,岑家妹妹不在嗎?”
沈棠撅著嘴,,“如姐姐早便被刷下來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府了?!?p> “岑家不是來了兩個嗎,?”
沈棠皺起眉審視著沈璞,,“哥哥說岑靜昭,?你問她做什么?她入選了,,魁首,!厲害著呢!也不知道她強(qiáng)在哪,!怕是看大長公主的面子才如此抬舉她,!”
她還想再說,沈璞一把將人塞進(jìn)了馬車?yán)?,“閉不上嘴就在車?yán)锍孕c心,!少說多吃!”
沈璞騎上馬,,心中無端有些暢快,,分明岑靜昭和他沒有關(guān)系,但他仍覺得與有榮焉,。
沒想到這岑三娘不僅生得標(biāo)致,,才學(xué)也這般出眾。只有自家傻妹妹才會以為柴夫人會徇私,,柴夫人可是連先帝的面子都不給的人,,怎么會給大長公主的面子?
若說從前他只是因為她出色的樣貌和家世,以及冷傲的性格而心生好奇,,如今他倒是真的想好好了解認(rèn)識她,,真的把她當(dāng)作未來的妻子去相處。
雅瑜館里,,柴夫人已經(jīng)離去,,她的身子并不健朗,勞累一整日已是極限,,被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宮,。
岑靜昭和其余入選的十七人留在雅瑜館里,聆聽掌事宮女槿薇姑姑的教誨,,學(xué)習(xí)宮中的規(guī)矩,,以免沖撞了貴人。直到天色擦黑才得以出宮,。
還未正式入宮,,她們便先體會到了人在屋檐下的委屈,明明已是富貴無極的人家,,但在天家面前還是要做小伏低,。
———
一回到雋華院,岑靜昭就聞到了濃郁的香氣,。
石媽媽笑著將岑靜昭迎進(jìn)了房,,“今日楚娘子送來了好些干蘑,說是征南將軍從南疆送回家的,,她念著您,,便送來了些。奴婢命人用來燉雞湯了,,稍后便能喝了,。”
聽石媽媽一本正經(jīng)地叫著征南將軍,,岑靜昭反應(yīng)了一瞬才明白她說的是徐十五,。
她已在徐十五的信中聽他說過干蘑的事了,因此不覺得驚喜,。
這段時日他們用鴿子傳信,,鴿子辛苦,楚窈思也辛苦,,每次徐十五托人帶回家的東西,,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是給岑靜昭的,楚窈思只得用自己的名義將那些吃食物件轉(zhuǎn)交給她,。
喝完了濃香的雞湯,,岑靜昭又鉆進(jìn)了書房,。
石媽媽覺得自家娘子讀書讀傻了,都拔得頭籌了,,竟還要挑燈看書,,真是不嫌累啊,!
她自然不知道,,岑靜昭是在給徐十五寫信。
她即將在下個月月初入宮,,屆時便不能時?;馗荒軙r常與他通信了,,她得先告知于他,。
帶著些隱匿的心思,她輕描淡寫地將自己得到頭名的事說了,,寫完又覺得有些羞恥,,想了想,又隨意說了些閑事,,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刻意,。
最后,她又像每一封信的結(jié)尾一樣,,鄭重地寫上“愿君安”,。
只是天不遂人愿,二月初,,岑靜昭終究沒能以伴讀的身份入宮,。
———
盛央九年元月二十七,國之柱石瑞國公岑孑石病逝,,結(jié)束了自己為國為家鞠躬盡瘁的一生。
為表敬意,,皇帝攜翊王親自前往瑞國公府祭奠,,成為項君禮重賢良的又一番美談。
然而,,城中百姓津津樂道的卻是瑞國公府的另一件事——新任的瑞國公自然是岑孑石的長子岑肆,,而新任的瑞國公府世子卻是岑肆的嫡次女岑三娘。
岑三娘非男非長,,誰都想不通這等好事為何會落在她的頭上,。
據(jù)說,岑孑石在去世之前,,召來了三個兒子和外嫁的女兒,,并將族中耆老一并請來作為見證。
他親口下令,岑靜昭日后招贅婿入府,,所生長子即為瑞國公府的繼承人,。為避免差錯,他還命人將這條命令寫下來,,蓋上了自己的印章,。如此一來,岑靜昭的身份便有了保障,。
靈堂里,,岑靜昭看著祖父的牌位發(fā)呆,她還是棋差一招,,被祖父擺了一道,,到最后他竟如此聲勢浩大地向所有人宣布了她的身份,沒有給她一點反悔的機(jī)會,。
或許祖父一直都知道,,她的心里沒有公府,所以才強(qiáng)行把公府交給她——既是她的東西,,她便不能輕易損壞,。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瑞國公啊,!
瑞國公府繼承人的消息在仕焦城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國公府里更是無異于石破天驚。
大家只知道岑孑石曾單獨召見過岑靜昭兩次,,卻無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又因何將公府交給一個女子。
只是在岑孑石去世前,,已經(jīng)逼著大家認(rèn)下了這個事實,,如今誰也無法再翻出什么花樣反對。
岑肆除去一開始的詫異,,心中還是覺得快慰,。岑靜昭畢竟是她的女兒,雖然她和他并不親厚,,但自從她在濟(jì)州幫忙平了匪亂,,又在遴選伴讀中奪了魁首,他還是很看重這個女兒的,。
招贅婿雖然不太好聽,,但世家貴族中也不是只有岑家這么做。比起過繼二弟三弟的兒子,,他自然更希望未來公府的繼承人能有他的血脈,。
三房也是真心為岑靜昭高興,。岑律夫婦本就疼惜這個侄女,現(xiàn)在她的身份不一般了,,至少不必再受欺辱了,。
但公府里的其他人卻都是又氣又恨。
王姨娘和岑靜如母女倆躲在桂怡院里,,恨得砸碎了房中所有的物件,,她們已在郡主和老夫人的手下忍氣吞聲了這么多年,難道今后的日子還要看岑靜昭的臉色嗎,?
王姨娘本以為自己的夫君成了國公爺,,她便能抬起頭做人,卻沒想到始終被佑南院的人壓在頭頂,,她實在不想在偽裝下去了,!
二房夫婦更是氣悶,袁氏本打算將自己的兒子過繼到大伯膝下,,她的兒子由她含辛茹苦養(yǎng)大,,現(xiàn)在都成了大人,今后無論兄弟倆誰繼承公府,,都不會忘記她這個親娘,。
只可惜,她計劃許久,,最后卻讓岑靜昭得了便宜,。
最生氣的卻是辰錦郡主,她恨毒了公府,,自己的女兒卻要繼承公府,。原本她因為長女和離一事對幺女有了改觀,卻沒想到幺女和岑家人一樣,,都是汲汲營營,、利欲熏心之人。
今后,,她只當(dāng)沒有這個女兒,!

伩十二
1.國子祭酒:國子監(jiān)首魁,掌教學(xué),,從三品。 2.“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出自劉向《說苑·政理》,。意為“耳朵聽到的不如親眼看見的,,親眼看見的不如親自做過的,。” ——— 徐十五:聽說為要成為贅婿了,? 昭妹:放心,,沒有公府,你便不用當(dāng)贅婿了,。 ——— 第一卷終于結(jié)束,,昭妹的原始積累完成,明天開啟新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