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溪不知該往何處,，便在街上茫然而走，忽聽得一陣喧嘩,，行人紛紛四處逃避,，幾個(gè)彪形大漢攔在沈棠溪身前，一漢子不由分說拉住沈棠溪,，道：“武鏢頭讓咱們找十五六歲的小孩,，這兒可不正有一個(gè)？”
另一人道：“魏大哥,，武鏢頭要找的是張白塵,，聽說那張白塵一臉清秀，這小孩分明就是個(gè)野小子,?！?p> 魏大哥道：“我又不識張白塵，咱們收人錢財(cái),，給人辦事,，武鏢頭讓咱們找人，咱們便把這金水鎮(zhèn)的十五六歲的小孩全帶過去,，武鏢頭少不了大家的好處,。”說著一聲令下,，便有幾人上來,，七手八腳將沈棠溪牢牢按住。
沈棠溪心頭一片混亂,，任由他們將自己捆住,。一人牽著沈棠溪轉(zhuǎn)過幾道街，來到一處大宅子外,，沈棠溪見這宅子門外站了不少跟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都是雙手被捆，四周又有十幾人看守,。他不知這些人有何用意,，心中倒有些好奇,。
約莫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一中年人從宅子里走出,，見門口站滿了人,，不由愣住，接著笑罵道：“魏老大這個(gè)蠢驢,，怎地帶來了如許多的小孩,？”
旁邊一人滿臉陪笑道：“我們老大說了，兄弟平日里眼拙,，認(rèn)人不準(zhǔn),，生怕漏了人，給武老爺添麻煩,，便將方圓三里十五六歲的全帶過來了,，羅先生既然出來了，便請辨認(rèn)一下哪個(gè)是武老爺要找的人,?！?p> 那羅先生抬起頭將在場的人一一打量，怒道：“這個(gè)不中用的魏老大,，正主兒沒捉到,，弄了這么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人過來，我們元通鏢局的好處可不是白給的,！”
旁邊那人惶恐萬分,，不知該如何答對，羅先生厲聲道：“回去跟你們魏老大說一下,，給我們元通鏢局辦事,，要用心去做，若再敷衍了事,，休怪武鏢頭翻臉無情,！”
羅先生怒氣未歇，一莊丁急匆匆跑了過來,，附在羅先生耳邊嘀咕了幾句,，羅先生臉色大變，說道：“我們元通鏢局跟姓陶的素?zé)o交情,，他來做什么,？”
羅先生話音未落，便聽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少頃一人朗笑道：“陶寒亭冒昧來訪,，不知武鏢頭可否在莊內(nèi)？”羅先生見一人縱馬而至，他雖未曾見過陶寒亭,，但見馬上此人一襲白衣,，面容儒雅，與江湖上傳言相像,，忙迎上前去笑道：“白衣孟嘗親臨,，元通鏢局不勝榮幸?！?p> 陶寒亭并不識面前此人,，忙下馬還禮道：“先生言重了，恕陶某眼拙,，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羅先生笑道：“在下元通鏢局副鏢頭羅軒，不知陶大俠有何指教,？”陶寒亭環(huán)顧四周,，皺眉道：“請問羅副鏢頭，貴鏢局綁了這么多少年,，不知有何用意？”
羅軒哈哈一笑,，說道：“敝鏢局有些俗事,，武鏢頭此刻不在莊里，請?zhí)沾髠b入莊稍歇,?！闭f著便命莊丁替陶寒亭將馬牽進(jìn)馬廄，陶寒亭一口回絕,，只說道：“陶某自知唐突,，不敢給貴鏢局添麻煩，今日來此,，只因一友人誤落貴鏢局,，乞請武鏢頭賞陶某薄面，高抬貴手,，陶某感激不盡,。”
羅軒眼珠一轉(zhuǎn),，說道：“敝鏢局平日里全仗替人跑腿,，這才勉強(qiáng)顧得上幾十口人溫飽，哪還有心思去干其他營生,？”
陶寒亭道：“我這個(gè)朋友名喚沈窮,，日前誤劫貴鏢局鏢車，冒犯武鏢頭虎威，又本領(lǐng)不濟(jì),，落到貴鏢局手里,。上天有好生之德，請武鏢頭念在武林一脈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罷,。”
羅軒笑道：“陶大俠這話可教在下糊涂了,，方才聽陶大俠所言,，那沈窮似乎是打家劫舍之輩，陶大俠平日里行俠仗義,，人所敬仰,，如何能與這等人扯上關(guān)系？”
陶寒亭不欲辯解,，只拱手說道：“陶某言盡于此,，請羅副鏢頭給武鏢頭捎個(gè)話兒，今日陶某有事在身,，未能拜會(huì)武鏢頭,，所托之事，全仰仗武鏢頭手下留情,，他日自當(dāng)前同鎮(zhèn)威鏢局李鏢頭前來拜謝,。”說著向羅軒拜了幾拜,，上馬揚(yáng)鞭而去,。
羅軒目送陶寒亭絕塵而去，一臉不滿道：“什么狗屁大俠,！”轉(zhuǎn)頭見魏老大的手下還在一旁候著,，怒道：“還愣在此處作甚？武鏢頭讓你們?nèi)埌讐m,，卻給綁來這么多無關(guān)緊要之人,，三天之內(nèi)若是再尋不到張白塵，就滾出金水鎮(zhèn),！”
魏老大的手下眼見羅軒怒氣沖沖進(jìn)了院子,，跟身旁莊丁苦著臉道：“這位大哥，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那莊丁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們元通鏢局是正經(jīng)生意人，你們?nèi)绱税讶私墎?，可不是要壞了我們鏢局名聲么,？快快把人放了,，莫要驚動(dòng)了官府?！?p> 魏老大的手下連聲應(yīng)允,，待到沈棠溪被解去束縛，一眾少年已走了大半,。沈棠溪猶不知這些人有何用意,，站在原地楞了一會(huì)兒，便有人踹了他一腳,，罵道：“小兔崽子,，站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滾,！”
沈棠溪不知該往何處,，在街上游蕩了半個(gè)時(shí)辰，見一人在街頭牽了幾匹瘦馬叫賣,，忽憶起米麗古麗所言,，心念一動(dòng)，便上前問道：“大叔,，你這馬什么價(jià)錢,？”
那馬商見他一臉灰塵，頭發(fā)臟亂,，鄙夷道：“我這馬可是正經(jīng)的好馬,，日行千里，都是要大價(jià)錢的,?！鄙蛱南溃骸澳氵@馬可到得了長安么,？”那馬商笑道：“莫說是長安,，便是昆侖仙山也去得?！?p> 沈棠溪接著問道：“那從這里出發(fā),，幾日可到長安？”那馬商聽他盡問些不沾邊的話,，不耐煩道：“我這正忙著,，沒空理你?！?p> 沈棠溪自稻香村緊跟陸危樓,，并無出遠(yuǎn)門打算，歐陽衛(wèi)贈(zèng)送給他的資財(cái)全留在了稻香村中,。
他方才想起米麗古麗曾提起明教欲在長安設(shè)立總舵,，便打算前去長安,，但身無分文，又知長安路途遙遠(yuǎn),，心下正盤算該如何到長安,，旁邊一人開口問道：“我看小兄弟一臉風(fēng)塵，怕是身上錢財(cái)不多吧,？”
沈棠溪見這人一身粗布衣,，頭上遮了一個(gè)巨大斗笠，正將臉遮住,，尚未答話,，那人接著道：“小兄弟，我這里有一樁買賣,，你若是肯幫我一個(gè)忙,，我便把你送到長安?！鄙蛱南灰捎兴?，問道：“我能幫你做什么？”那人說道：“此處人多嘈雜,，你隨我來,。”
沈棠溪隨這人出了鎮(zhèn)子,，轉(zhuǎn)過幾處河灣,，眼見蘆葦越來越茂密，便不肯再往前走,，那人笑道：“明教花那么大價(jià)錢打聽的人,，卻是個(gè)不中用的小子?！鄙蛱南犓崞鹈鹘?，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叫地字肆柒,。”沈棠溪喃喃說道：“地字肆柒,？這名字好怪,。”地字肆柒笑道：“名字不過是個(gè)代號,，我雖與你素未謀面,，卻知道你很久了?！鄙蛱南闷娴溃骸澳闳绾沃牢?？”
地字肆柒從懷里取出一本書,，翻了幾頁，念道：“開元七年二月二十,，明教光明王莫言急于長安天字零玖處探聽圣女米麗古麗行蹤,；揚(yáng)州黃字貳壹回應(yīng)，米麗古麗曾于開元七年二月二十四在揚(yáng)州再來鎮(zhèn)出沒,，其后米麗古麗緊跟一少年身后,，動(dòng)機(jī)不詳?！钡刈炙疗馓ь^看著沈棠溪笑道：“這少年便是你吧,。”
沈棠溪聽他將日期說得如此詳細(xì),，心下驚異,，卻聽地字肆柒接著念道：“開元七年三月初七，明教教主陸危樓于杭州黃字壹叁處探聽圣女米麗古麗行蹤,；據(jù)揚(yáng)州黃字貳貳回應(yīng),，米麗古麗于三月初五與沈棠溪離揚(yáng)州而去，行蹤不詳,；據(jù)唐州地字叁零回應(yīng),，米麗古麗與沈棠溪于三月二十二在唐州境內(nèi)出沒；沈棠溪,，隱元密鑒查無此人,，出生年月不詳，父沈葭,，曾為相知山莊客卿,，與歐陽衛(wèi)有舊?！?p> 沈棠溪聽他提起父親,，忙問道：“你知道我父親？他如今還在人世么,？”地字肆柒笑道：“你很想知道么,？”沈棠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地字肆柒笑道：“小兄弟你眼光真不錯(cuò),，跟我們隱元會(huì)做生意，定不會(huì)教你吃虧,?！鄙蛱南活^霧水，問道：“隱元會(huì),？隱元會(huì)是什么,？”地字肆柒道：“我們隱元會(hu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只要你愿意,，我們隨時(shí)可以給你想要的東西,。”
沈棠溪聽他說的玄乎,，心中不信,，搖頭道：“你定是在騙我?！钡刈炙疗獾溃骸澳愦藭r(shí)身無分文,，我能騙你什么？”沈棠溪想了想,，說道：“那我身無分文,，又如何跟你做買賣？”地字肆柒笑道：“身上沒錢沒關(guān)系,，我們隱元會(huì)做買賣一向公平,，我給你想要的東西，你給我想要的東西,，這才是最公正的生意,。”
沈棠溪道：“那你想要什么,？”地字肆柒道：“咱們初次買賣,，我也不同你多說廢話，聽說你自明教學(xué)得斷情典心法,，你若是把這心法說給我聽,，我便助你了卻一樁心愿?！鄙蛱南溃骸澳阋蚕刖氝@武功,？莫大叔說這武功對人有害，我已不再練了,，你也莫要再練,。”地字肆柒笑道：“你真是傻的可以,，他們是故意嚇你的,，這門武功有何難處？你且說給我聽聽,，我來教你修習(xí),。”
沈棠溪搖頭道：“不行,，阿麗說過,，這武功不能教給別人,。”地字肆柒道：“我只是想聽一下,，你不是想與你的阿麗相見么,？你若是不和我做這樁交易，又如何能到長安見她,？”沈棠溪心中微動(dòng),，但想了一下，仍是搖頭道：“我走到長安便是,?！?p> 地字肆柒極不甘心，便道：“我這里有你父親的消息,，你可想知曉,？”沈棠溪道：“你肯告訴我么？”地字肆柒道：“只消你將斷情典心法說與我聽,，我便把你父親的消息都告訴于你,。”沈棠溪道：“這心法我不會(huì)說與別人,?！?p> 地字肆柒聽他如此說，又看了看他的臉色,，頗感無奈,，便道：“你既不肯說，那也無妨,，終有一天你還會(huì)來找我,。”
沈棠溪只覺眼前一花,，四周蘆葦晃動(dòng),，那地字肆柒便不見了蹤影。此時(shí)夕陽低沉,，河灣內(nèi)暖風(fēng)陣陣,，蘆葦叢中蚊蟲甚多，沈棠溪在河灣中轉(zhuǎn)了幾個(gè)圈,，始終找不到來時(shí)路,。
他腹中饑餓，一路走來見水中游魚甚多,，便欲跳到水中捉魚,。這捉魚他自小在稻香村練的嫻熟,，不一會(huì)便捉了好幾條大魚,，他在四周找了一大堆的柴草,，正準(zhǔn)備生火，卻發(fā)現(xiàn)懷中火折已然用完,。不能生火,，這魚總不能生吃罷？
沈棠溪滿面愁容的看著眼前幾條魚,，眼見著四周夜幕低沉,，風(fēng)中隱隱傳來一陣粗獷的歌聲，似是一男子在用歌喉向心上人表白,，沈棠溪聽了幾句,，還想繼續(xù)聽下去，那聲音卻不再響起,。
他猶自出神,，忽聽蘆葦叢中傳來一陣水聲，似是有人落水,。沈棠溪顧不得自己水性不好,，跳入水中朝聲源找去，那水只到得他胸口,，他分開蘆葦叢在水中走了一丈多遠(yuǎn),，便見一人正在水中掙扎。
沈棠溪上前將那人拉到岸上,，想看清這人面相,，但這人久在水中浸泡，面皮蒼白又滿是皺褶,。那人懷里緊抱著一青布包裹,，閉著眼躺在地上喘息一陣，睜眼見沈棠溪坐在自己身旁,，便勉力坐起,，朝沈棠溪行了一禮，道：“多謝這位兄臺相救,，請問此地是何處,？”
沈棠溪也不知此地是何處，聽他說話有氣無力,，問道：“我叫沈棠溪,，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看了看沈棠溪,，看他臉色似乎并不像惡人,，說道：“我叫張白塵。”沈棠溪聽到這個(gè)名字覺得耳熟,，稍后想起自己在金水鎮(zhèn)的那一幕,，于是問道：“你就是元通鏢局要找的人？”
張白塵遲疑了許久,，哽咽道：“恩人既然問及,，那也無須隱瞞。我父本是元通鏢局一名鏢師,，平日里與元通鏢局總鏢頭武及兄弟相稱,。哪知武及禽獸不如，趁著我父出鏢辱我母親,，我父得知之后找他論理,，卻被他以奸計(jì)害死?！?p> 張白塵越說越激動(dòng),，緩了口氣，接著道：“這禽獸為了掩人耳目,，竟污蔑我父親勾結(jié)山賊,，將我一家十余口人盡數(shù)殺害。我慌不擇路,，跳到了宅子外面的河里,，這才逃得他的毒手。方才已然在水中漂了一天,，渾身麻木,，若非兄臺搭救，怕是早晚要變成水鬼,?！?p> 沈棠溪聽完張白塵所述，怒道：“世上竟有這等樣人,！比山賊還要可恨,！”張白塵咬牙切齒道：“武及這個(gè)喪心病狂的狗東西！終有一天,，我教他全家血債血償,！”沈棠溪見張白塵忽而一臉凄切，忽而一臉憤怒,，本想安慰他幾句,，又不知該如何說。
張白塵情緒稍平,，打開懷中包裹,，從中取了一卷紅綃遞給沈棠溪道：“恩公救命之恩無以為謝，這點(diǎn)心意請恩公賞收?！鄙蛱南琶ν妻o道：“你是落難之人,，我怎能要你的東西？”張白塵好說歹說,，沈棠溪終是不肯接下,。
張白塵見沈棠溪執(zhí)意推辭,，只得將紅綃放回包裹,，轉(zhuǎn)身跪倒行禮道：“兄臺救命之恩，張白塵沒世不忘,！”緊跟著便將頭叩了下去,。沈棠溪慌忙將張白塵扶起，張白塵道：“方才是小弟愚魯,，救命之恩非錢財(cái)可償,。日后兄臺有需要小弟之處，請盡管開口,，小弟萬死不辭,！”
沈棠溪天性淳樸，一向是心中有話便直說出來,，此時(shí)張白塵不住口的感謝,，反倒讓他不知所措。沈棠溪支吾了一會(huì),，問道：“你身上可帶有火石,？”
張白塵正千恩萬謝，聽他問了這句不相干的話,，愕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沈棠溪見張白塵未解其意，接著道：“我想在這里生火烤魚,，不想沒了火石,，你身上帶的可有？”
張白塵這才明白沈棠溪的意思,，便從包裹中取出了火石交與沈棠溪,。沈棠溪見他包裹里各種東西應(yīng)有盡有，顯是為逃難做足了準(zhǔn)備,，本想多問幾句,，但此時(shí)只記掛著果腹，便無暇多問,。不一會(huì)兒,，沈棠溪便將魚烤熟，分與張白塵幾條。
這烤魚渾身黑黝黝的,，張白塵自小家境殷實(shí),，從未見過這等吃食，但他在水中呆了一天,，早已餓壞,，接過烤魚咬了一口，覺得味道甚是不錯(cuò),，便毫無顧忌的吃了起來,。
兩人吃完烤魚，月亮已然升至半空,，沈棠溪奔波了一天,，胡亂在四周找了些蘆葦鋪在地上，躺在上面倒頭便睡,。
睡至半夜只覺口干舌燥,，起身到水邊捧著河水喝了幾口，回去欲再睡下,，見張白塵正坐在地上,，便問道：“這等時(shí)辰，你還不睡么,？”
張白塵初遭大變,，心事重重，野地里又蚊蟲甚多,，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他見沈棠溪睡眼惺忪，道：“兄臺可自睡去,，不必理會(huì)我,。”
沈棠溪又倒頭睡下,，再睡醒時(shí)發(fā)覺身上多了一團(tuán)綾羅,，轉(zhuǎn)頭四顧，卻不見張白塵身影,，起身四下尋找,，但張白塵半夜趁沈棠溪睡熟之后已然離去，此時(shí)天色已然大亮,，又哪里找得到,？
沈棠溪思量片刻，將綾羅放入懷中,，循著初升日頭辨明方向,，沿著河邊向上游走去,。約莫走了兩個(gè)時(shí)辰，終走回了金水鎮(zhèn),，卻見大街上仍有人四處尋找張白塵,。他本想替張白塵打抱不平，但自知武功低微,，張白塵又不告而別,，只得作罷。
他此時(shí)身上有了布帛,，欲買馬去長安,，走遍了金水鎮(zhèn)卻找不到賣馬的人，那自稱地字肆柒的人也不見蹤影,。萬般無奈只得雇了一輛馬車,，那車主卻推說長安路途遙遠(yuǎn),，不肯出車,。
沈棠溪好說歹說，車主言道洛陽四通八達(dá),，車流甚多,，不比金水小鎮(zhèn)，在洛陽去長安要方便許多,，只肯將他送往洛陽,。沈棠溪覺得有理，便乘著馬車往洛陽而行,。他卻不知這車夫長年從洛陽往金水鎮(zhèn)販賣貨物,，這一行只是順路將他捎上而已。
馬車行的甚慢,，一路上又走走停停,，行了十多日，方才到得洛陽地界,。此時(shí)正值雨季,，自進(jìn)入洛陽地界，大雨便下個(gè)不停,，馬車在暴雨之中行了兩日,，行至洛陽城南三十五里風(fēng)雨鎮(zhèn)時(shí)，路上泥水滿地,，已無法再往前行,。沈棠溪只得下了馬車，在風(fēng)雨鎮(zhèn)上住下,。
他在客店住了近兩日,，這日天色放晴,，欲去找尋車夫，行至客店門口,，卻聽客店掌柜嘆道：“這曹正英又在那里胡說八道,，定是失心瘋了！”沈棠溪停下腳步,，問道：“老丈,，你說的曹正英是誰？”
掌柜朝門外努了努嘴,，沈棠溪只見一人坐在門外大樹下,，不知在說些什么，行人行至他的周圍,，紛紛匆匆繞過,，不敢停留。沈棠溪奇道：“為何這些路人都怕他,？”
酒店掌柜低聲道：“這事兒我是知道內(nèi)情的,，他替人打抱不平，被宋老爺?shù)募叶《敬蛄艘活D,，便每日在這里痛罵宋家,。老夫在風(fēng)雨鎮(zhèn)賣酒也有些年頭了，卻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膽敢和宋老爺作對,！哎,，這又何苦呢！”掌柜見四周圍上來了幾個(gè)客人,，猛然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忙低下頭拿起抹布擦拭柜臺。
沈棠溪出門走到樹下,，見這人面色潦倒,，卻仍是一臉豪放之氣。這人對沈棠溪報(bào)之一笑,，說道：“小兄弟初來乍到,，可有興趣聽我曹正英講一講宋家之事？”沈棠溪道：“你怎知我是初到此地,？”曹正英抬頭看了看他,，說道：“若非是初來乍到，又豈敢跟我說話,？”
沈棠溪不解,，卻聽曹正英一臉悲憤道：“這周遭地面兒上，宋家就是強(qiáng)盜,，干得凈是傷天害理之事,！這鎮(zhèn)子里誰家沒吃過宋家的虧,？可惜這些人沒一點(diǎn)骨氣，非但不敢得罪宋家,，我在這里罵宋家他們連聽都不敢聽,。嘿嘿，他們不敢聽,，我偏要罵,，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罵出最后一聲,！”
曹正英頓了一頓,，接著道：“宋南天作惡著實(shí)太多，講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小兄弟既然想聽,，我就單說近日曹某心中憤懣之事?！?p> 沈棠溪道：“大叔你想說什么盡管說,，我這里聽著呢?！辈苷㈤L吁一口氣,，緊閉了雙眼,，良久開口道：“說起這宋家,，便要說一下宋南天，他祖上本是朝中大員,，宋南天又是神策軍東路慰撫使,，連地方守備都要敬他三分。他仗著權(quán)勢,，在這風(fēng)雨鎮(zhèn)獨(dú)霸一方,。”
沈棠溪見曹正英面色越發(fā)陰沉,，心下有些害怕,，曹正英看了看他神色，譏笑道：“小兄弟,，你莫不是也怕了宋家,？”他見沈棠溪不置可否，又接著往下說道：“近日宋老爺要在風(fēng)雨鎮(zhèn)建圍場豢養(yǎng)猛獸,，用了三百多畝地尚不知足,，又強(qiáng)征了鎮(zhèn)子里一些良田，被征地的人家雖是不甘,，卻都是敢怒不敢言,，唯有鎮(zhèn)子里的楚四不服,，托我寫了份狀子，準(zhǔn)備去衙門告狀,?！?p> 沈棠溪道：“那官府怎么說？”
曹正英道：“官府,？哈哈,，官府是什么東西？他們巴結(jié)宋家還來不及,，又怎敢惹宋家,？那楚四的狀子剛?cè)氲醚瞄T，宋家人便得了消息,，找上門來,，我雖僥幸躲過，卻害了我妹子,。我那可憐的妹子,，被他們推到井里，硬說偷了宋家的衣裳,，畏罪自盡,！她自小命苦，襁褓之中爹娘雙雙過世,，跟著我這潦倒的哥哥,，沒享過什么福，這便因我而死……”說到此處,，曾正英黯然淚下,。
沈棠溪以前久居稻香村，近似與世隔絕,，雖偶有山賊洗劫,，過得也算太平。自從識得米麗古麗,，更覺世間盡是美好,，此時(shí)聽曹正英說的凄苦，方知人世險(xiǎn)惡,。
曾正英抹了一把眼淚道：“宋家人害死我妹子,，只算是給我一個(gè)警醒，那楚四一家可就慘了,！楚四一家四口被官府捉去,，三口人冤死在獄里，只剩下個(gè)幼女被人救了出來,，哎,，老天無眼,！老天無眼！”
沈棠溪聽到此處,，只覺肺快要炸出來一般,，曾正英掃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肯聽我說這么多，曹某已是感激不盡,。曹某得罪了宋家,，早晚脫不了一死，楚家的四口,，已然只被害得剩下楚家小妹一人,，小兄弟若是有心，便助她脫離苦海,，遠(yuǎn)離這塊是非之地,。她父母在天有知，定會(huì)護(hù)佑小兄弟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沈棠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曹大叔可知楚小妹現(xiàn)在身在何處,？”曹正英道：“我適才在鎮(zhèn)子?xùn)|北角一間屋子后面見過她,，你此刻便過去，若是去的遲了,，怕是要落入宋家之手,。”
沈棠溪按著曹正英的指點(diǎn)轉(zhuǎn)了幾處宅院,，在一處草棚下看見一小姑娘坐在角落,，這小姑娘約莫有五六歲，沈棠溪近前問道：“你可是楚小妹么,？”
那小姑娘見生人來找，雙手環(huán)抱,，縮緊了雙肩,，不時(shí)把頭藏到懷里。沈棠溪柔聲道：“我不是壞人,，鎮(zhèn)子里曹正英大叔讓我來看你,。”那小姑娘抬起頭打量了一會(huì)兒沈棠溪,，也覺沈棠溪不像是壞人,，問道：“那些帶大狗的人，都走了么,？”
沈棠溪不知她說的帶大狗的人是何人,，道：“有我在這里,，沒有人會(huì)欺負(fù)你的?！?p> 楚小妹眼中含淚,，朝沈棠溪微微一笑，突然跪地求道：“陶叔叔為救我被人打傷,，現(xiàn)在傷的好重,，大哥哥你是好人，求你快去救他,！”
沈棠溪聽楚小妹求的懇切,，扶起楚小妹連聲答應(yīng)。楚小妹領(lǐng)著沈棠溪一直走到鎮(zhèn)子西頭,，拐進(jìn)一處廢棄的馬廄,，沈棠溪見一人躺在地上，一身白衣血跡斑斑,。那人聽得腳步聲響,，見楚小妹領(lǐng)著一陌生少年走了進(jìn)來，坐起身來,，道：“小妹,，如今宋家的人正找你，莫再四處亂跑,?！?p> 沈棠溪打量起這人，頓時(shí)大吃一驚,，這人正是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白衣孟嘗陶寒亭,。但一個(gè)月前在金水鎮(zhèn)見他時(shí)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一臉俠氣,，如今卻滿身血污,，頭發(fā)散亂，驚問道：”陶大俠,，怎地成這個(gè)樣子,？”
陶寒亭聽這陌生少年認(rèn)識自己，也是一驚,，問道：“這位小兄弟認(rèn)識我么,？”沈棠溪道：“我曾見過陶大俠?！北阏f起往日情形,，陶寒亭聽沈棠溪講完，說道：“原來小兄弟也是江湖中人，那就再好不過了,，在下現(xiàn)有急事需人相助,，還請小兄弟不吝援手?！?p> 沈棠溪道：“陶大俠有什么事盡管說,，我一定照辦?！碧蘸さ溃骸霸陂L安一帶,，我夫婦也算略有薄名。在下祖上為斷獄之官,，清廉?dāng)?shù)代,，傳到陶某這里雖不曾有甚功名，行走江湖卻也好生自在,?！?p> 陶寒亭頓了一頓，接著道：“此次我與內(nèi)人方紫霞前來洛陽看望恩師,，不想?yún)s撞見此地大戶宋家仗勢欺人,，迫死人命，我夫妻二人本來打算相救楚家,，不想姓宋的在神策軍頗有權(quán)勢,，出手之時(shí)楚四哥一家已然冤死在獄中，只落下個(gè)孤女楚小妹,，內(nèi)人也被宋家捉了去,。”
“如今紫霞需得速速搭救,，我卻有傷在身,，連行動(dòng)也是困難。好在我恩師梁師道為人最是正直,，且在洛陽太守府里做太守公子的教習(xí),，若是由他代為說話，應(yīng)能救得紫霞平安,。請小兄弟將我的口信帶給恩師,，請他老人家出手相助?！?p> 沈棠溪向陶寒亭問明了路途，一路急行了兩個(gè)時(shí)辰,，到了刺史府卻被守衛(wèi)擋在了門外,，無論沈棠溪如何說都不讓進(jìn)。
他萬般無奈，幸得府外茶鋪伙計(jì)提醒,，出了百文銅錢方得守衛(wèi)通報(bào),，在門外約莫待了一炷香時(shí)間，那守衛(wèi)出來將一封信遞與沈棠溪手中道：“梁教習(xí)此時(shí)正與公子傳授學(xué)問,，無暇見你,，只讓我將這手書交與你手中，他言道,，自古言多必失,，他的苦心，盡在筆墨之中,?！?p> 待沈棠溪返回風(fēng)雨鎮(zhèn)，天色已黑,。沈棠溪將自己洛陽之行說與陶寒亭,，并將梁師道的手書交與陶寒亭，陶寒亭急不可耐的打開手書看了一眼,，驚訝道：“恩師他,，他怎會(huì)如此！,？”
沈棠溪不明就里,，湊過了頭，趁著夜色只見紙上赫然寫著一個(gè)“忍”字,，他識字不多,，但也知這“忍”字的含義。轉(zhuǎn)頭見陶寒亭卻是雙目通紅,，咬緊牙關(guān)道：“恩師他是教我忍么,？退一步風(fēng)平浪靜，忍一時(shí)海闊天空,！哼哼,！師父他自是退得忍得，如今紫霞落在宋家手里,，卻叫我陶寒亭退向哪里?。咳痰胶螘r(shí),！”
陶寒亭說完口氣忽然轉(zhuǎn)弱,，同沈棠溪道：“小兄弟，如今我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只得請你幫我打探紫霞消息……她身陷宋家南天別院……若是救的晚了……只怕……只怕……”
沈棠溪聽陶寒亭言語凄慘,，不忍拒絕，一口便應(yīng)承了下來。他救人心切,，在鎮(zhèn)上兵器店里買了把短刀帶在身上便往南天別院趕去,。只是對風(fēng)雨鎮(zhèn)路途不甚熟悉，在荒郊中轉(zhuǎn)了一夜,，待到第二日五更時(shí)分才到得南天別院外,。他在院子外面轉(zhuǎn)了半圈，也不管天色已然大亮,，尋了一低矮處便跳了進(jìn)去,。
沈棠溪江湖經(jīng)驗(yàn)甚淺，那南天別院占地百余畝,，他雖是跳了進(jìn)去,，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找人。好在正值清早,，院內(nèi)一眾家丁還未起來,，沈棠溪進(jìn)得院子動(dòng)靜雖然不小，倒也沒人發(fā)覺,。
他朝四周打量,，才發(fā)現(xiàn)眼前有好大一片水塘，水塘正中央有一涼亭,，涼亭四周荷葉如蓋,，偶有幾枝荷花冒出頭來，涼亭正中有一女子,，卻是背對著沈棠溪而坐,。沈棠溪不欲驚動(dòng)這女子，繞過水塘往院中走去,，卻聽那女子問道：“你是何人,？”
沈棠溪聽這女子說話，唯恐她叫人來,，那女子接著道：“你莫要害怕,，我跟你素不相識，不會(huì)喊人來捉你,?！鄙蛱南闹新晕⒎判模叩?jīng)鐾ぶ虚g,，見那女子約莫二十多歲,，一臉落寞之色。沈棠溪心中忐忑,，說道：“我來找一個(gè)人,?！?p> 那女子問道：“你是陶寒亭的朋友吧,？”沈棠溪奇道：“你又如何知曉,？”那女子嘆氣道：“前幾日他與娘子一同前來刺殺宋老爺，鬧得滿鎮(zhèn)皆知,。他娘子被宋少爺?shù)娜俗搅?，料想定?huì)再來救他娘子，今日見你,，便貿(mào)然猜想,，不想竟猜著了。我見你武功也很平常,，就不怕也被捉了去,？”
沈棠溪聽這女子說自己武功平常，臉上一紅,，那女子道：“我胡亂說的,，你莫要放在心上。宋南天在洛陽權(quán)勢遮天,，請了好幾個(gè)高手在莊子里護(hù)衛(wèi),，幸而這幾日長安那邊出了大事，宋南天和他那些高手護(hù)衛(wèi)盡都回返長安了,，只是這莊里護(hù)院挺多,，若是貿(mào)然進(jìn)去，怕也落得跟陶寒亭他們一般,。你這便回去轉(zhuǎn)告陶寒亭,，方紫霞已然故去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他以前得罪了宋老爺,，還是速速遠(yuǎn)離為好?！?p> 沈棠溪聽這女子說方紫霞已死,，欲問因由，卻聽得身后一陣腳步聲響,，想要躲避再也來不及,。只聽來人嘻笑道：“如夫人起的好早，我來給如夫人請安……”這人話還沒說完,，看到了沈棠溪,，頓時(shí)怒道：“臭婆娘，這人可是你的舊相好,？你做了我爹爹的小妾,，還在外面養(yǎng)著漢子,，莫不是找死么？”
那女子唯恐來人誤會(huì)了自己,，忙道：“宋公子,，你誤會(huì)了……他……我……并不識得此人?！?p> 沈棠溪不知來人是何身份,，但見他三十多歲，一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模樣,，料想便是宋南天的子弟,，來人聽了那女子的辯解，卻不再理會(huì)沈棠溪,，只笑嘻嘻的盯著那女子道：“不是那就最好,，你來我家這么多天，我待你不薄,，你卻總是一直躲著我,。別以為你是我爹爹的七如夫人，我就不敢動(dòng)你,，如今他去了長安,，這南天別院便由我宋笑聲說了算?！?p> 那女子后退一步,，臉色蒼白道：“宋公子，你莫要嚇我,?！彼涡β曇Φ溃骸澳欠阶舷疾豢蠌奈遥驯晃覓伿巴?，嘿嘿,，至于你嘛……”
沈棠溪心下慌亂漸去，取之而來的是無名怒火,，他拔出腰間短刀指著宋笑聲問道：“陶夫人如今在何處,？”
宋笑聲眼光一直在那女子身上打轉(zhuǎn)，見沈棠溪拿刀指著自己,，笑道：“你這野小子是陶寒亭的人,？哈哈，陶寒亭那個(gè)不中用的東西,，自己老婆被人捉了去,，不敢出頭，偏生派了一個(gè)不相干的人過來,?！?p> 沈棠溪怒不可遏,，持刀的手微微顫動(dòng)，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應(yīng)對,。宋笑聲對那七姨太垂涎已久,，難得遇上一個(gè)好機(jī)會(huì)，不欲驚動(dòng)家丁,，便同沈棠溪說道：“你闖進(jìn)南天別院,，本是罪無可赦，不過老子今天有正事要做,，不與你計(jì)較，滾回去告訴那陶寒亭,，他老婆已被我玩膩,，扔在了野外喂狗，現(xiàn)在去找尸骨還來得及,?！?p> 沈棠溪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一個(gè)閃身,，便將刀架在宋笑聲的脖子上,，厲聲道：“我受陶大俠所托尋人，既然尋不到人,，那你便跟我一道走吧,。”
那女子見狀大聲驚呼,，宋笑聲卻臉色如常,，同沈棠溪道：“與我們宋家作對就是找死，我若是有半分損傷,，你便要家破人亡,！”
沈棠溪不理會(huì)宋笑聲，將刀緊緊架在宋笑聲的頸部,，推著他向外走去,，剛走了幾步，便遇到幾名家丁,，那幾人見宋笑聲被人挾持,，紛紛大聲叫喊，緊接著便有十幾人持兵器奔來,。
沈棠溪見圍上前來的人越來越多,，不住催促宋笑聲快走，那些家丁雖是人多勢眾,，終究投鼠忌器,，不敢靠的太近,，一個(gè)家丁頭目見眾人亂作一團(tuán)，大聲道：“這小子不要命了,，快去相請紀(jì)道長,！”接著便有人道：“紀(jì)道長昨晚去了城中的天香樓，眼下還未回轉(zhuǎn),！”
沈棠溪依舊推著宋笑聲向前走,，低聲同宋笑聲說道：“陶夫人在何處，你這就帶我去找,?！彼涡β曅Φ溃骸耙粋€(gè)死人，我管她死在哪里,？”沈棠溪將刀收緊,，那刀頓時(shí)在宋笑聲頸部割了一道口子，宋笑聲吃痛,，這才大聲嚷道：“她是莊子里的人抬出去的,，我哪知她被扔在何處！”
一莊丁見宋笑聲頸部鮮血長流,，唯恐沈棠溪一時(shí)沖動(dòng),，他聽出沈棠溪是在找方紫霞，慌道：“我知道那女的尸身在何處,，你莫傷了公子,！”沈棠溪道：“你這便帶我過去，我不傷他便是,?！?p> 那莊丁便在前面引路，一眾莊丁簇?fù)碇蛱南c宋笑聲出了南天別院后門,。此地居民對宋家噤若寒蟬,，是以連宋家的南天別院也不敢靠近，一行人行了三里多路,，竟未曾在路上遇到旁人,。
過了一條官道，再往前走,，進(jìn)了一片荒林之中,，這林子顯是很少有人到來，林間地上野草及膝,，前幾日暴雨剛過,，低洼之處小水坑隨處可見。
沈棠溪推著宋笑聲又朝前走了十余丈,，聞到一陣臭味,。那莊丁在前面分開草叢說道：“那女的……”他還未開口,，便彎下了腰吐了起來。
沈棠溪強(qiáng)忍住臭味,，拖著宋笑聲上前,，那莊丁慌忙捂住口鼻給兩人讓路。沈棠溪向草中看去,，見一女尸赫然躺在泥濘之中,，那女尸衣衫不整，渾身傷痕,，脖子上一道狹長傷口分外顯眼,。此時(shí)正值夏日炎熱之時(shí)，又適逢雨后,，女尸身上腫脹,，散發(fā)的尸臭招來了許多蠅蟲。
沈棠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同宋笑聲道：“你們?nèi)绱嗽炷?，就不怕?bào)應(yīng)么,？”
宋笑聲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報(bào)應(yīng)！也只有你們這些蠢狗還信這個(gè),，這洛陽,，就由我們宋家說了算，即便閻羅王來了,，也得讓我們幾分薄面,！”
沈棠溪見宋笑聲一臉得意，咬牙切齒道：“閻羅王怕你們宋家,，我可不怕,，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宋笑聲道：“你若是傷了我半根汗毛,，日后教你十倍償還,，我若是死在此處，這方圓五里的賤人全會(huì)流放嶺南,，嘿嘿,，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狗膽！”
沈棠溪本想殺了宋笑聲替陶寒亭出一口惡氣,，但聽宋笑聲說會(huì)連累四周住戶,，不由遲疑一下，手中刀也松了下來,。
宋笑聲雖自小錦衣玉食,，但常有武林高手伴隨左右,，也學(xué)了一些防身套路，他見沈棠溪跟其他少年并無二致,，料想不難對付,，便趁著沈棠溪分神的工夫，右肘用力往他胸口撞去,，同時(shí)左手架開沈棠溪右手,。
他這一下謀求脫身，拼盡全力,，本是志在必得,，是以還未脫身，便欲發(fā)力奔逃,。哪知沈棠溪平時(shí)出招全是信手而為,，此時(shí)察覺宋笑聲欲擺脫自己，忙收緊右手,，宋笑聲身子前傾,，頸部正撞在了刀口之上！
眾莊丁乍見宋笑聲頸部鮮血噴涌,，不由的都呆在原地,。沈棠溪還未反應(yīng)過來，身上衣衫已被宋笑聲的血染紅了半邊,。宋笑聲猶自不信沈棠溪膽子如此之大,，一臉猙獰笑道：“好小子……你就等著人頭……我爹爹定不會(huì)……”他說著鮮血從口鼻之中噴出，臉色漸轉(zhuǎn)蒼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沈棠溪見宋笑聲身子漸漸軟倒，便將他扔在了地上,，眾莊丁盯著他一陣沉默,，忽有人急道：“這小子殺了宋公子！宋大人追究下來,，可如何是好,？”緊接著幾十人扔掉兵器，四散奔逃,。
沈棠溪不知這些人為何而逃,，眼見著地上兩具尸身，忽然想起方才宋笑聲所說的話,，如今宋笑聲已死,，那這里的住戶豈不是要受自己所累？
沈棠溪想到此處，唯恐莊丁回去報(bào)信,，不及掩埋兩具尸體,，匆匆返回鎮(zhèn)子里。
他一路上大聲叫嚷,，催促路人盡快搬離此處,，但他腰間帶刀，又一身是血,，別人還以為他是江洋大盜,，避之猶恐不及，又哪里會(huì)聽他的話,？他趕到鎮(zhèn)子?xùn)|邊,，陶寒亭見他一身是血，驚道：“小兄弟,，你這是怎么了,？可曾見到紫霞？”
沈棠溪不知該從何說起,，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方才所經(jīng)之事,，沈棠溪還未講完，陶寒亭已落下淚來,。沈棠溪見陶寒亭表情忽而憤怒,、忽而傷痛、忽而扭曲,，說道：“陶大俠，如今宋笑聲死在我的手里,，你同鎮(zhèn)子里的人說一下,，讓他們盡快逃吧，若是宋家人找到這鎮(zhèn)子里,，怕是鎮(zhèn)里的人都要遭殃,！”
陶寒亭忽而目光如炬，盯著沈棠溪問道：“宋笑聲果真已死,？”沈棠溪點(diǎn)頭道：“不錯(cuò),，他正死在我的刀下?！?p> 陶寒亭撐著一根木棍站起身來,，拔出沈棠溪腰間短刀，只見上面血跡未干,，雙目含淚,，卻又長笑道：“宋南天！終有一日我要你全家血債血償！”他剛說完,，忽而拜倒在地,，泣道：“恩人高義，陶某不敢忘懷,。陶某與內(nèi)人琴瑟相合,，如今陰陽相隔，乞求恩人帶我去尋紫霞尸身,，讓我再見最后一面,。”
沈棠溪慌忙扶起陶寒亭,，躊躇道：“宋笑聲當(dāng)場喪命,，宋家定會(huì)有人前去，此刻過去,，怕是要和宋家人相遇,。”
陶寒亭本要站起,，聽沈棠溪如此說,，又拜倒在地道：“既然恩人不愿前去，煩請與我指點(diǎn)路途,，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讓紫霞入土為安?！?p> 沈棠溪拗不過陶寒亭,，只得與陶寒亭又一道返回那片野林之中。沈棠溪擔(dān)心再遇上宋家人,，哪知那林子之中竟無一人,，沈棠溪一往一返，宋笑聲的尸身也無人動(dòng),。沈棠溪卻不知那群莊丁平日里依附宋家只為仗勢欺人,，如今宋笑聲已死，宋南天愛子心切,，追究起來,，怕是誰都難脫干系，他們唯恐惹禍上身,，早帶著家眷四處避難了,，又哪敢再回來替宋笑聲收尸？
陶寒亭在林中乍見方紫霞尸身,，頓時(shí)變得癲狂,，大聲叫道：“師父,！師父！你常教我守正驅(qū)邪,！嘿嘿,！紫霞這般死了，你還叫我退忍,，你這守的什么正?。框?qū)的什么邪??？這人間還有公理么！”他雙眼瞪得老大,，眼角滲出血來,，轉(zhuǎn)頭見到宋笑聲尸身，突然跪倒在地,，張口在宋笑聲臉上咬了下去,，扯下一大塊血肉來，沈棠溪不忍再看,，忙將頭轉(zhuǎn)向別處,。
陶寒亭口中吐出些肉塊，狂笑道：“貪官當(dāng)?shù)?，國無明君,，我夫婦卻妄想得個(gè)清平世界！這原是癡人說夢,！哈哈,，原是癡人說夢！”想來他舌尖已然被咬碎,，吐字已是含混不清,。他站起身來，扯掉身上白衫摔在地上,，憤聲道：“這世上惡人與貪官何其之多，今日捉了進(jìn)去,，明日又放了出來,，捉不勝捉，唯有殺之,！從此世上再無白衣陶寒亭,！”
沈棠溪見陶寒亭言語癲狂，又恐宋家人前來,，便同他道：“陶大俠,，還是盡快讓陶大嫂入土為安吧。”
陶寒亭聽沈棠溪提起方紫霞,，頓時(shí)醒悟過來,，道：“恩人所言不錯(cuò)，我一時(shí)癲狂,，竟忘了這等要事,。”說著便與沈棠溪一道挖了個(gè)土坑,，將方紫霞掩埋進(jìn)去,，沈棠溪欲將宋笑聲掩埋，陶寒亭卻說什么也不許,，還不忘踢了宋笑聲尸身幾腳道：“這等惡人,，讓野狗分食便是便宜了他！”
陶寒亭跪在地上朝方紫霞埋尸處拜了幾拜,，起身向沈棠溪拜謝道：“恩人功德深厚,，陶某拜謝。陶某這便帶小妹遠(yuǎn)走,，勤練武功,，來日武技大成，將天下貪官富豪皆盡殺了,，也算不枉了此生,。寒亭不詳之人，若與恩公同行恐連累了恩公,，咱們今日就此別過,，這大恩，來日江湖相逢,，必有償還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