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當(dāng)年領(lǐng)兵在福省巡海,曾立下赫赫戰(zhàn)功,。
只是將軍提頭,,兵士浴血,一場場戰(zhàn)出的功績,,被一紙紙奏折送到中京,,卻輕飄飄只剩幾行筆墨。朝堂之上安然度日的文官大臣們,,如何能領(lǐng)會到奏折背后的兇險艱難,?
戶部無銀,三番四次只想推脫克扣軍餉,,吏部無缺,,只評王子騰任上甲優(yōu),卻從無升調(diào)之令,。
牛氏孤身一人在中京待產(chǎn)時,王子騰正在茫茫南海追殺倭寇,。
雖有親友幫襯,,牛氏也一直奔波求告,但吏部明碼標(biāo)價,,從五品的一個武職京官就要八萬兩銀子,,這還是看在老榮國公和鎮(zhèn)國公的面子上給的人情價。
牛氏哪里拿得出八萬兩銀子,?
王家太爺一輩曾掌鴻臚寺,,專管接待四方來賀外賓,閩,、浙,、滇等邊地外商貨船均歸王家所管,倒頗興旺發(fā)達(dá)了一陣,,金陵舊族還曾備過接待圣駕之事,。
可是到了王子騰父親這一代,王氏一族開枝散葉,,子嗣雖繁,,卻多不成器,不過三二十年間,,便將老太爺一輩攢下的家底揮霍一空,。
王子騰父親又英年早逝,獨(dú)留給王子騰一個虛爵,,一個武職,,一座空蕩蕩的祖宅,王家哪里還有昔日的富庶繁華之景?
金陵城中流傳的“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卻是在說王家太爺在時的盛景,和王家此時的家境兩相對照,,卻是天上地下,,叫人不勝唏噓。
牛氏將家里翻了個底兒掉,,也不過湊出三二萬的銀子來,,離那五品官職卻是差了個迢迢千里。
她氣得當(dāng)即寫信將王子騰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他再沒本事回家,,便不叫兒子學(xué)著叫爹了。
王子騰接到這封河?xùn)|獅子吼,,嘿嘿一笑,,卻也不以為意。
不過兩三日后,,他又接到牛氏另一封信,。
牛氏后悔自己上封信罵了王子騰,怕他因此生氣傷身,,又憂心他同賊寇搏命時走了心神,,又絮絮叨叨說將來生下兒子,定要叫他先學(xué)會喊爹爹……
那厚厚一沓子信紙的末頁,,卻是字跡模糊,,淚痕點(diǎn)點(diǎn)。
王子騰捏著這封厚信,,一陣心酸神傷,。
他黯然咬牙,將這封信揣在心口,,頭一回生出了那個天理難容的念頭來,。
此念一起,心魔頓生,。
那一日,,王子騰只帶著手下六位家將,和他們各自的心腹,,開著中州軍方的軍艦,,不剿海盜,反截商船,。
船上之人,,盡數(shù)殺滅。
所得貨物,少部分充公做樣子,,絕大多數(shù)卻都埋在了海上一個荒島之下,。
自此,王子騰夜深時總會被噩夢驚醒,。
每次夜不能寐時,,他便掏出牛氏這封信,貼著心口摩挲一刻才能再次入睡,。
有一便有二,。
茫茫海域,總有船只被倭寇打劫,,被風(fēng)暴吞沒,。
王子騰又一向膽大心細(xì),只挑勢單力薄或罕見國度海外客商的船只,,每次又都是一個活口不留,,是以一二年間竟積攢下驚天的貨物珍寶。
王子騰欲將貨物販賣,,一部分分發(fā)給手下,,一部分用來通融京中官場,另一部分便仍私藏,。
只是這么大量的財貨流通,如何才能不被人懷疑識破呢,?
他的心腹師爺劉襄便想出一計,。
某日,王子騰又只帶了六位家將出海,,歸來便拉了一些稀奇珍寶,,只說是救了一位西洋大船隊的海商,得了這些謝禮,。
其中種種細(xì)節(jié)精彩處,,劉襄和王子騰更是反復(fù)勻潤,叫六位家將都背熟了,,四處去說,,一時大家都傳了開來,聽者也多贊嘆羨慕,,并不疑它,。
就是牛氏也并不知情,只道丈夫是好人有好報,。
借此將那批財貨中最珍貴打眼兒的一批過了明路,,運(yùn)回中京家中。
王子騰隨后又去尋了金陵舊交薛家,欲將小妹許給薛家長子,。
薛家雖是皇商,,家有“珍珠如雪金如鐵”之富,可到底不是官宦人家,,今見金陵豪族,、勛爵之后王子騰有心結(jié)交,哪有不應(yīng)之理,?
當(dāng)時薛家老爺仍在世,,他應(yīng)下婚事后,二話不說便也接下王家這些來路不明的貨物,,悄悄地分批填進(jìn)自家商行內(nèi),,神不知鬼不覺便脫了手。
只是,,在賈珠出生時,,京中牛氏并不知情,便送了這批珍寶中最貴重的兩匹鯤皮錦做賀禮,。
此舉卻讓當(dāng)時還在世的榮國府賈老國公爺起了疑心,。
老國公爺打聽了此事始末,又意外聽說薛家商行近日多有海外貨物上市,,價格相比別家卻是少了一二成,,兩下一勾連,他便斷定事有蹊蹺,,當(dāng)即便給王子騰寫了封家常書信,,隨信卻附上半闕元曲:省其身,鈐其口,。贏得清閑,,自在逍遙走。隨分為生應(yīng)永久,。不義之財,,且縮拿云手。
王子騰收到書信,,驚疑不定,,再不敢濫殺無辜,自此收手,。
是年,,他回京述職,面見老國公爺時,,卻被他當(dāng)面退回了鯤皮錦,。
王子騰驚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仍舊強(qiáng)自鎮(zhèn)定,只說不知榮公此舉何意,。
老國公爺笑了笑道:“你是百密一疏了,,薛家貨上的到底太急了些。這染血的東西,,再珍貴,,也腥臭?!?p> 王子騰當(dāng)即跪地求饒,,痛陳罪過,哭訴委屈,,再不敢有絲毫欺瞞,。
老國公爺聽完,仰面嘆道:“這天殺的世道,!”
他想了幾息,,搖頭道:“罷了,便為了珠兒,,我也不能讓你王家出事,。”
王子騰淚流滿面,,慌忙磕頭致謝,。
老國公爺苦笑道:“兒女皆是債。我今日收下這鯤皮錦,,怕是此生再難心安,,便因此折壽數(shù)年也未可知。只愿以我壽數(shù)能略償你犯下的罪孽,,能叫珠兒將來不被人詬病其外家娘舅。只是,,你當(dāng)發(fā)誓,,今后再不做此惡行,需多積陰德,,再不可背負(fù)無辜人命,!”
王子騰趕忙起誓。
末了,,老國公爺果然早逝,,卻也應(yīng)諾,至死未有泄密,。
王家有了銀子,,在京中四處籌謀,,終是讓王子騰得償所愿,幾年后便連連躍級,,最終升任了從三品的京營節(jié)度使一職,。
“老爺,會不會是賈家……”
“死人不會說話,?!?p> 王子騰對劉襄果斷地?fù)u頭道。
“老爺相信國公爺當(dāng)年之諾,?焉知他不會告訴了旁人,,以致泄密?”
“絕不會,!”
見劉襄疑惑,,王子騰難得說了句長話:“余平生唯一敬服者,榮國府老國公爺,!”
劉襄點(diǎn)頭不語,。
薛號在一旁道:“家父也曾發(fā)過同樣之嘆。當(dāng)年老國公爺僅憑兩匹鯤錦便推出我們所行之事,,其多智近妖,,簡直令人心悸!”
王子騰點(diǎn)頭,,沉吟片刻又說:“往事已矣,。后日叫鳳丫頭陪同?!?p> 薛號有些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拿眼詢問劉襄。
“老爺安排得很是妥當(dāng),。今日比爾那小子言行明顯淺白的很,,不過一黃口小兒。大老爺家的鳳小姐最是機(jī)警,,年紀(jì)也和比爾相當(dāng),,交待她去打探此人心思,最不露痕跡,?!?p> 聽完劉襄的解釋,薛號也連連點(diǎn)頭贊同,。
王子騰便著人叫鳳姐兒來書房,。
鳳姐兒仍做男兒打扮,叉手給屋內(nèi)諸人行過禮,,她便大大方方問道:“叔父有何吩咐,?”